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月 第四十七章—天通苑军团

    狗叫声。

    数不清多少只狗此起彼伏的叫声。

    似乎整个天通苑的狗都不约而同地出声狂吠，主人们惊讶地回头瞧自己的宠物，却根本找不见它们的身影，只听到叫声渐行渐远，朝着同一个方向集中。

    徐画家正在厨房里剁骨头，忽然心有所感，握着菜刀就匆匆跑进客厅，一眼看到洞开的房门，而原本在门边熟睡的甜心已经跑到了走廊，毛茸茸的大尾巴随着奔跑的节奏欢快地摇来晃去。

    “甜心！”徐画家急叫，“你去哪儿？”

    哈士奇转过脸望了他一眼，黑豆眉三角眼，怎么瞧怎么滑稽，隐约还有一种似笑非笑的神秘感。

    它“呜汪”一声回答了徐画家的问题，觉得自己这次做了交代，不是无缘无故离家出走，便再也了无牵挂地撒开四条腿狂奔而去。

    这一幕在天通苑内的近百户人家同时上演，主人们迷惑不解、惊慌失措，不少人本能地追着自家宠物拼命跑，却终于败下阵来。

    景善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狗吠声，突然感觉头顶生风，她抬头仰望，看到密匝匝一群麻雀飞过，遮暗了天光，仿佛低空掠过的积雨云。

    怎么回事？她惊异地想，又觉得这些画面似曾相识……是了，这么多狗同时吠叫的场景她不是第一次见，事实上每天早晨都会重复，她直觉认定与朗棣有关。

    仔细辨别，她还发觉这些狗的叫声并不是乱叫，它们有一定的规律，像是用叫声来传递讯息，按照声音的轻重、远近，清晰地勾勒出一张路线图。

    景善以前根本没想过自己有特异功能，她也从来不觉得能够听懂动物的语言，但她此刻闭上眼睛，眼前的黑暗中便自动浮现出天通苑的三维立体地图，其间点缀着数不清的绿色小圆点，很像她和朗棣的手环上用来定位的小绿点。每一个绿色圆点都在向外发射光芒，无数线条交织，星罗棋布，最后组成一条荧光闪烁的康庄大道。

    她睁开眼，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朗棣的去向。

    …………

    ……

    一群雀仔扇动着翅膀从北到南黑压压地欺过来，朗棣头也不抬地举起一只拳头，挥了挥，雀仔们立即在半空中急刹车，叽叽喳喳叫着，扑朔朔地停在附近一棵树上，树梢往下一连停了六层，压得整棵树顿时弯了腰。

    朗项怀抱着兔子佳佳，对这一幕看得瞠目结舌，兔子佳佳的大头往他胸口拱了拱，他随手摸了把它的耳朵，哼哼唧唧地道：“装得好像很牛逼……有什么了不起，我要是有自己的地盘，比他还威风！”

    他声音虽小，却不可能逃过朗棣的耳朵，他也懒得出言教训，收回手抱在胸前，脚上的鞋子已经彻底跑烂蹬脱，赤着脚稳步向前走，突然顿了顿，脚后跟往后一翻。

    “哎哟！”一颗小石子不知从哪里飞溅过来，不偏不倚地砸到朗项嘴边，痛得他捂住嘴直龇牙，再也不敢胡言乱语。

    两人在天通苑北三区外的一条窄道上，左边是小区，右边是隔离小区内外的砖墙，道路呈现东西走向，地面坑坑洼洼，每当有车经过便灰仆仆地激起漫天尘埃。

    附近只有一棵桑树，被雀仔大军压得像是硕果累累，腰弯得堪比伛偻老翁，长长的道路两头许久没有行人或者车辆通行，头顶是一望无垠的蛋白色天穹，空气被炽热的阳光烤得扭曲变形，透过它看到的所有画面都仿佛印象派的心灵写照。

    当然，朗棣不懂得这些复杂的比喻，他只是觉得阳光晒得很难受，心情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

    尤其是道路一侧停着的那辆孤伶伶的车。

    朗棣蹙紧眉，迈开长腿向那辆车走去，朗项跑着兔子佳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桑树上的雀仔大军同时把小脑袋伸出翅膀，好奇地张望。

    道路两头忽然烟尘四起，片刻后尘嚣中现出模模糊糊的轮廊，再过一会儿，两支队伍疾奔而出，将卷起的烟尘彻底抛到身后。

    是两队狗，朗项躲在舅舅背后，像雀仔那样好奇地探头探脑，很快看清了赶来的队伍。

    东面来的队伍以一头哈士奇领队，绿豆眉三角眼，瞧着一脸奸相，属于既蠢又精的类型，傻呵呵地边跑边甩舌头。西面来的队伍跑最前的却是一头威风凛凛的德国牧羊犬，四脚棕黄，脊背和脑袋顶却是乌漆抹黑，两只耳朵在奔跑中还高耸着转来转去。

    哈士奇和德牧分别带领的队伍素质也有高下的差别，德牧身后一水儿的大型犬，每头都跟它的体型差不多大小，一个个被主人们喂养得膘肥体壮，皮毛光滑，奔跑时能清楚看到肌肉的颤动；哈士奇屁股后头却全是小型犬，拉拉杂杂什么品种都有：长着楚楚可怜大眼睛的小鹿犬、拖把一样长毛的波利犬、简直就是毛绒玩具的泰迪犬……队列末尾还有坨圆乎乎的肥肉，仔细再看，居然是一条胎毛都还没褪尽的狗崽！

    朗棣也注意到了那条狗崽，前行的步伐微微一滞，狗崽子像是害怕他的目光，满身肥肉浪啊浪，抖抖瑟瑟地把自己藏进波利犬的长毛里。

    “可怜的娃，”朗项感同身受地道，“被你吓得肉都要掉几斤，童年阴影啊。”

    朗棣没理他，眼瞧着两支宠物狗的队伍顺利汇师，将那辆车团团围困其中，保证连只苍蝇也飞出来。

    他继续往前走，狗狗们非常自觉地在包围圈内为他分开一条道，又在朗项试图跟进去前不由分说地合拢，将他堵在了外围。

    “喂！让我进去！舅舅！你的手下不听话！你说说他们啊！舅舅！”

    就在外甥的大呼小叫中，朗棣走到车前，弯腰向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