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孝回来后就发热起来,头痛欲裂,浑身发着虚汗。阿清说要去给她请大夫,她是万万不敢喝这伯府的药的,便打发阿清去找子午大夫。
阿清去了半日便回来了,一来就见长孝自己拿了几块冰块在敷着。
“夫人你这是受了寒气,寒气入骨,内热外浮不可用冰敷啊!”阿清说着忙把她额头上的冰坨子拿了下来。
长孝闻声有气无力回问“阿清,你怎么懂这个?”
“不是我说的,是子午大夫说的,他已经配了药给我,我这就去熬上,夫人你撑着点啊!”阿清拿着药道了谢便跑了出去。
胡总管听说长孝病了,心下疑虑便过来看看,长孝躺在床榻上,外面挂着鹅黄色的帷幔。
“夫人这是怎么了?”胡卢眯着一双眼,绿豆大的眼珠子在狭小的眼眶里转动打量着长孝。
“劳胡总管关心了,昨日在凉亭弹琴有些冻着了,无碍,睡会儿就好了。”
“昨儿个有这么冷?”胡卢说着回头看了看外面的天,似乎在怀疑长孝的话,长孝没有理他。
“我让御医开了方子,一会儿熬了药,夫人喝了想必不多时便会好。”
长孝心下冷哼一声,难道把对伯舒懿使的那招用到自己身上了吗?便没有好气道“不用了,我睡上一觉便会好的。”
“这药夫人是必须喝不可的。”
长孝有些愠怒“我都说了没事,你为何非要让我喝这药?”
“夫人要是不喝药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好,可这再过两日便要进宫了,如不调理好身子,一副病体之躯如何进得了皇宫内院啊!”胡卢态度强势。
“过几日?不是还有十天才除夕吗?”
“宫里来传旨了,各位皇子携妻室要在腊月二十五就进宫。夫人算算这还有几天啊?”
胡卢虽然那么说,长孝也不敢喝他们熬的药,只得偷偷换成阿清熬的。
因伯舒懿病一直不好,长孝嫁给八皇子以来没有进宫拜过礼,此番入年界是长孝第一次入宫,她听闻便有些紧张起来。
腊月二十五一大早,轿撵就候在府外,她穿戴打扮好后便出门,走到大门口时看见伯舒懿被人扶着站在轿撵前。
伯舒懿身着质地精细的蓝色长袍衫,外套广口狐毛大氅,金玉冠束着乌发。远远看只觉贵气逼人,但仔细一看,那脸色竟如粉墙的石灰一般,苍白毫无血色。长孝不知怎么看到他的脸色不禁心悸了一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好像被人冷不丁揪了一下一样,但仔细去想又没了痕迹。
伯舒懿一副羸弱无力的样子靠着一随从,低垂着眼睑懒洋洋地看了长孝一眼,有气无力道“你不过来扶我吗?”
长孝忙上前搀扶着他上踏马凳“殿下小心。”
轿撵很大,里面是一方卧榻,卧榻前有一小暖炉。两人了进去了,长孝才心脏猛跳,在这么亲密相处还是成婚来的头一遭。
伯舒懿进去就靠在卧榻上,长孝扣扣索索地坐在卧榻对面的长凳上,两人中间隔了一小暖炉。打发了胡卢和赛姑姑这些人,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气氛突然有点尴尬,长孝低着头不停地抠手指,轿撵走了一会儿长孝偷偷瞄了眼伯舒懿,伯舒懿正闭目养神。
“你在看什么?”伯舒懿冷不丁出声。
长孝被吓了一跳“殿下,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你不是闭着眼睛的吗?”
伯舒懿半睁开眼睛看向长孝,长孝顿时又把头低下了,手指被她抠得发红。
伯舒懿面无表情一本正经道“像我这样一条腿在鬼门关的人,有阴阳眼。”
长孝惊讶抬头,用她那双大大的杏核眼看着伯舒懿,惊讶和狐疑在脸上交错“真的?”在她的认知中觉得这不可能,但伯舒懿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她又觉得是自己的认知出了错。
伯舒懿就那么看着她那又惊又疑的表情,嘴角一咧,眉目全然是戏谑“假的!”
“殿下……”长孝懵了,她没想到伯舒懿竟然会跟她开玩笑。
长孝忙低下头,一想起那天她对伯舒懿说的话,就不敢直视他。
“那个……殿下,那天夜里我……我,我失言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伯舒懿侧目看了她一眼,一脸莫测,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躺平闭目养神了。
长孝的心一路上就像打鼓一样,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过总算是熬到进宫门。
宫里的太监来引路,为首的一个太监尖声问道“这是谁的轿撵啊?”
“回孙公公,是八殿下。”
“哦,八殿下啊……”孙公公上下打量着轿撵,不屑地翻了翻眼皮儿“住西苑丙字厅吧!”
“孙公公,这是八殿下,这西苑丙字厅是不是不太合身份?”引轿的把孙公公拉到一侧低声商议“谁人不知这西苑丙字厅不吉祥啊,都空置许久了你这分配给殿下怕是不合适……”
“这年关近了,进宫的人也多了起来,这东西南北四处甲字厅都要留给秦晋齐楚四位一字亲王的,余下的也被各位郡王预留了,就剩这一处了,不合身份也没有办法!”孙公公一副鼻孔撩天的架势。
长孝刚刚平复的心,一听到这个,又提到了嗓子眼,忙看向伯舒懿。
伯舒懿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面上并无愠色,反而有些戏谑之意,仍然闭着眼睛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长孝低头道“只是觉得殿下的心胸很宽广,他们当面这么说殿下,殿下竟然也不生气。”
“我年过二十仍未封亲王,在这些奴才眼里是个不中用的主子,不过靠着皇子这层身份作威作福罢了!事实如此,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伯舒懿倒是很坦然,长孝却一口接了过去“殿下,不是这样的!”
“哦?那是怎样的?”
“殿下并非不中用,只是这病疾不长眼,殿下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两人说着话,轿撵已经到了西苑,进西苑是一条青石板路,路两侧种着白梅花。这季节梅花势头正盛,馥郁清香。
宫苑周遭种植着常青树,偶然有宫苑的廊檐从树荫间交错伸展出来,屋脊上盘着龙凤,房檐钩心斗角,各抱地势,实木的窗阑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
丙字厅虽然陈旧了些,倒也雅致,朱梁灰瓦,三步一阁,五步一回廊,很是复杂精致。
长孝搀扶着伯舒懿下轿了撵便看到这副景象,会心地笑了笑,这比她预想中好太多了。
伯舒懿看着长孝的神情淡淡道“这里死过三个人。”
“啊?”
“这里死过三个妃嫔,疯了一个,已经闲置了大半年,据说夜半时在甲字厅都能听见这里的哭泣声呢!”伯舒懿慢条斯理地说着,神态完全像是在说午膳吃什么一样。
长孝却听得心惊肉跳,搀扶着伯舒懿的手,不禁紧了紧,心里很是发毛。
一太监上前打开门,边把他们往里领边道“这地方昨儿个才拾倒出来,才整理了一个房间,方才才想起,八殿下身子不适要静养,我这就去给新夫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说着弯了弯腰。
长孝连忙道“不用了!”
太监和伯舒懿都看向了她,她吞了吞口水,忙道“殿下晚上要人服侍的,没人在我不放心,我就跟殿下一间房间好了,给我备条被子便好。”
她可不想一个人住在这闹鬼了的屋子里,尽管有些唐突,她还是要厚着脸皮和伯舒懿挤一个房间。
他们正在用午膳,宫里的公公突然来传旨“皇上口谕,今日未时一刻所有皇子大臣需到乾坤殿参议结算今年财务。皇上因体恤八殿下身体有恙,新夫人可随其上殿,伺候在侧。”
这道口谕让伯舒懿有些烦躁,尽管那抹烦躁只在他脸上闪现了一瞬,但长孝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
“殿下,怎么了?”
“没事!”伯舒懿放下碗筷,便进里屋去了。
皇上在把他们招进宫的第一时间,突然让他们去结算今年的财务,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什么都来不及准备,而皇上要的就是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