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上帝右手地狱 第七章如癫似狂

    “谷硕，你准备考到哪去？”晚上，林蓉不经意问道，脸上的红霞却悄悄出卖了她的伪装。

    “这个……”谷硕习惯性得咬住笔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看情况吧，如果考的好一点就去上海见见世面，如果不幸被老张说中，那就留在本市吧，其实咱们这儿的师范学院还是不错的，早上上完课还能回家吃上午饭，多好！”

    林蓉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谷硕顿了顿问道：“女神大人你是打算去清华还是北大，还是……哪给的奖学金多去哪？”林蓉白了嬉皮笑脸的谷硕一眼，没好气道：“考的好了就去上海见见世面，考的不好就留下来等着上午放学回家吃午饭！”谷硕哇哇乱叫了一通痛心疾首道：“亲爱的，你这就不对了，你问我的问题我都如实回答，怎么轮到我问你，你就不说实话？”虽然知道一向没有正形的谷硕逮谁都叫亲爱的，但林蓉还是忍不住脸蛋一红，埋头看书再不理还在滔滔不绝得海吹胡侃已经把林蓉不说实话联系到萨达姆之死的谷硕。

    谷硕当然不相信林蓉的目标跟自己一样“没出息”，作为一中最具实力争夺市理科状元的种子选手，林蓉的烦恼并不像谷硕这样考的上一本还是二本而是……到底是上清华，北大还是财大气粗发奖学金跟发卫生纸一样的香港大学。

    两个月时间匆匆而过，当高考张牙舞爪得伴着扑面而来的暑气近在咫尺的时候，那股压抑了所有高三应届生身上整整三年的压力突然间消失了，即使是以往表现得最勤奋的学生也释放出了隐藏在身体深处的所有野性。所有的书籍都被无情的撕开，折成一架架造型各异的纸飞机扔的满校园都是，晚自习教室也不再安静得谁放个屁打个嗝都跟平地起炸雷一样清晰可辨，而是闪光灯此起彼伏，四下望去所有人都在摆着自以为狂酷拽帅吊炸天的pose；所有高三的学生最后一个晚自习莫名其妙集中到了走廊上然后牛逼哄哄得把所有课本都撕了叠成纸飞机，往对面每天晚上用歌声骚扰他们的高一师弟师妹们的教室里扔，还有人愤怒的大喊着：“叫尼玛天天晚自习唱国歌！”师弟师妹们也不甘示弱，趁着天下大乱老师完全约束不了的特殊时刻跑到楼上把电闸给扳了，然后开始异口同声的唱起了他们坚持唱了整整一年的晚自习之歌——《义勇军进行曲》；住寝室的孩子们也不甘寂寞，那是一个新老生积极互动的感人场面，宿舍楼里，即将离校的高三学生兴高采烈的把暖壶从楼上扔了下来，“嘭”一声之后掌声如潮，喝彩声不断，然后高三的学生们大声喊道：“师弟们也来一个。”喊了许久之后，盛情难却之下，人群中扭扭捏捏得走出一个青涩师弟，羞答答得把一个暖壶扔下楼后又含羞退回了人群，高三这边一看既然师弟们扔了一个回礼了，我们作为师哥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赶紧再扔一个！师弟们一看师哥们这么给面子，那我们一定要撑住场子啊......第二天，寝管卖破烂发了大财。

    整个学校都处于莫名其妙的癫狂状态，平时最喜欢凑热闹的谷硕自然也不甘落后，什么复习备考，什么练功针灸全滚他妈的吧，撕书叠飞机，跟班里为数不多的几颗小白菜亲密合影才是正经。就这么疯了几天，浑噩而不失激情，紧张却不失温情的高中生活终于在连续两天的绵绵小雨中用四张试卷画上了句号。散场那天，谷硕带些小感慨的站在校门口看着涌动的人潮，脑海里流星般划过三年中的零星片段，一时竟失了神。

    “谷硕！”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把谷硕从万千思绪中唤醒，撑着一把小白伞，一身白裙清纯无敌的林蓉歪着脑袋疑惑得看着他。谷硕习惯性得摸了摸鼻子，深吸一口气最后瞄了一眼教学楼前三年前就伫立在那，三年后依然伫立在那，并且会一直伫立下去的老槐树，摇摇头说：“走吧！”

    “谷硕，考得……还好么？”两人相偕走在路上，林蓉小心问道。

    “怎么着，问的那么委婉，怕我考不好伤我自尊心么？”谷硕哈哈一笑，道：“有你这么个比老师都全面的高知人才尽职尽责得帮忙补习，我要是还考不好岂不是很丢人？”

    林蓉松了口气，嘴角温柔勾起，像是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平稳着陆，谷硕好笑道：“你这就不对了，怕我考不好给你丢人，砸你招牌么？”

    林蓉瞪了他一眼，没接话茬转而轻声问道：“去上海么？”

    谷硕双手背在脑后悠然道：“嗯，去上海。离家也近，比较方便周末把脏衣服带回家！”

    林蓉无力得叹口气道：“叔叔阿姨要是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一定会后悔把你养这么大！”

    谷硕嘿嘿一笑，问道：“你呢，考神，想好去哪了么？我可听说了，你们班主任早就准备好了新衣服，就等着跟状元合影，接受采访了。”

    林蓉神秘一笑，顽皮道：“不告诉你！”说完就举着雨伞，轻跳着跑开，裙角飞扬得消失在街角。谷硕楞怔一下，大吼一声：“哎我说，你这就不是好好玩耍的态度了好么？”踩着一路积水狂追而去。

    赵老头倚在门卫室门口，看着一路洒下银铃般欢笑的林蓉笑了笑：“这姑娘还真就是棵祸国殃民得苗子！”又看了一眼自己猴子一样蹦蹦跳跳的徒弟，眉头一拧不无痛心道：“这小子还真是千年不变的牛粪德行啊！”待两人彻底消失，老头儿缓缓抽出根烟卷，叼进嘴里，却不点燃，良久才悠悠道：“年轻，真他妈好！”

    ﹉……﹉……﹉

    一个月后，一中爆出两则大新闻，只不过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好消息是时隔四年之后，市文理科状元均花落一中，其中理科状元林蓉更是犀利无比得摘下了省状元的桂冠。一中的主要校领导对着镜头慷慨激昂了一番，从一中悠久的办学历史和浓厚的学术氛围说起，一直讲到所有教职工在校长的英明领导下戮力同心，秉持着科学办学，认真负责的教学态度，终于取得了今天的成绩，当然林蓉同学本身也是很出色的，勤奋好学，积极上进……等领导过足了说话的瘾头，这才不急不缓带着早就有些不耐烦了的记者和更加着急的qh大学招生办工作人员驱车赶往林蓉家，也就是见到林蓉的时候，所有人等来了那个坏消息：无论qh大学招生办的老师开出多么诱人的条件，摆出多么低的姿态，林蓉反反复复只有四个字－fd大学，不甘心的工作人员又转而去做林蓉母亲的工作，却没想到林妈妈只是温婉笑着说：我女儿自己说了算。所有人瞠目结舌却又无可奈何。

    消息传出后，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中的fd大学招生办第一时间赶到林蓉家里，当着还不死心的qh大学工作人员的面得意洋洋得发表了一番诸如林同学选择我校是十分明智的，我代表fd大学欢迎你之类的演说，然后迅速和林家敲定助学计划和奖学金安排。末了，招生办负责人推了推眼睛道：“现在离开学还早，小林之前也没去过fd，不如这样吧，我们安排人员陪小林去fd转转校园，提前感受一下咱们学校的生活氛围好么？”

    林蓉轻轻一笑道：“老师，这个假期里我还有别的安排，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等到报道的时候我一定准时到校，尽快融入咱们学校的生活节奏。”

    那个负责老师点了点头，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孩刚才那番话一来是向自己承诺一定会去复旦报道，二来也是提醒自己不用画蛇添足得搞一些跟其他学校恶意竞争的幺蛾子。想到此处，负责人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一眼这个一直淡定从容，宠辱不惊的漂亮女孩，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和惊艳。

    与林蓉波澜壮阔的经历相比，谷硕就惬意多了，虽然他几乎压线考上一本线也算是让当年在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指着他鼻子说你小子也就是坐三观二的命的班主任老张不大不小跌了个跟头，但是这么点事放在一中里实在不算什么大事。所以，一向秉持我好就是真的好的谷硕一查完成绩就跟家里说不在家吃饭了，颠颠儿跑回学校找赵老头炫耀去了。

    虽说已经是假期，但一中校园里还是人来人往得都是暑假补课的高二学生，一条条印着“热烈庆祝我校林蓉同学以优异成绩夺取全省理科第一名”的大红色横幅几乎都快挂满了校园一切能挂字的地方，谷硕甚至怀疑如果平地里摆上一个晾衣架，校工们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得把横幅给挂上去。谷硕摇摇头，转身熟门熟路得就奔向老头子的门卫室。

    门没锁，只是很随意得半掩着，屋里很不正常的没有人，而更不正常的是所有东西都扔的到处都是，跟刚被原子弹轰过一样。谷硕啧啧连声，忍不住邪恶得揣测是不是老头子犯了什么事，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着急跑路了。屋子实在太乱，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作为一名轻微洁癖和重度强迫症患者的谷硕终于看不下去了，吸了吸鼻子恨声道：“千万别让我翻出来你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我一定给你挂到贴吧里……”这才皱着眉头开始收拾。满地过期的报刊杂志一一归拢叠好放到书架上，乱成狗窝的床铺铺展整齐，碎裂一地的锅碗瓢盆清扫干净，翻倒的书柜方桌扶起来摆正……直忙活了半天，出了一身臭汗，谷硕才把整个房间收拾得勉强能看。擦了把汗，谷硕随手抽起一把扇子一边扇风一边观察自己的杰作，不经意扫了一眼扶起来之后就没怎么注意的书柜发现书柜里的书摆放的杂乱无章，那叫一个乱，谷硕好死不死得强迫症又开始骚动起来，越看越觉得不能忍，无奈只好愁眉苦脸走到橱柜前开始整理书籍。

    别看赵老头平时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二锅头，他书柜里的藏书还真是颇有深度，冈瑟?冯?海根斯的《人体解剖学》，本尼迪格特的《菊与刀》，罗素的《小逻辑》……谷硕一边收拾一边不住得啧啧称奇，最后还意外发现就连精装版的《**梅》都赫然在列，谷硕忍不住暗叹一声：“呦，老爷子还真是宝刀未老啊！”随手翻开更是惊喜无限，还是插图版的！谷硕随手扔开手里的抹布，默念一句开卷有益就乐滋滋坐地上看起来，时不时还伸手抹一把飞流直下的口水。因为谷硕只看插图，所以翻得极快，没多久就翻到了三百多页，看得正来劲，突然发现第三百四十页的插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坑……

    谷硕之前有听说过有人把一本类似《辞海》这样的大部头从中间掏空，然后在掏空的坑里塞上一些重要的东西，很明显赵老头一定是吸取了别人成功的经验，有样学样也在找了本书挖了个坑然后在里面塞了……一个陈旧破烂的小木牌。谷硕恨的牙根紧咬，就为了藏这么个大街上摆地摊五毛钱一个都嫌贵的玩意儿，赵老头竟然忍心毁掉这么一本绝世好书？谷硕拿起木牌左看右看，仔细观察了半天除了更加坚定这玩意儿破得扔给拾破烂的都没人要以外，再没有发现有任何价值，就当他打算随手扔掉的时候，一只手蓦然抓住他的手腕，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别动！”

    谷硕扭过脑袋，惊讶的看着衣衫凌乱，双目赤红的赵老头，赵老头并没有说话而是一把夺过木牌，捧在手心端详半天，突然神经质得仰天大笑三声然后猛的抓住谷硕的肩膀，一股深入骨髓的剧痛随即从两臂传来，谷硕张大嘴巴想要叫喊，喉咙却莫名其妙得堵住，一个字都喊不出来，只能惊恐得看着发了疯一般的赵老头。

    赵老头瞪着眼睛，笑容无比诡异得看着谷硕沉声道：“好徒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中兴之主！”谷硕心里一阵发寒，完了，赵老头果然疯了，神经病杀人可不犯法啊！赵老头又是大笑几声，用力一拽，把谷硕从地上拖起来，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把木牌塞到他手里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新任木龙使！哈哈哈……”

    谷硕瞪大眼睛倚着墙壁缓缓坐到地上，恐惧得看着已经完全陷入癫狂状态的赵老头，嘴里不断呢呐：疯了，疯了，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