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故事的人 第十八章 车窗外的思念(一)

    我叫霍南别,十八岁,是霍家领养的孩子。说到领养,其实有些夸张,我根本就是被硬塞到现在这个家里的。那是大概十四年前的事情,我才四岁,可也不是小婴儿,但那时发生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听妈妈讲,当天她和爸爸带着我的弟弟东寻在奶奶家过夜时遇到了我。

    奶奶家住在农村,不过当地条件也还不错,因为是新农村的开发试验区,马路直通到家门口,路边都是密密麻麻的风景树,地里种着的是各式各样的果树。还有两个挺大的池塘,池塘上还有亭子,现在已经发展成为农村旅行度假场所。高中刚毕业时,奶奶的生日,东寻带着自己当时的女朋友一起来,就在这个亭子里谈情说爱,也没人打扰。

    十四年前那天晚上,月明星稀,我那对至今依然保持着浪漫心境的爸爸妈妈,晚饭后带着东寻一起出门散步。东寻跑在最前面,出了大门左拐,就在那株紫薇树下停了下来。据妈妈说,他看到了我。

    不过东寻也不记得那时的情景,他只比我小四个月,后来我一直嘲笑他和我一样得了失忆症。反正妈妈说,当她和爸爸来到东寻身边时,东寻已经开始和我聊天,我就在那株树下。东寻小时候不像现在这样外向开朗,他非常胆小,几乎不和小朋友们一起玩,但我们俩好像挺聊得来,接下来这十几年一直都是如此。我想,正因为我和东寻融洽的初次相见,才让老爸老妈决定领养我。

    “小朋友,你在这儿干什么呀?”爸爸问。

    “阿姨让我站在这儿等人。”

    “你要等谁呢?”

    “阿姨说,等待从这个屋子里出来的人。”

    之后,妈妈再也没能从我嘴里问出更多的情况,他们取消了散步把我带回家里,等待了几天,我口中的那个阿姨也没来接我。当开始那几年,我还会时不时念叨着那个阿姨,但现在我已经完完全全把她忘记了。四岁之前的一切,随着时光流逝,永远沉入了看不见的黑暗深渊里,我成为了彻底的霍家孩子。

    说来也奇怪,我爸爸和妈妈,似乎并不想掩饰我是收养的小鬼,我懂事之后,他们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我妈的意思是,我们家崇尚自由平等,所以她不会向我隐瞒与我有关的重要事情,同时,如果我想要离开这个家,她也绝对不会阻拦我。听起来有些无情,但这些年来,平凡的点点滴滴,他们对我的爱,我对这个家的爱,都是无法掩饰的。

    当然,妈妈对我确实非常了解。我不可能就这样浑浑噩噩过完一生,我会尽一切努力找到那个阿姨,找到我的父亲母亲,无论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抛弃我,我都要知道。不了解自己的来处,就无法理智面对自己的前路。

    寻找那个阿姨,对我来说就像实现梦想一样,只是个模糊的远景,从来没被拿到现在生活的议程中。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从哪儿找起,时间偏偏又过去了太久。不过就在一个星期前,我遇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烦事,让我开始对那个阿姨,产生更多的想要了解的欲望。

    那天下午,我和高中同学约好一起去吃晚餐,在学校外面的T形岔路口准备过马路时,离我不远的马路对面,突然有一个女生笑着跑过来。那是个留着中长直发的女孩,眼睛细长,浑身上下环绕着一股子灵气,既然在大学这年轻女性众多的地方,她依然显得很独特。

    不过,可能她有些神经大条吧,她正对走在我后边的某个人打招呼,丝毫也没注意到学校外面那些横冲直撞的车辆。我听到了刹车声、尖叫声和吼声,一辆车直逼那个女孩。本来只是和我不相干的人,不知为什么,一阵恐惧袭上我的心头,完完全全笼罩了我,心也缩成一团。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蹲下来,四月末的天气突然寒冷刺骨。

    我感觉得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穿过去,当我的目光寻找着它时,发现那是一只身体有些透明的白色老虎,它的条纹则是深灰色的。那只老虎径直冲到那个女孩面前,伸出爪子几乎将她打飞,从而也救了女孩。接着它自己跳上车顶。

    “怎么回事?”

    “好奇怪的感觉!”

    “突然觉得有点冷啊。”

    “好像有人推了我一把。”

    我听身边的人议论道,那辆车紧急刹车,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每个人好像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这么说来,他们应该看不到那只白色老虎。

    它从车顶上跳下来,来到那个女孩面前,我看到一个阳光英俊的男孩来到她身边,把她扶起来。她的脸色苍白,眼神里也有些惊恐,但脸上洋溢着快活的笑,那个男孩也笑了。真是关系好得让人羡慕的情侣。那只白色老虎就在他们俩身边,虽然它没有张嘴,但看起来它正和这两个人对话。

    这个世界上有些常人看不见的存在,而我就是少数能看见它们的人之一。我想,男孩和女孩也是。

    我感觉自己应该和他们俩打个招呼。一直以来周围的人都认为我太过懒散,确实,我不太愿意主动交朋友,所谓的交朋友,不过也仅限于认识,很快就会遗忘,何必主动结交呢?但他们俩和我是同类。

    然而,现在是什么感觉呢?身体越来越冷,根本站不起来,脑子里像是正放映着什么电影似的。画面一闪而过,无数张脸对着我笑,对着我吵,对着我哭,对着我挤眉弄眼。在这些脸庞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的,是一张奇怪的戴着面具的脸。那面具有时是兔子,有时是猴子,有时是老虎、熊猫、猫、老鼠,像是动物大联欢。面具下面的人,虽然我看不到,却相信那是一个女人,她唱着歌,歌声也就在我的耳边:

    Mrivr,idri

    I‘rssigyuisysdy

    O,drr,yurbrr

    Wrvryu‘rgi‘,I‘gi‘yury

    接着,面具人消失,我看到另一张脸,是个短发齐刘海的年轻女人,她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正对我说话,看她的样子,我应该是个非常矮小的孩子。

    “你要在这儿等着哦。”她对我说。

    在哪儿等候?等谁?我想弄清楚自己所在之地,但画面一转,我又看到另外一个女人,她就在我身边,我却看不清楚她的脸庞。

    “你怎么样了?”脑子里有个声音问道,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不会是突然生病了吧?比如急性病发作什么的。”一个男孩说,但此时,脑子里画面慢慢消失,我不知道发出声音的人是谁。

    “也可能是刚刚鄙人不小心对她产生了些不好影响。”这次的声音很低沉沙哑,像个中年男人说出来的话,却又有几分奇怪。

    我眼前的画面完全消失,有光透进来,我睁开眼睛,看到刚刚那个女孩和那个男孩正围在我身边。我也不在马路中间,而坐在一棵树下,身下是我们学校的草坪。

    “醒过来了,太好了。”那个女孩说。

    不过还是觉得寒气在骨子里,同时朝身体的各个部分蔓延,我不由得交叉双手抱住胳膊。

    “很冷吗?”那只白色老虎说。

    我点了点头,说道:“可能真的是生病了吧。”

    “哎呀哎呀,你可以听到麻虎说话吗?”女孩说。

    “它是麻虎吗?”我指着那只白色老虎问。

    那女孩点点头,指着身边的男孩说:“麻虎是许诺的契约伙伴,许诺是我男朋友,另外我叫顾同尘。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笑了笑,说道:“很高兴,我叫霍南别。”

    我就这样认识了同尘和许诺。他们俩还是高二学生,好像正准备去我们学校拜访一位叫灰白白的来自历史学院的老师。我听社团里的同学说起过灰老师,她年轻漂亮,知识渊博,上课生动有趣,虽然这学期才加入我们学校的教师团队,但已经是学校里的人气老师。选上她开设的公共选修课,比买上过年回家的火车票还要困难。因为许诺的家就在这所学校附近,他便在学校门口等待同尘,同尘急着过马路和自己的男朋友会合,才会不小心被车给撞上。可能因为同尘快要受伤,许诺感到有些害怕,每当他害怕之时,麻虎就会出现。它了解许诺的心思,第一时间当然想要救下同尘,所以才会不小心从我身体里穿过去。

    麻虎本身就是恐惧的凝结,所以它带给我的不是寒冷,而是恐惧,另外,据同尘所说,我看到的可能还有我失去已久的记忆。在极端的恐惧围绕之下,很多遗忘的事情,都会再次想起来。

    已经三天了,那骨子里的寒气依然没完全消失,不过我快晕过去的时候看到过的景象,却再也没有出现。我试着把那些面具画在纸上,可是怎么看都不像。那个对我说话的女人,那个看不清楚脸庞的女人,还有那个短发齐刘海的女人,她们到底是谁?越想,脑子里越是糊涂。

    你要在这儿等着哦。

    我要在哪儿等着呢?

    晚上看了会儿书,又看了一部电影,洗漱之后便把自己摔在床上,脑子里回荡着的就是那句话。不过尽管脑子里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很快还是困了。半睡半醒之间,突然想到了那个阿姨。

    那个把我送到霍家门前的阿姨,会不会是她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呢?不会是我回忆起了那段已经沉入时间长河的记忆吧?所以,当时抛下我的阿姨,就留着短发吗?

    这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来处。第二天早晨,我再次打电话给妈妈,想要确定当她和爸爸遇到我时,到底有没有看到过其他人,结果,她的回答当然还是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一样。

    “南别,如果那个女人不想让你找到她,那你永远也没办法。不要再纠缠于这样的问题,毕竟,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现在是霍家的孩子,永远都是。”

    “我当然明白,只是,感觉一切都不一般,这个世界里到处都是谜,我不想自己的人生的开端,也一直笼罩在一团迷雾里。我会试着努力发现我的身世。”

    我又打电话给弟弟东寻,这个家伙大肆嘲笑了我一番,说道:“怎么回事?一个大学生还没度过中二期,以为自己身后有一个惊天大秘密不成?会不会把自己想成了某个大老板的私生女?”

    “我倒觉得可能我是某国遗失的公主呢。”我说,“东寻,如果你也处在我这样的位置,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情。”

    “我当然知道啊,我亲爱的南别。”东寻依然油嘴滑舌,“不过我真的不记得,脑子里虽然有我当初在紫薇树下看到你时的情景,但也可能是听了老妈的叙述而自己创造的。实在没办法,总之你加油吧。”

    我必须找到更多盟友,决定把我的身世之谜,告诉社团里的朋友们。我加入过两个社团,一个是文学院里的读书交流会,一个是名叫神秘事物研究社的兴趣型社团。这个社团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接触过幽灵或是妖怪,也致力于研究这方面的问题。另外,只要和谜语有关,社团里的人都愿意帮忙。在聊天群里,我把自己的身世以及遇到麻虎的情况作了说明,想要得到他们的一些建议,但我的这些朋友们,显然也只是好奇而已,并不能有更多的想法。

    “说不定只是普通的喜欢逗你玩的古怪阿姨呀。”

    “而且说不定真根本就不是你的记忆,你当时真的晕倒了,可能做了一个梦吧。”

    “不对,我可以感觉得到,她和被我遗忘的过去有关,另外,隐约记得我看到的场景里,她像是从窗户进来的,我还记得,”我尽量回忆,尽力想让一切变得更加清晰。这是,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些画面。

    那是我小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我看到她从窗户里爬进来,戴着似乎是猪头面具。

    “你是会翻墙的猪吗?”我对她说,我似乎不认识她,但丝毫不害怕她。

    “没错,我是找着翅膀的猪,不过我把翅膀收起来了。”

    “你是妖怪吗?还是神仙?”


    “如果你觉得我是妖怪,那我就是;如果你觉得我是神仙,那我也是。这样回答你可以吗?”

    戴面具的人是谁呢?是当初把我留下的那个阿姨吗?她是我妈妈吗?那个我看不清楚脸庞的女人又是谁呢?

    不对,这一切不是梦,它曾经真实地发生在我的生活里,只是我到底把它扔在哪儿了呢?到底是我的记忆力太差,还是有人特意抹去了我记得的一切?

    下午,下课后正准备去食堂吃晚餐时,我接到谢添学长的电话,他是我在神秘事物研究社里的朋友。

    “南别,你会找我们咨询的原因是不是,你觉得记忆里的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根本不是人,而是妖?”

    “老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性。”

    “我们当然不能忽视这种可能性,所以,今天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见识见识,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我和谢添学长约好一个小时后在校门口碰头。我到达那儿时,他已经来了,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吊儿郎当,漫不经心。

    “你像从宋词里走出来的那种美人呢,南别。”谢添学长的笑容永远都是色眯眯的,“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却又脆弱的美感。”

    “学长,拜托你不要再以这样的方式进行**了,可以吗?而且,你刚刚说的那句话,连我这个中文系的人都听不懂呢。”

    “听不懂才能吸引人,南别你还真是个现实的丫头,其他女孩都喜欢听这样的话。”

    谢添学长确实也非常擅长说这样的话,他在大家眼里是个永远也正经不起来的花花公子,经常和很多女生关系暧昧,但听社团里其他学长学姐说,他好像从来也没有正式和某个女孩交往过。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问他。

    “当然要去一个适合晚上约会的地方,才不会辜负这样的良辰美景呢。”

    遇上这样不成熟的人,该忍耐时就忍耐。

    不过他带我去的绝对不是这样的地方,而是一个乌烟瘴气的网吧,一些发型奇怪的小男孩把键盘敲得啪啪响,打着我看起来就觉得非常无聊的游戏,可能是我太老了,和他们有代沟吧。不过我们并没有在这个网吧里停留,而是从网吧的后门离开,这儿有一个杂乱的小院子,穿过院子对面那条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过的小巷子,便来到了一条稍微宽敞一些的街道上。这儿的灯光也是昏暗的,两边的屋子异常高大,像巨人一样立在小街两旁。我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十四年,还从来没到过这个地方。行走在这儿,我感觉似乎都听不见嘈杂的人声与汽笛声。

    很快我们就停在了一间破败恐怖的屋子前,看这儿的装饰就知道,这儿是某个占卜师的家,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占卜师是个大概三十来岁的女人,长得还算漂亮,头发、裙子和手套都是黑色的,像墨迹,也像笼罩世界的沉沉的夜,另外,她还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而占卜的结果就是:我要寻找的人,一直在我的身边。

    听起来像是那些偶像剧里常有的台词。我身边也有无数的人,我怎样才能找到她呢?

    占卜师并没有多说话,多说总是错,而且还会露馅儿吧,我和谢添学长准备离开这个地方时,她又叫住了我,补充了一句:“你要找的人,或许是你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她。

    她摇摇头,说道:“这是占卜出来的结果,我也说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不久之后你自会明白的。”

    “没错啊,我不是一直在找自己的来处吗?我就是在找自己。”离开这个地方之后我对谢添学长说。

    “她好像也没能帮上你什么忙。”谢添学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但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南姐姐吗?我是同尘,今天晚上你有课吗?要不要和我还有许诺一起去寻找夜半神秘汽车呢?上次因为我的原因才让你被麻虎给弄成那样,我想着不管如何也要补偿你。”中午吃过饭后和室友一起在操场上散步消食时,我接到了同尘的电话。

    “什么夜半神秘汽车?就是那辆会载着人见到思念之人的汽车吗?你真的相信它存在着?”我和室友分开来到操场边上,小心翼翼地说,真担心有人听到我的话,把我当成神经病。

    “你也听说过那汽车吗?”同尘的语气有些惊讶,“这还是我从一个朋友那儿听到的童年往事!”

    “我有个朋友也有相同的经历。”我对同尘说。

    “那看来不是我的朋友一个人经历过吧,说不定是真的哦,你要来么?”电话那边的同尘顿了顿,似乎思考着要不要把话说下去。“如果我们有幸能够找到它,能够坐上那趟车,说不定你就能见到那个被你遗忘的阿姨了。”

    “我当然要去。”

    会载着人见到思念之人的汽车,这也算是我们这个城市里的都市传说,我们刚加入神秘事物研究社时,社长吴歌让我们每个人都提出一个有建设意义的研究课题时,我的高中同学迟文便提出了这个课题。我和阿迟从小学一年级起便认识了,现在又加入了同一个社团,用他的话来说,还真是一段孽缘。

    阿迟说过,他曾经见到过一辆这样子的车,他还坐上过那辆车,见到了他刚刚逝去的奶奶。

    “同尘,我有一个朋友也对这汽车很感兴趣,叫上他一起可以吗?”

    “当然,人多才好玩嘛。”同尘的声音依然很快活。

    晚上八点,我们四个人在学校对面的百货大楼下会合,我把阿迟介绍给同尘和许诺,告诉他们阿迟的经历。

    “你真的曾经坐上过那辆汽车吗?又是怎样见到你思念的人的呢?那辆车大概长什么样子?是这样吗?”

    同尘从背包里掏出速写本,里面画着一辆看起来非常豪华漂亮的红色汽车,结构掌握得很好,汽车看起来很逼真。

    “好像就是这个模样。画得真好,同尘。”阿迟看了看说道。

    “这是许诺画的,他的画儿都超级漂亮。”同尘的语气里满是得意,我看到许诺对她温柔地笑了笑。和他们俩相识不过几天,见面这也是第三次,但我可以感觉得到,他们俩的感情很深。“这幅画是根据某个见过幽灵汽车的人的描述画的,这么说来,它是真的存在着的。”

    “阿迟,”许诺说,“你坐上那辆车是不是月圆时候?”

    “我已经不太记得了,这都是大概十年前的事情,那时我最多不过七八岁吧,本来已经睡着了,突然有人敲开了我房间的门。那是我的叔叔,那时我们刚刚参加完奶奶的葬礼,爸爸妈妈睡得都很沉。叔叔以前向我讲起过幽灵汽车的事情,但他讲故事时的样子向来非常夸张,我虽然年纪小,都不太相信他。那天晚上他问我,想不想乘坐那趟车见见奶奶。我当然想,叔叔就带着我离开家,我们打车去了某条街的路口,很抱歉,我已经不太记得到底是哪条街哪个路口了。那儿有一个公交车招呼站,很小的站台,所以只有圆形的立着的标志牌上写着公交车路线与停靠站点。那时应该已经很晚啦,路上没一个行人,车辆也少。我们等了很长时间,期间我还趴在叔叔背上睡了一觉,之后叔叔把我摇醒。那辆大红色的车已经到了,长度和面包车差不多。上车之前叔叔再三叮嘱我,一定不要直视司机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有魔力,普通人会被迷惑,可能就会永远受到他的控制。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但确实不敢看司机先生,只是偶尔瞟到他一眼,见他戴着礼帽,整个身体捂得严严实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长什么模样,是人还是妖。”

    “那你看到了你想见到的人,也就是你奶奶吗?”同尘问。

    这时,我们拦下一辆出租车,许诺说了一个地址,我想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我不知道同尘和许诺怎样把地址确定下来的。

    “确实见到了我奶奶。汽车行驶没多久,我就感觉周围的一切不太一样了,天空似乎也越来越亮,窗外的景色都笼罩着一团团发着光的薄雾。我看不清楚此刻汽车在什么地方,周围有些什么,但远远的,我看到路边有一位穿着黑色大衣的老婆婆,她的整个身体也闪着光。汽车走近了我才发现,那个人就是我的奶奶。她朝汽车挥了挥手,车便停了下来,之后她很敏捷地爬上车,和生病时虚弱的奶奶完全两样。她在我身边坐下,刚开始并没有看我,后来我叫了她一声,她便一直对我笑,还是像往常一样温暖的笑。”

    说到这儿,阿迟也笑了。忘了说,从小到大,阿迟一直被一种我命名为“阿迟效应”的能力所困扰:接近他的人老是容易出意外,比如摔跤、吵架、出错、打破东西,甚至只是简单的心神不宁;当阿迟太过高兴、害怕或是愤怒,也就是情绪不再平静之时,他甚至可以让周围的东西都不停颤抖,所以可想而知,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而他的奶奶好像一直以来都不停告诉他,正是这个特点才让他独特。

    “后来,奶奶一直拉着我的手,她并没有说话,我也觉得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担心自己一说出口,她就会消失不见了。当时确实有这样的感觉。我们俩并没有同行多久,汽车再次停下来,窗外依然是白茫茫的雾,奶奶轻声对我说:‘那就再见啦,阿文。’然后又对叔叔点头致意,之后她便下了车。我想把头伸到窗外去,不过叔叔并不让我开窗户。我把脸贴在窗户上,看到奶奶站在下车的地方朝我挥手。不管她能不能看到,我也朝着她挥手,心里突然觉得,我们只是暂时告别,总有一天还会再见面。然后,没过一会儿,汽车就驶出了那片雾区,我又看到了熟悉的马路和楼房。之后我和叔叔就下车了,他让我在马路旁边等着,他自己绕到汽车靠近马路中间那一面,和那个神秘司机说了几句话,之后那辆车也不知驶去了哪里,我们也回家去了。叔叔让我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我便一直把它埋在心底里。没过两年叔叔就过世了,也不能向他了解更多关于那辆神秘汽车的事情。”

    原来如此。我看到同尘和许诺也点了点头。阿迟的表情有些落寞,无论是他爱的奶奶还是叔叔,在这个世界上都找不到了。

    “你叔叔能看到你的奶奶吗?”许诺问。

    “我也不太清楚,记不得了。”

    “那你上车之后,司机先生有没有给你喝什么奇怪的饮料?”

    “好像喝了一杯酸酸甜甜的东西,也不清楚是不是果汁。”

    “我那个朋友也喝过相同口味的东西。”

    “你们这些孩子,在讲什么怪谈故事吗?”出租车司机问道,“哈哈,也只有你们这种年纪的人,才会深信这种事情。”

    “只是好奇想要打听清楚。”同尘说。

    “这样挺好的,活得很有想像力嘛。”司机大叔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起来,从天气、交通状况、今天的营业状况谈起,又谈到了堵车时自己的奇遇,正在念中学的女儿。每个出租车司机都是话唠。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司机叔叔依然觉得意犹未尽。

    马路旁边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正笑盈盈望着我们,同尘笑着迎了过去,她似乎和那个女孩很熟悉。她先是把自己的男朋友许诺介绍给那个女孩,说道:“这就是我经常提到了那个学姐哦,现在简直是我的偶像。”接着她又对我和阿迟说:“这是吴波学姐,这是霍南别和她的青梅竹马的朋友迟文。就是迟文,曾经乘坐过那辆汽车,阿迟,学姐也坐过那辆车。”

    吴波姐姐点点头,说道:“没错。”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阿迟急切地问。

    “大概八年前吧,我十三岁,七月十五,那天参加了我爸爸的葬礼之后,到了傍晚,我一个人坐在我家对面的公园里玩,那时我身边坐着一个男人,非常巧合,我和他吃着同样的香草味的冰淇淋。他告诉我,每当他难过时都会吃这种冰淇淋,我说我也是。他戴着大大的帽子,帽沿拉得很低,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却并不害怕他。他问我因为什么难过时,我告诉他,我的父亲过世了。他说,他的一个重要的朋友也在今天举行了葬礼,他到这儿来,是为了参加朋友的葬礼。我们俩都吃完了冰淇淋时,他又对我说,要不要坐他的车兜兜风?真奇怪,我那时已经不是三岁孩子,也知道女孩子不应该轻易搭乘陌生人的车。不过,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便坐上了他的红色汽车,之后,就在车里看到了我过世的父亲,他陪我坐了一程就下车离开了。父亲是在睡梦中过世的,那次乘坐经历,对我来说,就像和父亲正式地告别。没有什么遗憾了,我一直非常感激我的朋友。下了车之后他便离开了,我没想到过要问他的名字和住址以及联系方式,最后就这样失去了联系。不过——”

    吴波顿了顿,脸上的表情里满是幸福。

    “两天前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那声音确实是那个陌生男人,他让我今天晚上九点在这儿等他。因为我对同尘说起过这件事情,想着把她一起带过来,没想到还能遇到有同样经历的人。”

    吴波的目光转向阿迟,问道:“你的经历也差不多吧?”

    阿迟点了点头。

    虽然我们一行共有五个人,但这时却突然陷入了无边安静里,我打量着周围的情景,发现这条街也是我不太熟悉的地方,可能是城市最初建立时的老街了,很窄,两旁的树郁郁葱葱,把本来黑漆漆的天空完全挡住了,两旁边的灯也上了年纪,散发着昏暗的光。

    如果有幸能够坐上那辆车,它可以让我见到我的妈妈吗?



第十八章 车窗外的思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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