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伦敲打着那间草房的房门,但一连几次都没有回应。骑士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提高嗓门喊着:“威廉!”但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龙之助不耐烦地走到门前,一脚踹开了房门。在昏暗的光线中,他们看见有个男人从脏兮兮的被窝中探出了头,用困意朦胧的声音问:“是谁?这么没礼貌?”
“现在已经快要中午了,不是睡觉的时辰吧。”
罗伦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草房。房间里散发着酒气、尿味、鱼腥味、海水的咸味和男人的汗臭味,到处扔满了空酒瓶,几乎就连立足之地都没有。罗伦强忍着恶心,站到红鼻威廉的床前。
正如他的绰号,威廉有个十分醒目的红色酒糟鼻,他脏兮兮的脸上生满了胡子茬,一双小眼睛无神地打量着罗伦,头顶秃了一大片。他有些畏惧地往被窝里缩了缩,看着全身甲胄的罗伦和相貌凶猛的龙之助,结结巴巴地说:“几……几位大爷,你们该……该不会是来打劫我的吧。”
罗伦没有理会他的呓语,从口袋中掏出了审判之轮的大半块碎片,对红鼻威廉问:“有人说你见过这个东西?”
威廉眯着眼睛,好不容易才对准了双眼的焦距,看清罗伦手中的东西,他吃惊地说:“的确……我见过这玩意。”
“你是怎么得到的?”罗伦精神一振。
“前几天我到海上打鱼时,从一条大鱼的肚子里确实捞出来过这么一小块碎片。”
“那么把它卖给我吧,钱不是问题。”
“要多少都可以?就算两个金币都没问题吗?”红鼻威廉贪婪地问。
“二十个都可以给你。”罗伦抖了抖札兰丁给他的钱袋。
红鼻威廉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呻吟,抱着头后悔地说:“早知道我就不卖给那个奸商了,他才给了我一个金币。”
罗伦的心中突地一震,他猛然抓起了威廉的脏兮兮的睡衣衣领,双眼放出愤怒的光芒说:“那块碎片,你卖给别人了?”
威廉哀号着点了点头:“是个威尼斯商人,在卖鱼的时候他看见了我的那块碎片,说有可能是古代的文物,就把它买走了。”
“可恶!”龙之助暴怒地一拳打在草房的梁柱上,整座房子都震动了一下,香霞和法哈德也都脸色苍白。
罗伦咬着牙齿,他的双眸燃烧着愤怒和悔恨的火焰,一切好不容易就要有个分晓的时候,却又横生枝节。这令他感到手脚冰凉,气愤难平。
突然,他露出了下定决心的表情,对威廉说:“那个威尼斯商人叫什么名字,到哪里可以找到他?”
“他……他叫莫洛斯尼,是个犹太人。他向我买下碎片是在三四天之前,当时说过马上就要到塞浦路斯去。我想他现在应该在那里吧。”威廉喘着粗气惊恐地回答。
罗伦点了点头,他松开威廉的衣领,扔了一个金币给他,然后和同伴们离开了草屋。
“我们去塞浦路斯。”
※※※
从港口出发,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罗伦一行人就来到了塞浦路斯岛。
这个位于地中海东北角的岛屿,是欧洲船队前往东方的重要海上跳板之一。目前处于医院骑士团的控制之下,但来自威尼斯和*的商人们和海军,也同样是此地的主宰者。自从耶路撒冷的异变发生之后,基督徒们纷纷从东方逃到此地,或是借由此地又返回欧洲。在港口附近的海面,罗伦偶尔还能看见漂浮其上的船只碎片、以及恶魔和人类的尸体。港口的卫队戒备森严,随时都在严阵以待准备打退来袭的妖魔。
借着圣殿骑士的身份,罗伦通过威尼斯设在此地的分商会寻找犹太商人莫洛斯尼并不是件难事。但是,在见到莫洛斯尼之后,他们却遇到了别的困难。
“你是说,你们寻找那块碎片已经花费了很长时间?”
莫洛斯尼是个戴着灰色帽子,有着鹰钩鼻和稀稀落落的山羊胡须的中年瘦子,从他那营养不良的暗黄皮肤、打满了补丁的袍子和贪婪的眼神中,罗伦可以看出这个犹太商人必定是个异常吝啬的守财奴。他犹豫了片刻,然而,这并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时候。罗伦不得不点了点头,对莫洛斯尼说:“那是很重要的东西,请你一定要卖给我们。”
“你们打算出多少钱呢?”莫洛斯尼捻着胡须,嘿嘿笑着发问。
“我知道你是用一枚金币买下碎片的,我们可以付出二十倍的代价买回它。”
“只是二十枚而已?”莫洛斯尼又干又瘦的脸上掠过狡黠的表情,“抱歉,我并不打算卖掉那块碎片。看它的样子,说不定是罗马帝国甚至更古早的宗教文物。如果出售给你们的教会,想必会有更丰厚的报酬。”
罗伦心中感到一丝焦灼:“那么,你想要多少钱才能出手?”
莫洛斯尼举起了五个手指。
“五十枚金币,好吧。”
罗伦拿出了钱袋。然而,莫洛斯尼却摇了摇手:“我的意思是五百。”
“荒谬!五百金币的话,就算是买下一座小城堡也绰绰有余了!”罗伦怒视着贪得无厌的商人。
“犹太人作生意,从来不会强迫别人买东西。”莫洛斯尼奸诈地冷笑了一声,“如果骑士先生不打算买的话,那么就请离开吧。”
罗伦极力压抑着愤怒,恳求着说:“这块碎片,和耶路撒冷发生的劫难有关系,它是关系着这个世界命运的重要宝物。请你把它卖给我吧!”
“关系这个世界的命运吗?”
莫洛斯尼的小眼睛里突然放出了怨毒的光,他用尖酸刻薄的嗓音讥笑着:“这个让我们犹太民族遭受无尽的屈辱和压迫的世界,就算毁灭掉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罗伦一时语塞,这时莫洛斯尼不耐烦地挥手招来佣人,赶客人们离开了他的住所。
当天晚上,他们不得不在塞浦路斯港口的一座旅店里休息。众人围坐在火炉边,面露疲态地进行着商议。
“罗伦,要怎么样才能把碎片从那个商人的手中拿到呢?”
香霞侧着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明天再去找他劝说吧。或者,想办法搞到他所说的五百枚金币。”罗伦望着熊熊燃烧的炉火说。
“不如直接冲到他家里去,用刀逼着他把碎片交出来。”龙之助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罗伦摇了摇头:“那样我们一定会被港口通缉,我不愿和同是人类的卫兵们撕杀。”
“既然如此,还是按骑士先生的想法,明天再去劝说商人吧。”
法哈德用他那镇静的语气说。疲惫的众人已经没有再多作思考的能力了,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他们便各自返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的清晨,当罗伦从床上起来,召集他的同伴的时候,却发现法哈德并不在他的房间里。当他向店主打听的时候,才知道一个多小时之前法哈德就独自离开了旅店。
罗伦的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祥的预感,三人匆匆用过早饭之后,就前往莫洛斯尼的住处,打算回来之后再寻找法哈德的踪影。
然而,当他们站在犹太商人的房屋前时,却看见了一副触目惊心的景象。
佣人的尸体,倒在敞开的门后,鲜血从房屋内流淌出来。放眼望去,厅堂内的家俱横七竖八地散乱倒在地上,而在房屋深处,还在传来惨叫的声音。
罗伦、龙之助和香霞飞快地跑进了房子。在最里面的卧室,他们看见莫洛斯尼瞪大了双眼沿着墙壁瘫倒下去,他的喉咙噗噗地朝外喷溅着血浆,而割断了犹太商人咽喉的那个白袍男子,正是法哈德。
“法哈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伦发出了惊愕的吼叫。头缠白布的魁梧青年缓缓转过身,嘴角泛起一丝令人感到寒意的邪异冷笑,他的形体渐渐改变了,从头上长出了双角,脸形变的狰狞恐怖,背后则伸出了巨大的翅膀和尾巴。
他变成了一只恶魔贵族。
“混蛋!”龙之助愤怒地拔出了双刀,但恶魔贵族只是举起爪子朝他指了一下,武士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罗伦听见香霞的念咒声,但他只看见恶魔对他露出了邪恶的笑容,就全身无力地坐倒了下去,而仙子的声音也从他耳边消失了。
罗伦隐约看见恶魔的爪中有一块碎片闪着亮光,而骑士身上的圣物残片也放出了呼应的光芒。恶魔狞笑着用爪子从罗伦口袋中抓出了大半块的碎片,伴着刺眼的白光,“审判之轮”终于在恶魔的爪子中融合为一体,成了一个完整的圆盘。
“骑士罗伦啊,我就是靡非斯特,也就是你曾见过的隐修士莫勒拿。这次再度得到你的协助,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吧!”
靡非斯特的口中发出了暗哑难听的邪异笑声,而渐渐失去意识的罗伦则犹如遭到雷殛般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靡非斯特像是欣赏着骑士的痛苦般爆发出了更刺耳的笑声。随后,罗伦听见了恶魔贵族撞破玻璃窗扑扇着翅膀飞走的响声。
而他,也终于完全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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