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 3

    张玲走后我睡了一觉，大概睡了三个小时，之后我兴高采烈地跑出门去，再跑过街道，又拐过一个路口，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那扇深灰色的铁门前。从此以后我不必在扮演什么表哥了，也不必在为道德的责难而坠坠不安了，我马上就是个自由人了，从此以后我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了。

    我敲门，无人回答。

    她不可能和别的什么男人躲在屋里，但我心里仍残存着怀疑。我努力说服自己相信她，所以我又继续敲门，而且对港商的随时出现没有丝毫的怯意。

    但是，就像那次我怀揣寻找温暖的心敲击白云在花园小区租住的那所房门一样，我再次被冷落在门外。

    我走出那栋楼房，站在街面上傻等，天色已黑，每个从街拐角出现的影子都使我的心猛然跳动，但每次都是希望落空。

    站得两腿发酸的我坐在了路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脚边横七竖八扔满了烟蒂，转眼间街道上的喧闹平静了，晚风趋散了白天的热气，街道上的人影稀稀落落，最后相隔很长时间才能听见偶尔路过的脚步声了。

    白云始终没有出现。

    我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失望返回家中，在无聊的痛苦中我扎进小屋的弹簧床上。大屋的电视机打开着，时而传来张玲和陆小伟唧唧喳喳的笑声。

    “你玩赖。”

    “你才玩赖呢。”

    “你多抓牌了。”

    “我没多抓。”

    “不行，再玩一把。”

    “谁跟你玩,一边去。”

    “不行,不行,不行。”

    随后几天，我几乎每天都去找白云，却总是遇到深灰色紧闭的铁门，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能告诉我白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而且胖妞也随同白云一起消失了。

    那些天我沉默得像一只野兽，不和任何一个人说话，包括张玲和我的儿子，也不想和任何一个人接触，我整天闷在小屋里，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是徘徊到从白云住的那栋楼房的脚下穿过的街道，傻站在那里毫无目的，毫无希望地空等着，一心指望奇迹的出现。

    一辆黑色的奥迪从我身旁驶过，睁着一双刺目的鬼魅般的眼睛，车停下后还放出了一个臭气熏天的闷屁。白云从车里探出修长的美腿，高跟鞋踏在街面上拖曳出一路的妖娆。

    随着防盗器的一声嗡嘤，历史老师出现了，小跑几步，追上前面的白云一同走进了门洞。

    我几乎跌坐在路边。

    我感到胸中燃烧的烈火正在摧毁我的每一个细胞。

    木讷的我看见了一扇窗户的灯光，从窗帘上反映出一个女人的倩影，环抱双臂，好象朝外凝思什么；另一个影子闯了进来，把女人的倩影推搡而去。

    那扇窗户突然变得漆黑了。

    这次的打击非同小可，毫不亚于白云那次杀伤力极强的语言对我的伤害，或许正因如此，麻木的我反倒平静了。

    张玲好象忘记了我向她提出离婚的事，就像我忘记日记事件一样，我们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她继续她那伟大的麻将事业，我则继续跑我的保险。

    每天，我穿身西服，扎个领带，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袋，里面满是保险条款和票据的文件；我就这样满大街奔波着，目的只有一个，在那些投保人身上挣到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提成。

    生活还得继续。

    我转悠到正泰房地产的办公楼前，想起这家公司的老板就是杨波的舅舅王老板，我推门就往里闯，却被保安一把拦住。

    “你找谁？”

    “我找王总。”

    比我高出一头的保安半信半疑地打量我，说：“你有预约吗？”

    “没有，但我认识他。”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告诉你不行就是不行。”保安好象已由我这一身打扮判断出我的职业，断然拒绝道。

    见我站在原地一幅失望的样子，保安略加同情地说：

    “我们这里拒绝外来推销人员，你没看见墙上的字？”

    墙壁上确实贴有一张写有拒绝外来人员推销字样的白纸，我无话可说，只好悻悻然向外走出。

    我已经走出十多米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从我身旁擦过，停在楼前，杨波的舅舅王老板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服，在两个随从的陪伴下踩着石阶朝亮闪闪的玻璃门走去。我忽然犹豫起来，刚要冲出嗓眼的叫唤被强行压制了回去，虽然这个衣冠楚楚有钱有势的人，用我职业的要求，应该说能巴结上是件求之不得的事，而且能有这样一个投保的客户足以让我一年之中不必再有任何一点业绩就能坐享可观的收入。可是，那张满嘴油腻红彤彤的脸，以及那双曾像抓小鸡样把白云抓到舞池中跳舞的胖乎乎的手，徒然间使我的内心充满了厌倦。我抽身而去，尽管我知道自己又得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