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 第25章争夺

    那个晚上没有月光。陆思微坐在地上，手抱着膝盖。薛意洛随意披着浴袍，本来嚼着槟榔，在教她二桃杀三士。一提到了文致千，立即眼神变得冷漠又嘲讽，时而却又流露出大哥哥对弟弟的宠爱。他们没有开灯，任由窗外橘红色的夕阳沉下去，整个房子都浸没在夜色中。

    薛意洛提到他们兄弟第一次见面，还是视频。彼时，他在时差，他刚读高中。他们生涩而迫切地交流着，薛意洛用英语，文致千用蹩脚的英语。

    他们都是私生子，不同的女人，同一个父亲。他们的母亲都没有名分，薛老先生最爱的妻子去世后，薛意洛的母亲一直以二太太的身份顶替着死人的位置，却得不到一个名正言顺。文致千的母亲呢，更是薛老先生塞在记忆废墟角落的一个虚影，是他早年落魄时的一滴露水姻缘。或者说，一夜情。

    薛老先生让他们兄弟两个聊聊，互相有个照应。仅仅是因为大太太的长子被戒毒所判了死刑。

    薛意洛提到这段时，笑得十分嘲讽。他说，我们兄弟有个可笑的开场，我们从算自己母亲名分开始互相寒暄。他甚至抬起眼，冷漠瞥一下她，讽刺问，好笑么？

    陆思微摇摇头，说一点也不好笑。她眼中流露怜悯，丝毫不知掩饰。薛意洛立即上前，抱住她肩头，抓着她的长发狠狠吻她，“真是讨厌你的怜悯呢。从第一次见你，你就在我公寓滔滔不绝，说你如何可怜我。”她被吻得头晕，他近乎疯狂的掠夺，舌尖在她齿关攻城略地。她只好抓紧他，浴袍被扯开，露出他浑圆的肩膀。

    三周来，每个周末他都接她来私宅。日夜颠倒，形如同居。她以为她会习惯他突如其来的侵犯，但每一次都会有心悸震撼的感觉，仿佛一次次对另一个男人的背叛。与他缠绵时，她会喊他名字，但心里念叨的却全是另一个人。

    薛意洛从她眼神的哑忍就能看出，他猛得将她推到在地毯上，惹得雪狼狗汪汪乱叫。他只是冷笑着俯视她，问她是不是又在想文致千了。

    她摇摇头，说没有。

    嘴唇被吻得红肿。

    他们兄弟明争暗斗的游戏，薛意洛捶着墙愤愤说起他们竞争的一切。同一时刻，陆思可恰好刚刚哭闹完，像个卷睫毛的洋娃娃一样说着表姐教她数学题的事。陆思微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今晚没有月光。所以路灯朦朦胧胧勾勒出薛意洛的咒骂声，让薛意洛变得陌生。

    “所以……”她忽然打断他，声音略微迟疑，“你喜欢我，只是为了与弟弟争夺？”

    与文致千分手，不就是因为他揭穿了这个夺爱游戏么。

    上一次是文致千。这一次是薛意洛。

    他们在乎的究竟是她，还是彼此？

    她问了，问到彼此时，尾音带着愉悦的恶作剧笑容。

    隔了好几个晚上的月光，坐在明晃晃写字楼里，她还能看到那晚薛意洛的神情。他其实没有表情，只是上来紧紧抱住她，压在她身上，咬着她耳朵一字一字说。

    “陆思微，我不是喜欢你。我、要、你。”

    咬牙切齿的恨，却是言不由衷。

    笃笃笃。有人敲门。

    探头探脑来的，是陆思可。

    陆思微从噩梦中惊醒，盯着可可有些晃神。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粉红色连衣裙的女孩是陆思可。

    裁剪合身，粉色迷人。一看就是c家秋冬最新款。

    她脸上是红扑扑的笑容。可以掐出粉来。

    “可可，又恋爱了？”陆思微问。

    上次可可说分手了，这次估计是勾搭上新的金主了。

    这套小洋装，就足够让可可的实习工资见光死了。

    陆思可笑着说，才没有。

    她抱着一堆资料，一边嚷着重死了重死了，一边搁在办公桌上。她又摇头晃脑分析了维娜案，说何莉莉在催呢，律师函再不发这个威胁信就无效了，又指着一连串数据说，快看快看，维娜最近超级好的销量与新构思，他们对于收购案几乎后知后觉，完全不懂市面上的负.面.新.闻哪儿来的。

    她扎着两根麻花辫，上面是海蓝色丝带。清爽，可爱。

    她指着数据分析时，说得摇头晃脑，声音甜美清澈，说得又极为认真。

    陆思微打趣她，说她有长进啊，又捏捏她麻花辫说，谈了个大学生还是中学的？怎么弄这么清纯？

    陆思可扭捏着，又说了一句，才没有。

    低了头，她继续认认真真讲解。

    陆思微听完，一堆数据被凸出重点，画得十分条理清晰。

    她大致听完了，说那好啊，让何莉莉推行吧。反正威胁是第一步。

    陆思可搁下背包，抱着她的数据就要下楼，她笑着说，“表姐，让我亲自告诉何莉莉这个消息吧。好歹我这个小助理也能做个百灵雀，负责报喜。”

    “呃，那是喜鹊。”陆思微在申请书上批了一个潦草的同意，又盖了章，递给可可。看着陆思可旋风一样消失在门背后，总错觉她还小。

    尤其是她今天穿得像个十六岁优雅少女，还是高中生努力装小大人的成熟模样。

    让她看着好笑。

    手机震动，然后是铃声大作。音乐反反复复唱，假如我是小叮当。

    是可可的手机。手机在背包里，背包搁在地上。

    陆思微不想管，但铃声没完没了，一直唱到了小叮当帮你实现所有愿望。

    她掏出手机，一下子愣住。

    来电显示是含义模糊的俩字。经理。

    但画面再清楚不过。

    一个女孩子与一个男孩子的自拍。

    女子笑得甜美，露出小虎牙。头靠在男子肩头。

    男子略有尴尬，但唇角也是微微上扬。

    陆思微飞快塞回手机，想装作若无其事。

    但是她的手在发抖，手机塞了几次，都没塞到背包的内口袋。

    好在陆思可一直没有回来，可能被何莉莉喊住了。直到很晚，快下班时，她才蹦跳着上来。

    “怎么今晚要约会？”陆思微指指钟，“又提前下班了你？”

    她问的时候，好似一无所知。

    陆思可红着脸说，哪有哪有，今晚要赶回家替妈妈煲粥。

    陆思微喊住她，多问了一句，“你在维娜实习如何？他们可有疑心你窃取机密？”

    “……还行吧，”陆思可犹豫了下，脸上绽放一朵璀璨的笑，竖起大拇指，“姐姐你放心嗳，我有分寸的。”

    “办公室的苦活累活都是我干，大家可放心我了。”

    “哦，那文经理呢，可有为难你？或特别关照你？”陆思微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想看陆思可反应。

    陆思可只是若无其事地笑，声音都不变，“哪个文经理？哦，你说文致千啊。我负责打杂，与他都见不上几面。”

    “嗯，早点回家吧。”陆思微摆摆手。

    陆思可笑着告别。

    门关上了，陆思微的笑僵在脸上。

    门外，可可哼着小调，笑容却愈发灿烂。

    *

    陆思微哭了很久。妆全哭花了。

    夜幕初上，滨海市港口一派星星点点，灯火通明。她俯瞰一眼脚底，玻璃仿佛是空的，一踏步就能迈出去。

    她抱着自己，觉得冷。她想谁来抱抱她，即使是薛意洛也好。

    她慢慢蹲在地上，反反复复在想那张照片。

    他为什么会与她一起自拍。

    拍照之前，他们在干嘛。

    拍照之后呢。

    她不敢想下去，只是冷得哆嗦。

    她骂自己，你早该知道陆思可不安好心，还让她去维娜实习。

    等等，整个恒乐风投收购维娜家纺的计划，压根不需要卧底这种拙劣手段。

    这事，本来就是可可主动提出的。

    她说实习，她说刺探机密，她说要彻底搞垮维娜。

    说的时候，她眼神闪烁，眉角飞扬，仿佛只是在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

    一整天，她都魂不守舍。一批批经理来找她，谈各种投资策略，下一步方案。

    维娜家纺与法国超市收购案，都准备得十全十。

    万事俱备，只欠战鼓的嘹亮声了。

    下一个猎物目标，已经被圈点出来。

    没落电子品牌，智能手机x。

    她全副武装着笑容，精致的对白，旁敲侧击的提醒。

    提醒每一个经理，他们有可能是下一个被提拔的人。

    提醒他们，别家的业绩有多好。

    努力啊。她说得恳切，目光却流露出挑剔。

    经理们的局促，掩饰都掩饰不住。明明办公室里有很大的空调，人人都在擦汗。

    陆思微只是喊秘书加水，抿一口茶。

    她学着薛意洛，学着任何一个总裁的风范。

    去算计，去利用，去驾驭千里马。

    她不是驰骋沙场的人，她只是运筹帷幄的人。

    阴魂不散的照片，照片上男子女子的笑靥，都被她挤压在一个角落。

    只敢在下班后，人散去，才蹲在落地玻璃窗前哭泣。

    哭了很久，她听到手机提示音。薛意洛的短信，问她今天好不好。

    她略微失望，很希望某人能打电话给她。但明知不可能。

    想了很久，她听见肚子叽里咕噜在叫，她很饿。她终于揉着胃，拨通了电话。

    “文致千？”

    “……”电话那头长时间的沉默，“是你？”

    不等他再问，陆思微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与可可在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