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宫规矩有三:慎己,怀人,济世。
宽拓的稷下学宫镇据在长安城西南角的乌龙山脚,鳞次栉比一直建到了山腰。山间常年青翠的松柏挺立不弯,山溪涧从山上婉转而下,整座乌龙山极富灵气,而这灵气造就这世间一等一的人杰巨灵之地。施门三相每一位都曾在这里潜行求学,朝中大小官吏或多或少都曾在此研读过古经教义,这座学府早已不是一座学府那么简单,他近乎囊括了整座长安政治风暴的来源。
然而知道这些对于施襄并没有什么鬼用。
根本没几个人知道整座学宫闻名的大河剑女的弟弟来到她的洞明苑和她住一块。稷下学宫虽说门槛极高但是群英荟萃也有千余人,许多将门子弟官家公子在这里汇聚扎堆,有的与世无争只想做好世事洞明的学问,有的则在这里结交人脉勾心斗角拉帮结派,俨然是在为将来朝堂预热,毕竟这里的学生说不定能占掉三成的满朝文武。这种群当林立各干各的的盛况使得新来的施襄是如此的不起眼,加上他本身存在感稀薄,稷下学宫突然混进这么个人也不会起什么风浪。
但这是针对不知道的,如今坐在台前眯着眼睛浅笑的稷下学宫的首座那就另当别论了。
施襄二少在首座张文远的面前自然是不敢发神经的,规规矩矩地站在张文远的红木椅前。自己突然插班进来,向一把手打声招呼是应该的,怎么说也得让自己能混一段时间,毕竟这张文远和他爷爷施山青也是至交好友。
张文远笑眯眯地看着站在前面不知所措的年轻公子,呵呵笑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施襄二公子脸色有点难看,讪讪笑道:”说的是,说的是。“
张文远摇摇头说:”多了分规矩少了分灵气。“
当年张文远找施山青下棋,正巧碰见年仅五六岁的施襄在皱着眉头看《大学》,见这孩子颇有灵气,有集运驱星之相,就过去走到他旁边问:“可看的懂?”
施襄小少爷摇头,然后厌恶地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明德为何,何以明德。人之为人,在对错皆有,在黑白无常,在世间万物皆既有有德之处,又有无德之处,方为人也。只为明德,虚伪迂腐,如若不然,你当你的圣人,我做我的凡人!”
然后一把把书撕成两半边。
张文远听了楞了一下。这小孩的意思无非就是只要是人都有对错好坏,都有正邪两欲,都不可免俗,只为追求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世间生存是根本不可能的,宣扬这些教化的人实在是虚伪至极。
“你几岁读书?”
施襄抬起头,看到站在前面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脸上的怒气立即烟消云散,柔和笑道:“不曾读书,我娘说读遍后院三千卷才算开始读书,我还早着。”
张文远有些讶异,但是也没说什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拎着一壶西凤酒就去找施山青去了。
后来施襄才知道听他抱怨圣人书籍的正是整个长安最大的学究。
现在施襄看到老人还记得这茬,有点无奈,厚着脸皮说:“那时候不懂事,虽然现在也不怎么懂,但是跟着您多学学自然就明白了。”
张文远自然知道这是扯淡,没理这茬直接笑眯眯道:“当年我和施山青下棋,我笑话他名叫山青字叫青山,叫施山青可叫施青山亦可,简直好笑。施山青那懒货不知脸皮,和我扯了一句小句。”
施襄躬身道望指教。
“山不再来我自去,我亦不去山自青。“
施襄道:”确实懒。“
张文远站起身子,拍了拍施襄的肩膀。
“他惫懒,不肯去,那就只能你去,好好念,好好学,,虽说晚了些,但是事在人为,而后看天命,你天命所照,命格极佳,望你好自为之,下去吧。”
施襄沉默了一会儿,默默施了一礼走出首座大院。
迎面飞来一支柳枝,砸在了施襄头上。
施千荨站在身前冷着脸道:“用此柳枝,抽水三丈,再来找我。”
施襄笑了笑,捡起柳枝离去。
三丈,有五个人那么高。
长安十里巷。
小柯这次真得毛了。
这十里巷是长安城的纨绔聚集娱玩之地,这大街上到处走着带着恶奴大摇大摆巴不得横着走的大少爷,结果那老头根本不管怎么挑地方,在街上逮着一个人就瞎扯他什么他命格冲虚,气运减损,除非这七天呆在家里不出门否则必然倒霉之类的。
小柯看了嘴里就发苦,那人身旁那位手持佩刀的黝黑汉子呼吸均匀,持刀的手自然而握,身形随风轻摆,只不过摆动的幅度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明显是轻功入微内功上乘的征兆,这神神叨叨自称神仙的老头子,老实说人家一只手能打十个。
站立在黝黑汉子旁边的年轻公子笑容和煦,像是不以为意,摇头走开。
小柯刚想松一口气,谁知那老头竟然不知疲倦开始一边蹦跳一边围着年轻公子打转,一边笑呵呵地絮叨:“公子公子,你看你气质极佳品相上乘,奈何命格终遇挫折,不如和老夫去修行三年,老夫也好帮你修个命格。你去做那哑巴小柯的师弟即可,钱也不需要太多,给个三万两黄金就行,公子啊,相逢即是缘分……”
小柯气得脸都黑了,你当所有的人都想我这么好骗被你这老神棍拉着到处跑帮着打杂?
上前抓着老头的袖子要赶忙拉他走,那持刀大汉明显面色不善,自己也不能出声说好话。然而想去抓老头前面那摇摆的黄衣大袖,发现那大袖从他手边一溜根本没抓着。
公子挥手制止了大汉,笑着问:“这位老神仙,你铁了心要收本公子,总得给点把式耍耍。若是好了,本公子少不得你的赏钱。”
老头子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道:“阁下姓徐。”
公子笑着答:“知道这些不奇怪。”
老头子依然笑呵呵的,伸手一指点向年轻公子的眉心。
这一指不快,非常慢。然而年轻公子却盯着这个指头出神,毫无躲开的迹象。身旁的持刀大汉面色闪出一丝不快,刀出半寸,气势瞬间如大江大河一般涌出。老头那黄衣大袖被震得风中狂舞。
老头没有一丝理会,那一指丝毫没有减缓。
刀中的寒芒有如大江涨潮溢出刀鞘,十里巷街边的行人都齐齐被一股刀意震得寒毛直立。隐隐都听到一声极为细微的雷声。
这把刀中,藏有雷鸣。
就在刀鞘内煌煌若雷的寒芒即将轰出之时,老头说了一句话。
“不言那春秋万把刀,只信那仁者归鞘剑。”
滚滚如潮的刀意恍若时间倒流一般倒退回去,寒芒半寸的龙环刀竟然自己归鞘。大汉震惊地发现自己竟不能拔刀半寸。
那指头越来越近,大汉刚准备弃刀向前,发现公子突然挥手再次制止了他,老头的指头也悬于离眉心半寸的地方一动不动。
公子笑了。
“好活计,当赏!”
小柯在旁边吓得脸都有点发青了。
公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不过三万两本公子也拿不出来,出去三年则更不可能,这位老神仙你还是罢手为好。”
老头摆摆手笑着说:“不妨事不妨事,我老了,拿不动那钱,何况一个人养小柯就难,如何能再加一个人。只是还望公子听我的话,这七天万万不可出门,不可见某些人,否则命格相抵,甚是不妙。”
公子点头谢过,将折扇的玲珑扇坠折下扔给了在旁边目瞪口呆的小柯道:“赏你了。”
翩然离去。
小柯望着手中价值连城的扇坠发呆。
老头子笑眯眯道:“你看吧,这样子钱就到手了。你小子还差得远,这点世面就想拦着老夫。若是真拦着了怎么拿到这个宝贝?”
小柯回瞪了一眼。他根本不知道老头子那句话压得大汉不能拔刀,他只当是年轻公子心地善良随便挑个道理就赏些东西给他这个穷小子。
“来,咱们快把他当了,今天终于有肉吃了。要是再来一碗黄酒,配上五香牛肉和烟渍香肠,那滋味,啧啧啧。”
小柯把手紧紧合住,瞪着老头,就是不把扇坠交出去。
老头很无奈。
“小子,这是老夫骗….不是,讨来的啊!。”
嗯,失踪人口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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