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文敬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冯开济,他不愧是官场老油子,很快镇定下来,知道今日还是主审李策为主,不能因为其他事耽误了正事,否则坏了宰相大事,自己可担待不起。
“你二人,给我滚出去!”葛文敬一指陈尧罡和梁丘成道。
梁丘成面色尴尬地退到了一旁,正是不知该出去还是老老实实站在这。
陈尧罡却顶嘴道:“这大理寺是你家开的?你说出去就出去!”
“陈尧罡,你再无礼取闹,休怪本官翻脸无情。”葛文敬动了真怒,有这个蛮子在这瞎闹,案子怎么审理。
陈尧罡白他一眼,自顾自走到了一旁。
旁边的衙役,见两位混世魔王终于消停了,忙开始进场收拾东西,重新摆弄桌椅。
李策暗中朝陈尧罡竖了个大拇指,陈尧罡见了,咧嘴一笑,心内更是畅快无比。
四位寺正重新落座,魏宇文神色复杂地环视一眼大堂,心内五味杂陈,大理寺居然被这两个混账匹夫折腾成了这样,传出去真是笑死人了……
魏宇文习惯性地干咳两声,经过刚才的一闹他已经有了决断,陈、梁两人大闹,是葛文敬喝住了他们,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直接上司,如果非要得罪一方的话,得罪了陈氏兄弟,他们一时还不能拿自己怎么办;可若是得罪了葛文敬,他可是能立即就给自己难看的,而且日后是后患无穷啊,只看他刚才看蔡寺正那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权衡之下还是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
“经过本官一番深思熟虑,认为吕寺正说得比较公正,若视军规法纪于不顾,那么日后军中诸将立功心切,群起而效仿,岂不是要天下大乱?”魏宇文不愧是老狐狸,他不说是自己的观点,而是说赞同吕寺正的观点,这样一来就变成是吕寺正带的头了。
吕寺正岂不知他那点鬼主意,恼恨地看了他一眼,魏宇文自知理亏,扭过头不去看他。
彭寺正一见两票都赞成李策有罪,也装模作样的开口道:“军法云,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构军当斩,可因李策也曾先后立下大功,本官认为,功过相抵之下,刑罚亦可适当减轻。”这老狐狸更狡猾,既肯定了吕、魏二人的意见,又适当替李策说了话,真是两不得罪。
葛文敬厌恶地看了彭寺正一眼,这老东西就会装好人!
“我有话说。”李策突然开口道。
魏宇文道:“你有何话说?”
“大人,判我有罪可是因为我劫持了何瑞年?”
“不错。”魏宇文略一思索道。
“那与辽军大战,折了辽人的威风可有罪?”李策继续问道。
魏宇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直觉这小子没安好心,所以他有些迟疑,不肯回答。
“自然无罪,非但无罪,还有功。”却是擦寺正开口了,反正他今日已将葛文敬得罪了,索性得罪到底,彻底投了陈氏兄弟阵营。
“诸位寺正大人可有反对?反对的请说一下理由。”李策环视一下其他三位寺正道。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
“好,既然这样,此事与他俩无关,大家都知道,劫持何瑞年是我一人所为,这两人不过是我的兄弟,这才受了牵连,请大人先判他们无罪。”李策一指狄青、官震道。
魏宇文等人一愣,没想到他说了半天竟是替他人开脱,就连旁观的梁丘成等人也佩服这小子够义气,这等关头还想着他人。
狄青一拉李策道:“大哥,你说的那里的话?可忘了当日结拜之时说的话?”
官震也急道:“师兄,我可不会舍你而去。”
李策小声急道:“你们就别跟着添乱了,我死不了,你俩先脱困,这样等师父他们救人的时候,也能轻松一些。”
狄青官震还待要说,李策一瞪眼,二人知道他已打定主意,只好作罢。
魏宇文暗中观察了葛文敬的表情,见他似乎对狄青、官震的死活不甚在意,便低头与其他几位寺正小声商量了一番,少顷他抬头道:“经本官与其他几位寺正审查,狄青、官震二人无罪,你们俩可以下去了。”
二人一喜,看向李策,李策也微微一笑,示意两人先下去。
魏宇文却悄悄看向了陈尧罡与冯开济,他心里打的主意是:我虽没保住李策,但却替你们保住了另外两人,也算是尽了心了。
葛文敬目光不善得看着魏宇文,魏宇文感受到他的威胁,心中暗叹一口气继续道:“至于李策……以军法从事,暂时收押,秋后问斩!”
哗!大理寺大堂一片哗然,葛文敬冷笑着看着场中的李策,再斜眼斜瞧着陈尧罡、冯开济等人,哼,跟我斗,跟宰相大人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你们几个寺正审案,吾等本不想干涉,可你们却太过于偏颇!李小子有罪是不假,可他的功劳呢?为何你们一个个都只字不提?难道这就是你们身为大理寺寺正的本分吗?身为判官,断案却罔顾实情,凭某些人的喜好胡乱加以判定,这样要你们何用?!本官要禀明圣上,瞧瞧你们大理寺卿,姜大人怎么说!”冯开济一扫袍袖,义愤填膺道。
李策朝冯开济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魏宇文等人有些尴尬,他们也是理亏,按律李策却是罪不至死,顶多是发配流放,只有蔡寺正一个人旁观冷笑。
冯开济这一番话,使得几位寺正如坐针毡,葛文敬却并不在意,笑话?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区区一个五品礼部员外郎只会想当然,恐怕到时候你家侍郎大人也未必肯答应吧……
“来人,押下去。”葛文敬冷笑道。
“你动我一下试试?”李策铁青着脸,冷冷地朝走过来的衙役说道。想再次把老子收监?老子吃过一次那样的亏了,岂会被一块石头绊倒两次?
“大胆,想抗命吗?”大理寺狱丞朱天悍怒喝道。
李策侧头看向他,眼神冰冷,慢慢道:“你怎么知道的?”
朱天悍没想到这厮居然如此嚣张,冷喝一声道:“好,某家亲自来拿你!”
“住手!”这时却是一生大喝,从外传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五六个人官员走了进来,看官服竟都是些高官大员,原来是下了朝政的陈尧佐等人来了,刚才那声“住手”便是他喊的。
陈尧佐诸人一到,陈尧罡瞬间有了底气,冯开济忙施礼道:“陈大人、张大人、曹大人……”
葛文敬也拉着脸起身施礼,这可都是当朝一品、二品大员,自己这区区五品,见了上官必须要施礼。
“大理寺少卿真是好大的口气啊。”张士逊率先开口道。
张士逊如今已经是六十八高龄了,老头身体很是硬朗,根根白须倒竖,自有一股凛冽之风,这老头可不简单,真宗、仁宗两朝他三次拜相,在朝中地位极高。花甲之年时,他曾主动致仕,真宗封他为邓国公,准许其回家颐养天年,后仁宗又把他召回,拜为太傅、集贤殿大学士,现任六部尚书,正一品。
葛文敬忙过来恭恭敬敬地施礼道:“下官见过邓国公。”这老头他得罪不起,就是宰相丁谓如此跋扈之人,也要让他三分。
“姜宗仁还没回来?”陈尧佐开口问道。
陈尧佐现在的职位是翰林学士,别看这翰林学士无甚实权,可却是皇帝的亲信顾问,地位很重,所以又有人暗称为“内相”,都是要具有相当威望和资历的人才能担任。
“姜大人尚未回寺。”葛文敬一收嚣张的神色,弯着腰答道,他一个五品官,在这些大佬面前,大喘气都不敢。
“哼!姜宗仁尚未回来,你就敢随意判案?”这次开口的是曹玮,开国大将军曹彬的四子,真真正正的大宋军中第一人。他在军中的地位如日中天,现正任枢密院副使。大宋重文轻武,枢密使正职一般都由文官担任,所以尽管曹玮军功卓著,朝廷封了他骠骑大将军的武官最高称号,但实权却也只能是一个副使。
葛文敬此时已经冷汗直流了,他站立的腿也有些哆嗦,极度紧张之下竟有些眩晕,上半身子轻轻打晃起来。
“几位大人何苦为难一个下官?”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后响起,只见一人身穿紫色官袍,身形瘦削,五十岁左右,脸上满是皱褶,不见喜怒,却有一股无形的威严。
“姜大人。”葛文敬如蒙大赦,他一边擦着冷汗,一边犹如见到了亲爹般地巴巴望着来人,进来的正是大理寺卿姜宗仁,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官员,看服饰也都是大官。
姜宗仁见到大理寺破烂不堪的各种摆设器具,脸色大变,怒道:“怎么回事?!”
葛文敬像是没娘的孩子突然见到亲娘般,哭丧道:“都是那陈尧罡闹事,把咱们大理寺折腾成了这样。”
“放你娘的屁!”葛文敬还没说完,陈尧罡就开骂了。
“老三!”陈尧佐一声呵斥,刚才他们进来也看到大理寺大堂的惨状,只是他们心内虽疑惑,却还没开始问。
“陈大人!你不管教令弟吗?”姜宗仁转而把矛头对准陈尧佐,堂堂大理寺居然被人砸成了这般模样,他身为大理寺卿,就好像自己的脸被人打了,传出去他这老脸往哪搁!
“我一个人能折腾成这样吗?梁乌龟,你缩到哪里去了?!”陈尧罡一声大骂。
梁丘成憋红着脸,怒视着陈尧罡,这个疯子,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还这样口无遮拦,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此事容后再说,现下……”
“容后?不行,今日本官非要把行刑之人绳之以法不可!堂堂天下邢狱处,居然被闹成了这般,法纪何在?威严何在?”
陈尧佐刚一开口就被姜宗仁强势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