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国士之中原书 第四十三章父与子

    姚烈压根儿就没把镇国铁卫和江夏按察司放在眼里，在江夏城里，再黑暗的部门想要罗织罪名也需要证据，没有证据仅凭怀疑就想对付他，那真是痴心妄想。

    打发了密使们，姚烈也走进了商冯荪的屋子里，两座小山般的尸体躺在屋子正中，还活着的那个被何晓踩在脚底下。商鸣岐躺在里屋床上，商冯荪正在试他左肩上的伤是不是有毒。

    李封琊双手拄刀沉默站在屋里，高慕寒则背靠一面墙，两个黑影相对而立，像两个在黑暗中互相凝望的皇帝。

    “怎么气氛这么凝重?”姚烈笑了一下，“商老，鸣岐兄弟的伤怎么样?”

    商冯荪拔出银针对着灯火看了看，“还算命大，不是火绒毒。”他把大量金创药粉拍到商鸣岐肩膀上，商鸣岐尖叫一声。

    “鬼叫什么?”商冯荪用棉布狠狠勒住伤口，在胳膊上缠了几圈，“接下来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吧，别出去惹事了，我看江夏城现在也不安全了，此间事了你就跟着我回湘陵去。”

    “我不回去。”商鸣岐嘀咕一声。

    “什么?!”商冯荪眉毛倒竖起来，“反了你了！你有本事再说一遍我听听?!”

    “就不回去!”商鸣岐蹦了起来，“您把我留在湘陵给您看草堂，自己在江夏城呆着，谁不知道江夏城是好地方?!我在江夏也能养活自己，凭什么我一定要留在湘陵啊？!”

    “你，你……反了你了!看我不扎断你的腿!”商冯荪气得胡子直抖，抓了一把金针就要往商鸣岐身上扎，吓得商鸣岐赶紧躲到姚烈身后。

    “小商，你怎么跟你爹说话呢，你爹都是为了你好。”姚烈挡在父子俩中间劝道。

    “为我好为我好，姚大哥，为我好就是把我留在湘陵那个小小的草堂里吗？为我好就是把金针之术一个人藏私吗？老爹，您去江夏城街上看看，那些医馆里的郎中有多少人的医术不及您儿子十之六七，可他们都已是江夏声名在外的主要医师，我的医术是您教出来的，难道您觉得我还不如那些半桶水的郎中?”商鸣岐抱怨道。

    “为医者，当心系天下，以解黎民苦厄为己任，这与在湘陵在江夏还是在姜国在曹国，有何干系啊？”商冯荪问。

    “当然有关系啦！”商鸣岐跳着脚，“江夏是什么地方?万城之城!在江夏行医，不出三个月，我就能成为驰名天下的一代名医，光耀门楣，可以得到无上的光荣和用之不尽的财富!”

    “哼！我商氏子弟，岂能是追名逐利之辈?!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要保持一颗济世助人之心，我从小对你的教诲，难道你忘了吗？”商冯荪耳提面命。

    “可是老爹，时代变了!凭我们的医术可以在江夏打下一片基业，我们何必要缩在湘陵那个小地方?我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我不想和您一样一辈子，都做个默默无闻的郎中，我想飞!我想一飞冲天!”

    “小商，你太激动了！控制一下情绪!别胡言乱语!”姚烈呵斥着。

    “你想飞?”商冯荪微微皱眉，“你以为你有本事飞吗？就凭你学的那点东西，能支撑起你的野心?”

    “野心?”商鸣岐鼻子嗤了一声，“您太夸张了老爹，我只是不想在那种小城里庸庸碌碌地过我的一生，我只是要在江夏城有一块立足之地，仅此而已。我知道留在江夏可能会死，但若是不留在江夏，我这一生也没有意义可言。”

    “名利兮过眼烟云，我从来是怎么教你的?我们救人，不是为了借由救人来获得荣华富贵的，可是为什么你就这么执着于这些……就这么执着于这些，和你……”

    “您想说和我母亲一样?”商鸣岐笑了，笑得那么悲伤，“您是想这么说吗？”

    商冯荪愣在原地，他嘴唇微微抖动，手里的金针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商鸣岐从姚烈身后走出来，又哭又笑，他情绪变化得太快，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姚烈走到前面扶着商冯荪坐下，而高慕寒则把商鸣岐拉到了屋子外面，他们两个都需要冷静一下。

    商冯荪久久地叹息，像是老了十岁。

    商冯荪早年是个江湖郎中……当然他现在也是……只是那时候他的医术还没有达到如今这般，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高深境界。

    商冯荪来自姜国的一处偏远山区，从小无父无母，被师父收养。传授他医术的师父是个世外高人，精通医理和毒理。

    师父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徒弟，商冯荪还有一个师妹叫秦岚，他继承了师父的医术，师妹秦岚继承了师父的毒术。

    商冯荪浸淫医术多年，性情温和，少与人争斗。而与他恰恰相反的是，师妹秦岚年轻的时候嫉恶如仇，争强好胜，又极为任性，遇到一些看不顺眼的人，动辄给人下毒，在江湖上处处结仇，仇家常常找上门来，还得让商冯荪甚至惊动师父给她解决难题。

    在秦岚的眼中，师兄虽然不汲汲于名利，却是一个没得挑的好男人，两人出师后不久便结为夫妻。商冯荪医毒双修，而秦岚则意在成名，两个人在江湖上一边行济世救人，一边惩强扶弱，好似一对神医侠侣。

    然而正是秦岚的这种冲动要强的性格，为他们惹来了麻烦。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当时秦岚已经身怀六甲临盆在即，两个人就在江夏城里静候孩子出世。

    世间的事情总是这么没有道理，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借居在一家客栈，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秦岚的仇家满城找他们夫妇寻仇。秦岚擅长用毒，武功平常，而商冯荪的功夫甚至不如秦岚，眼看着一家三口就要命丧于恶人之手。

    也许是吉人自有天佑，客栈里恰好住着一位武功高强来历成谜的剑客，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仗义出手，为商冯荪夫妇解围，要是没有这位神秘剑客，商鸣岐未必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所以说这位剑客堪称商冯荪全家的恩人。

    只可惜好运并不会总是常伴，秦岚在诞下麟儿之后，仍然未改她那惹事生非的性情，一家三口常常在逃避仇家的刀尖上跳舞。

    商冯荪和秦岚之间的摩擦也越发激烈，终于有一天秦岚负气，抛下了商冯荪父子一个人离开了曹国。

    起初商冯荪心高气傲，任秦岚离开了自己，等他后悔之后也曾经多次找过秦岚，只是消息已经断了，这一断就是十几年，商冯荪连她的死活都不知道。

    其实他一直都未曾放弃过寻找自己的妻子，他把商鸣岐留在湘陵的草堂里，自己一直在南国辗转，只不过他心里深埋的这些，商鸣岐都不知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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