杜裳第一次在新班级里引起轰动,是因为一封“情书”。
这天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杨子东悄悄地告诉她:“你课桌里好像有一封信。”
杜裳低头看向课桌里,还真有一封信。
她拿着信反复翻看,没有邮票没有邮戳,只有“杜裳收”三个字,如同三只被拍死的蜘蛛,以极其难看的姿势,趴在信封上。
她拆开来看了。
不知从哪里抄来的哼哼唧唧的、错字连篇、低俗暧昧的诗,前言不搭后语地,牵强地表达了写信人对杜裳的强烈的“爱慕”。
杜裳重点看了那个落款:李有福。
李有福?
谁是李有福?
当杜裳的课桌里再也塞不下那些“情书”的时候,杜裳终于忍不住悄悄问杨子东:“谁是李有福?”
“就是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
杜裳一脸发傻表情让杨子东惊奇:“你不认识他吗?我还以为你们约会好几次了呢!”
“什么?!约会?!”
“是啊!约会。每次李有福约你,他都在信里提前一天写了。”杨子东道。
杜裳赶紧把那二十多封信都拆了,一口气看完。
的确,李有福从第五封信就开始约她,有时是下晚自习后,有时是他们唯一休息的周日的下午。她一封也没看,当然也就没有赴约。难怪他总是在她眼前晃。
杜裳丧气地看着被她扯的乱七八糟的一堆信,发出了一声类似梅超风挨了西毒一掌后的哀嚎:“怎么会是他呢!”
杜裳气恼地回过头,看向后面墙上的排榜。她可劲可劲往后找,找到了李有福,第四十七名,倒数第六。
杜裳的脾气一下子就来了。
就李有福这样的成绩和外表糟糕到一塌糊涂的,怎么能和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相提并论呢?
她站起来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扯的细碎,一把拍向那堆废纸,如同老顽童上了黄老邪的当后气急败坏地撕了那本《九阴真经》,杜裳的课桌上顿时纸屑飞扬、一团团白花花的屑状物毫无规则地四下扩散,撒了一地。
杜裳还不解气,蹭蹭蹭走到讲台旁边,“哗啦”一声拿起笤帚,“砰砰砰”拍向自己的桌面,将那些纸屑拍到地上,转身又到讲台旁拿起撮子,乒乒乓乓地打扫那些纸屑。
当她扔下笤帚和撮子回到自己座位上时,才发现全班同学瞪大眼睛一起安静地看着她。
杨子东很无奈。
他这个“奸细”没做好。辜负了李有福给他在食堂高档窗口买的两份小炒和交给他情书时的殷殷之托。
他眼睁睁地看着杜裳大尺度地把那一连串的动作搞完、像梅超风一样破马张飞地回到座位上,脑袋凑近杜裳,低声说,“你干嘛?发这么大脾气?大家都看着你呢!”
杜裳才不管那个,“怎么?这些信写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我撕我自己的东西,谁管得着?”
杨子东道:“杜小姐,我服了你了。你小点声说话。”
杜裳道:“你管这事儿干啥?难不成你是他的奸细?那些信是你偷偷放进我书桌里的?”
杨子东哑口无言:“我……同学之间写个信不算啥,就是抄了几首诗给你而已。你别上纲上线。”
杜裳道:“只是抄了几首诗而已吗?那信里的那么多次约会算怎么回事?”
杨子东再次无言以对:“……人家给你写信,是对你表示好感。咱班搞对象的多着呢,谁不是先占上一个,上了大学不愿意继续了就一拍两散呗。你不愿意拉倒,何必整这么大动静?”
杜裳道:“既然如此,那请你转告他,我不喜欢看他的那些信,也不会去赴约。请他以后不要再写了。”
杨子东万般无奈:“……好吧。”
杜裳在新班级里成功地制造第二次轰动,是半个月后。
那天她正在走廊里和姜孟孟打闹,一不小心一张笑脸就对上了李有福,瞬间那股“人味儿”就钻进了鼻腔。
杜裳赶紧闭气、收腿、转身,没想到却没有稳住身形,身体一斜,一只手就按在了李有福的肩膀上。
李有福被那个灿烂到没心没肺的笑脸晃得失去了理智,一个头脑发热精神恍惚,就又写了封情书托侠肝义胆的杨大侠放在了杜裳的课桌里。
回家吃完晚饭、回到教室上晚自习的杜裳,看到半个月没出现的那封信又出现在书桌里,“腾”一股火就往上撞。
找挨骂的杨子东“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教室门口,杜裳一肚子的怒火瞬间爆发了:
“杨子东!你过来!”
“这封信是不是你放在我书桌里的?”
杨子东嘴咧得像吃了二斤蒙古□□:“杜小姐,你小点声行不行!”
杜裳哪里肯听:“我问你,是不是你放的?!我和你说过了的,你怎么记不住?!”
杨子东看着坐得满满一屋子的同学们都睁大眼睛看着他、而他就这样被一个女生劈头盖脑地数落,瞬间觉得脸上过不去:“不是,我说杜同学,你怎么不知好歹?有人给你写信,是瞧得起你,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杜裳气坏了,声音陡然升高:“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就是不高兴!他凭什么给我写信?!”杜裳指着后面墙上的排榜:“他是学习好?还是长的好?”
杜裳拿出凌皓羽的那封信,“你看他那两笔蛛蛛爬的字!你再看看我原来班里男同学写的字!即便是我原来班里的这个男同学,我都没看上他,他李有福凭什么找我?你看看他那错字连篇狗屁不通的不知从哪里抄来的诗!”
杜裳“啪”一声摔了一摞子卷纸:“我告诉你,我杜裳要找的人,绝不是他那样的!”
杨子东也急眼了:“别跟我喊!我不知道!信又不是我写的!”
全班安静得如同全真派集体打坐,全体同学竖着耳朵,仔细倾听自从他们上高中以来从没见过的空前绝后的精彩对话。
杜裳还要发作,正好班主任老师走进教室,见此情景问道:“杜裳、杨子东,你们俩怎么回事?为什么吵架?”
杜裳捡起那封信就往门外走,经过班主任老师身边时将那封信往班主任老师身上一摔,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班主任老师拿着那封信顿了一下:“杨子东,你出来。”
杨子东走出教室的瞬间,整个班级炸开了锅。
班主任老师做了三天三夜的深入调查研究,才整明白了原来杜裳和杨子东吵架,是因为李有福。
第四天上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老师拿着那封信出现在教室门口:“李有福,你出来一下。”
李有福走出教室、门关上的一刹那,全班“唰”的一下陷入死寂。
全体同学凝神静气,屏住呼吸,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班主任老师和李有福站在走廊上的对话,艰难地挤进门缝儿,零零散散地飘进教室里:
“这封信是不是你写的?”
“……”
“是不是?”
“……”
“我问你话呢?是不是?你哑巴了?!”
“……是……”
“我强调多少回了,不许早恋!你们就是不听!变着法儿地跟我玩左右互搏、打空明拳!包括某些班干部!别以为我不知道!”
“……”
“还有几天就考大学了?还有几天?你知道不知道还有几天?”
“……61天。”
“我刚才说的话你都记住没?”
“……记住了。”
“回去。”
班主任结束了柯镇恶式的生硬说教,让李有福回教室,自己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李有福看着班主任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角,回转身一个铁掌水上漂就漂进了教室。
他“咣”一脚踹开教室的门,像梁子翁发现郭靖偷喝了他的宝蛇血一样,眼睛血红地就站在了杜裳面前。
杜裳吓坏了,左手捂住嘴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右手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那只笔。
李有福用屠牛刀般的目光狠狠地盯了杜裳三分钟,“嗵嗵嗵”就往后面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全班同学再次集体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