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饭的前几天饿晕在我门前,我见她可怜就留下了。”
凌老板说一句叹一声,一脸后悔。
“谁知竟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从不说话,总在半夜莫名其妙逃出去,隔天又回来。事到如今我也不便赶她走,实在没法子。”
云岭一直盯着灰衣女子,听凌老板说完,忽然心念一动:“既然如此,这个麻烦交给我,我带走。”
凌老板一怔:“你干什么?……你休伤她性命!”
云岭一手拍上他肩头,凑近低声:“秋叶山庄不必硬闯,我有个办法,全在这疯女人身上。”他回头上下打量灰衣女子,“我给她起个姓叶的名字。”
凌老板恍然:“你准备——”
云岭想了想道:“秋叶山庄挺有钱,不如叫她叶招财。”
凌老板一巴掌抽他后脑勺上:“不必姓叶的动手,我先把你打出去如何?”
云岭躲闪:“叶小昭!日月昭然的昭!”
“……好名字,好彩头。”凌老板收了手,并不真心实意地赞美。
云岭咧嘴笑笑,伸手揽住叶小昭肩膀,纵身跃到黑马背上。叶小昭从头至尾没有半点挣扎,好像并不在意所随何人,将去何处。
云岭拉起马缰,冲凌老板潦草地拱下手:“走了。”一抖缰绳,那匹黑马箭一般冲出去。马蹄踏起的灰尘飞扬在清枫客栈上空,凌老板伫立门前,看着夕阳下两人越来越远。
还没走上十里路,云岭就受不了了。
叶小昭居然真的不说话,一直似个木偶端坐马上,眼中沉寂,不悲不喜。云岭几乎想给她上一炷香,再叫她一声观音菩萨。
到了晚间,荒山野岭孤男寡女,叶小昭蜷缩在树根边,没一会儿呼吸绵长,竟是睡着了。云岭抱刀坐在火堆旁,看看毫无戒备的叶小昭,又摸摸自己的脸。
难道他看起来像一个正人君子。
心怀此种疑惑,云岭渐渐睡着了。
接连几日都是不停奔波。两人走出群山,上了官道。快马加鞭行至傍晚,云岭远远望见道边树林里挑出一面杏黄酒旗,勒停黑马跳下来。叶小昭坐在马上,慢慢撑起身。
云岭等了一会儿,不耐烦道:“快点!”
叶小昭抿起嘴,抓住马鞍翻身下来,却没站稳摔倒在地。云岭皱眉,伸手将她提起来,自己拴好马走进客栈。等叶小昭步履蹒跚挪进门时,云岭已经叫了一桌子酒菜,自顾自吃起来。
叶小昭扶着桌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店里不少人都转头看她。小二经过,打量她一下,笑道:“这位姑娘可是不惯骑马伤了腿?小店有上好的药膏——”
云岭抬头,冷冷地扫了小二一眼。小二赶紧噤声退开。
叶小昭默默走到云岭桌边,垂手站着,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云岭放下筷子:“坐下,吃饭,会不会?”叶小昭这才坐在长凳边缘,小心捧起碗筷。
吃过饭,云岭要了一间房,又要了一坛酒,招手要叶小昭跟上。两人进了屋,云岭拎着酒坛往床上一靠,仰头直灌。叶小昭独自一个站在屋中,看看云岭又看看周围,默默找个墙角坐下,望向窗外出神。
云岭喝了半坛酒,酒坛一扔,合上眼睛。屋里陷入一片寂静,窗外月上竹梢,夜风入窗。
暑气已消散得所剩无几,叶小昭却渐渐有些坐立不安。她紧抱住膝盖,怕冷似的埋下头,浑身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她擦擦额角,摊开手,指间已沾满冷汗。
圆月渐渐升上穹顶,叶小昭战栗得越来越厉害,这间狭小屋子里似有什么极可怕的东西正在逼近。直到终于坐不住时,她瞥一眼睡着的云岭,扶着墙悄无声息走出屋,又轻轻带上门。
客栈楼下灯火通明,镇南镖局副总镖头赵明押着货经过此地,正带着十几个镖师喝酒划拳。
叶小昭低垂着头,穿过众人走到门槛边坐下。看到门外广阔夜空,她才松口气,裹紧灰衣闭上眼睛。
“小娘子,咱们那边有酒有肉,过来陪爷们儿喝两杯?”
叶小昭倏地睁开眼,面前是个满嘴酒气嬉皮笑脸的大汉。她背后传来一片哄笑,人群正中赵明一手端酒,一脚踏在桌上,大笑:“老李,好好儿地请过来,莫把姑娘吓着了。”
老李往自己胸膛上擂了一拳,大声道:“我老李最是怜香惜玉,吓着谁?”话未说完,他突然搂住叶小昭肩膀,右手向她膝下一勾,一个打横将她抱起来,顺势在她腮边亲了一口。
哄堂大笑。
叶小昭面无表情,任由那大汉将她抱至人群中。赵明伸手抬起她下巴,啧啧叹道:“要是洗干净了,还算个小美人。”笑声大起,有人端了一杯酒过来,泼泼洒洒淋在她脸上。
叶小昭也不抗拒,只是眼中忽然死寂。众人环绕,她仰在大汉手臂上,显出一段细白脖颈。长发飘落,人影乱晃,一时间嬉笑声,撕扯声,干杯声,混在一处。
叶小昭死人一样定定看着上空,似已将所有欺凌置之度外。
正当众人越发吵闹放肆时,突然灯光一闪,一把刀凌空飞下,当的一声插在桌子中央,震颤不已!
众人一惊,哗啦一下从桌子边退开。叶小昭被人扔在桌上,已然衣衫凌乱。她看着身边的刀,整个人都似呆住。
寂静中赵明越众而出,定睛一看,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刀未出鞘,却已打穿桌面。乌黑鞘身上一条暗红丝带随风飘扬。
赵明满头大汗,抬起头朝上拱手:“不知云兄在此,我兄弟多有得罪。”众人哗然,震惊恐惧疑惑之声此起彼伏。
客栈二楼,一半火光一半阴影中,云岭拎着酒坛斜倚栏杆边,朝下扫了一眼:“叶小昭,把我的刀拿回来。”
叶小昭撑起身半跪桌上,两手颤抖握紧刀鞘,一点点拔出。众人噤若寒蝉地看着。赵明堆起笑,硬着头皮上前握住她手腕:“姑娘当心闪了手,我帮你。”
嘭!哗啦!
云岭扬手一扔,酒坛正正砸碎在赵明头上,酒和鲜血霎时流了一地。他慌忙松开手,捂着头从桌边退开。
一刹安静,众人彻底震惊,不知是谁哗的一下拔出剑,大家像被鼓舞了一般,纷纷拔剑,大声叫骂。一时间寒光闪耀,剑拔弩张。
云岭倚着栏杆头也不抬,伸手掸了掸衣袖:“赵明,不给我面子?”人群中赵明狼狈不堪,高举双手忍痛大呼:“都给我放下!”
有年轻的趟子手气不过,高声道:“赵老大,他算个什么东西,大家一起上,做了他!”他话音刚落,脸上已啪啪挨了两耳光。赵明揪住他衣襟,低声:“没长眼睛?认不出那把刀?”
他心惊胆战回头看了一眼,咬紧牙:“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