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凰记 若是远行 便莫相送

    曜灵不是没有觉得这里古怪，已经枯死的梧桐，永远走不出的院门，无法言语的小哑巴，一脸冰霜阴气沉沉的男人。从吃了几粒硬邦邦一股怪味的山楂干之后他就没有了饥饿感，本来还会觉得渴，在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之后就慢慢克制，也就不再需要。说起来倒带着些神话故事里的仙气。

    永远半闭着眼一脸傲然的男人大多时间总是在屋里，不见他出过院门。而邋里邋”的齐凰总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点也察觉不到自己的厌烦，回头去赶偏偏那孩子气的脸带着痴傻的笑眼神里装满了亮晶晶的东西让人下不了手，曜灵摇摇头，示意齐凰站在墙角。

    自从曜灵试着离开院子失败后，就没怎么理过齐凰，通常都是坐在椅子上，双手托着脸，胳膊抵在桌上发呆，齐凰就在一旁悄悄地看，心里想着，这下可不能让曜灵跑了，以前等来的所有人都离开了，好不容易遇到曜灵，就再也不想过漫长到让人发疯的日子。

    如果先生愿意是齐凰的，那么齐凰除了他，就一无所有。如果先生不愿意是齐凰的，那么齐凰就只有时间，无法计算的时间。

    现在齐凰看到曜灵需要自己了，立刻乖乖贴着墙站好，齐凰知道曜灵又要试着逃出去。其实这院子周围都被先生的结界覆着，根本不可能出得去，可齐凰不知为什么就不想告诉曜灵。

    曜灵看了眼瘦瘦的齐凰，想着毕竟是男孩子肯定这点力气是有的。肯定了自己的想后，后退几步　，将齐凰找给他那不太合身的袍子撩起来，脚步轻点加快速度跑向齐凰，在离齐凰一尺之远的地方猛地跳起，右脚踩墙面用力一瞪，身体借力向上，紧接左脚踏在齐凰肩膀之上，抬头估量了下距离心里不禁暗喜，只要齐凰撑得住就可以翻过去了，左脚向下施力凝神聚气向着墙头一跃，眼看快要成功，偏偏齐凰身体一咧，还站在肩膀上的左脚随之滑下，两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曜灵后脑勺疼得都快要挤出眼泪了，刚想开口骂齐凰，眼里猛地出现那冰冷冷得脸，凑得太近，连他瞳孔里自己狼狈的表情都能看的清楚。曜灵心里怕极了这个男人，感觉眼泪真的快要出来了，哪知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曜灵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那男人对着自己露出温柔的笑，一双漆染的墨瞳像能摄取魂魄，殷红的唇在眼前轻轻开合，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点在自己脸上，那副融化了平日积雪的面容贴下来在耳边轻巧地说，“蠢。”

    曜灵还沉醉在那手指滑润的触感里，双颊一片酡红。

    齐凰感觉这次摔得有些狠，揉着鼻子抬头看到的就是曜灵满面春光，中邪了一样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天空，齐凰随着他的视线往上望，天色湛蓝，连云彩都没有。

    齐凰站起来走到曜灵身边为他挡住刺眼的阳光，然后蹲在他旁边伸长脖子看着他痴傻的眼神。

    曜灵本来快要被那种温柔腻得睡过去，结果看到拖着两条快要滴下来鼻血的齐凰好奇地看自己，还不断靠近，曜灵觉得自己快要被恶心死了。那两滴血“吧嗒”直端端落到脸颊上，原本又红又热的脸刷地白了。

    齐凰感觉到曜灵对自己的厌恶，伸手擦掉了鼻血，对着坐起来的曜灵乐呵呵地笑。齐凰很好奇曜灵为什么有奇怪地反　应，也好奇为什么流鼻血这种对自己不可能的事儿偏偏就成了可能。

    “齐凰。”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齐凰急急忙忙站了起来，偷偷瞄一眼先生的脸，还好还好，依旧是没啥表情。

    齐凰刚想着将曜灵拉起来，回头一看曜灵果然还坐在地上，双颊又变得通红，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先生。齐凰赶忙跨过去一步遮挡住曜灵的视线，心想先生这下肯定是不高兴了，偷偷看了眼，果真皱着眉头。

    齐凰刚准备死乞白赖扯着他的袖子甩一甩，说不定先生就会把自己的脸冻住了。犹豫着拉住先生的袖口，还没来得及帅就先被先生甩了出去。

    “出来！”

    随着先生的话音，从梧桐里散出一团浓郁的雾气，雾气里模模糊糊传出一声轻笑。那雾气慢慢凝成人形，凝成一身墨绿衣裙的美人。

    柳眉弯弯，一双桃花眼，尾微微上翘，眼睛周围自生些许晕红，淡淡裹了不尽风情在其中，眼眸暗带几分莹莹的绿，似有若无绕在深色瞳孔周围，盈盈捏得挺立小巧的鼻梁下饱满红润的朱唇微抿，一点唇珠稍伏，恰到好处补了眼里莹绿带着的邪气，只剩下盛在细腻皮肤上流动的魅.惑。

    青黛用一支木簪随意绾起，肤白胜雪，裸.露在空气里的每一寸都黏住人的眼睛，在墨绿绸缎之下的身材更是细致婀娜，不堪春风拂。

    齐凰一时看愣了，在自己那有限的见识里，像面前这样美的女子可是头一回见。于是就想问问身后的曜灵，哪知他跟丢了魂一样痴傻就差张嘴流口水了。

    “呵呵，瞧那出息。”一声娇柔的轻斥伴着笑意全然飘进齐凰耳朵，一阵说不出的舒畅，只想闭了眼睡去。

    齐凰痴迷过后紧着站稳了身体，将头低低埋下去。在先生强大的气场之下，像自己这种小孩子还是乖乖的比较好。

    有时候齐凰还是很怕先生的，比如先生眼里的冰花开始凝结厚厚一层的时候，比如此刻在先生旁边能清晰感到先生“冻人”之处的时候。

    “是你干的吧，妩墨，你真是好大胆子。”先生的语气不禁让齐凰打了个冷战。

    那美人轻笑一声，款款走到曜灵旁边，手如柔荑抚上曜灵脸颊，指腹来回划着。“齐，哦不，先生，这小孩儿对您可是　存着太过美好的心思呢。想不到，像先生那样表情完全瘫掉，又满身讨嫌的傲气，竟也有如此模样周正的小孩儿.....”

    “齐凰，送客。”

    齐凰正回忆着先生往日的表情，并没有美人说的完全瘫了啊，猛地一听先生唤自己的名字，歪着头露出傻到不行的笑容，讨好的等待先生重复一遍。

    “你这小孩倒是呆得可爱。”那美人以袖掩面，只露出一双波光婉转的眸来。

    “齐凰，送客。”

    正被妩墨迷得出神的齐凰想也没想，转头就瞪着先生。嘟着嘴，小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不愿意。

    齐凰就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见了好看的人就挪不动步子。

    先生生气了，但也拿齐凰没什么办法，他知道这孩子的脾性，想着从前齐凰委屈着小脸趴在桌子上孤零零涂涂画画的样子也觉得心疼。

    先生其实也很疼齐凰，开了学堂能让齐凰有个伴儿，可是那些孩子们都一个个长大了，褪去了稚气，离了学堂都过起了自己的日子，而齐凰还是小毛孩的模样。院子安静了，齐凰也静静的，小小的身影在院子里一个人奔来跑去，始终干干净净得不像个孩子。于是将院子落了尘，看齐凰脏兮兮地打滚，还是一个人。后来院里落了肥鸡，隔段日子就来陪着他，叽叽喳喳地说话，齐凰眼睛都不眨地听，不时闹别扭吵吵架，脸上的笑懒洋洋的，小脸红红的很是有精神。可是那　肥鸡本就是自己召来的神鸟，时候到了也该走。于是那整日闲不下来的小孩儿又静悄悄地自个儿瞎忙活。

    先生看着齐凰对曜灵那珍惜的样儿，也就懂了曜灵和妩墨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护着齐凰从裹在棉被里牙都没有的小孩长成会瞪着眼和自己对着干的小孩儿，也该是有些年月了，但依旧是个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