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变 四十一、霎那繁花 二

    先前的事,荀向听女子缓缓说来。笔神阁 bishenge.com

    原来,步散和她本是青梅竹马,两家日子都过得清贫,但步散聪慧异常,又勤加习武,在十五岁那年被云游的宋家嫡系的人看重,收了做宋氏弟子,让步散于半月之后到武陵报道。当时整个村子都乐坏了。这是他们村第一个被宋氏收为门生的孩子!

    五日之后,步散家突遭大火。步散当时正在集市上帮着林老爹做生意,等晚上回去,剩下的只有通天的大火,照得脸火辣辣得疼。村里的傻子在一旁拿着火把傻笑“亮了!亮了!天亮了!”那傻子的爹娘跪在地上,或者说是整个人趴在地上,抓着步散的裤脚说着“对不起”,可对不起若是有用的话,这世间就不存在这么多惨剧了。

    那一夜,傻子的笑声,傻子爹娘的哭声,木头着火的噼啪声混在一起,响了一整夜。

    县衙一直帮衬着办丧事,步散对此十分感激。天干物燥,临行前,县衙家也突然遭遇大火,那时候步散想也没想便留下来帮忙了。等他匆忙赶到武陵的时候,宋氏的人已经接到了所有新招的弟子准备回凌云顶了。负责报道的宋家门生见步散执意声称自己也是被招进来的时,好心帮他问了,却被告知“武德郡青羊村的步散”已经来报道了。

    一时间,步散觉得自己的世界天都黑了。什么都没有了。恍惚间,他就看见县衙的儿子在临行的宋家队伍里,惊得说不出口。他疯了一样冲到人群里,使劲伸着手想要把那个冒名顶替他的人从里面揪出来,可到头来揪出来的——是他。

    他的嘴被人从后面堵上,两个大汉架着他,那个曾经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县衙正和负责的宋氏门生说着什么。那个紫衣青年闻言悲悯地看着自己,眼里是同情、是可怜。

    步散拼了命摇自己的头,张着嘴想辩解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掉入猎人陷阱里的困兽,只能要看着蓝天,身陷囹圄。

    回到武德郡,步散成了县衙家的纵火犯,被关押在大牢整整三年。

    当时林老爹的生意已经起步,步散出来之后,林老爹就接他回了林家。又是三年,步散终于从噩梦里重振起来,开始帮着林家一起做生意,渐渐有了林家现在的场面。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集结一些被官府欺压的百姓,成了所谓的‘流氓地痞’,其实在百姓里,不是这样称呼他们的。不是这样的。”

    在九州,一个普通百姓要成为八大世家的门生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而许多资质平庸的世家后人是多么轻而易举就能习得上等武功,如何站在权力的塔顶却无所作为,白白浪费的。但是,这等欺压之事,闻所未闻,一时心头气血上涌。

    无知山谷在明州与荆州的边界,不远。

    她告别步散夫妇立刻策马,连夜奔波回到无知山谷,将所知之事一并告知了师父,再由天绝圣人出面找了宋泰林密谈。

    一时间,宋氏自查,手里曾经不干净的人人自危。

    与此同时,一名曾经被欺侮的女子勇敢地到官府禀告了宋绛的恶行。一石激起千层浪,又有大大小小近三十名女子到县衙击鼓伸冤,闹得整个武陵郡人尽皆知。原本想压下这件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府衙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宋绛被宋泰林连夜找回,一桩桩一件件的恶行气得宋泰林的山羊胡都发颤。

    明州的自查惊动了中州的温氏家主。

    永和二十二年九月二八,温氏下令改革。浩浩荡荡的九州(实则只有陆上的八个州)“清门运动”就此拉开帷幕。

    由宋家的门生一案,八大世家自上而下开始彻查门生弟子招收中那些不干净的手脚。一时间查出来从中牟利者已经不计其数,中饱私囊还是小事,随意践踏人命,枉死的便有四五百人之多。因为在这片大地上,八大世家不仅意味着历史、传承,还意味着权力,压倒性的权力。

    永和二十三年刚过完春节,还未到惊蛰。

    天绝圣人带着荀向刚刚帮衬着温绰(温氏家主,温悯之父)、花眠等各个家主共谋了七个日夜,建立了一套专门的选拔方案,先是乡试,再到郡试,最后到殿试,层层选拔,期间主考官由武学部和文学部同时担任。到最终殿试的时候,家主以及族中长老必须出席,超过半数认可方能最终收取该考生为门生。族中各长老也各司其职,不得僭越。违者一律按《世家公约》论罪惩处。

    历时半年之久,这场由荀向闹大的案子总算暂告一个阶段。

    在永和二十三年的这个春节里,大街小巷无人不歌颂温氏清明,无人不称赞天绝圣人的“女弟子”。此时的荀向还洋洋得意地招手,未曾明白,在百姓称颂的同时还有一群对她和天绝圣人恨之入骨的人。

    天有惊雷,万物萌动,惊蛰的雨唤醒沉睡了一个冬日,似乎也唤醒了其他东西。

    这日,雷声滚滚,偶有丝丝细雨从窗子飘进屋内,荀向手里还握着一枚棋子。这局棋,她和师父不相上下,陈豫半曲着腿靠在窗棂边,右手食指上还转着一个空酒壶,笑眯眯地看着她拿着棋子苦思冥想,还未等荀向想好落子,小茅屋外突然传来黑鸦的叫声。

    乌鸦现世,总没好事。

    果不其然,陈豫从飞来的黑鸦腿上解下绑着的信件,眉间紧锁。

    荀向自知自己这棋又是输,一把推散了棋子,撑着棋盘将头伸到师父跟前:“师父!怎么了?”

    陈豫道:“南越二十万大军进攻番禺南境。番禺出事了。”

    花眠的信上说,南越突然进攻番禺,原本统领番禺南境的花洋因为受到谋私案的牵扯,正被押往滇池,但是路上巧遇一支南越军突袭,花洋被俘,迫不得已投靠南越。

    这真的是“巧遇突袭”在押送的“路上”?未免有些太凑巧了。但如今战事迫在眉睫容不得细想。

    片刻之后,荀向跟着天绝圣人策马离开了无知山谷。

    此时的番禺丽海,当远方尘烟滚滚山摇地动,旌旗摇曳铁骑如云而来之时,城楼上的花瀛一张茄子脸变得煞白,声音瑟瑟发抖:“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多南越大军?”他不过一个刚刚接替花洋的花氏孙辈,一来便面对这毒蛇般的南越大军,此时隔着这么远,已经吓得心跳如鼓。


    同在城楼上的花濡看着神色慌张的花瀛暗自叹气,郑重道:“既然敌军兵临城下,在下便在这里守着,东门由花渊守着,丽海西北环山,易守难攻,南越军应当不会从那里攻进来,只怕突袭,我已派陈县令找人驻扎在那里了。师兄还是赶紧上书温家,宗主信上说天绝圣人已经带着人在往这里赶了。”

    果然,南越是从南面攻来的。

    花濡指挥着士兵们御敌。士兵们搬起先前早已准备好的滚木、雷石砸向下方的南越军,南越士兵凄厉的叫声响破山林。箭雨一阵阵射来,还有数不清的如蚁虫一般密密麻麻往城墙上攀爬的南越士兵……

    山林里,刀光剑影,血洒尸横。

    花濡的脸上已经是红的黑的一片,他站在城墙上,看到一个银甲的将士坐在敌军中央,应当是将领。“擒贼先擒王”,花濡当机立断,抽出花家特质的箭,拉弓,搭箭,凝神,放箭。

    一时间一支闪着蓝光的箭划破长空,直入敌营。花濡又是三箭,死死地将对方将领可能躲闪的位置锁定。

    突然一个身着花布衣裳的男人横身挡在那个将领面前,他手握悬盘,那是他们花家习武时为防误伤而特制的一种可以弱化箭势的圆盘,以太极以柔化刚之理设计。

    花洋!

    这个叛徒!

    花家小辈们的武功在这场战事里成了毫无用处的花拳绣腿!

    那日双方苦战,鼓声轰鸣,厮杀声震天响,但总算扛过去了,南越无功而返。

    三月十日,山间依旧阴雨绵绵,昨日的厮杀已过,丽海城内外横尸遍野,暗红的血迹像染料一般染红了这片山头的海子。到处都是残枪断箭。

    三月十二日,雨停了。鸡鸣,南越直接开始攻城,攻势凶猛。西南地险,无法带大型攻城器械,但他们有的是人。两队最彪悍的壮汉冒着箭雨,合力抱着两人粗的圆木撞墙,没有直接撞城门,撞的都是城墙相对薄弱的地方,花洋的叛变越来越不像一场临时起意。

    好在花濡动作够快,在三日前在敌营中看到花洋的时候,他就早早下令修补两处薄弱处。此时木材砖石流水般搬送上来,副手花清带着人在城下挥汗如雨,不住催促:“快!快!快!”城墙在不断的震动中,令城头上的花濡脚底发麻。滚石、火油、巨石、碎瓦,凡是所有能够对人造成伤害的东西,源源不断地从城头忍下去,换来底下南越士兵的惨嚎。

    城内的守军原本就不足,四个城门不够分配,预计南越会从最平坦的南方攻进来因此南方的守军相对较多,而最为险峻的西方则兵力最为薄弱。源于之前的肃清,丽海是番禺腐败最严重的地方之一,也是被惩治的最严厉的之一,厉害驻扎的花家人和管理的县令官员大多都是新来的。花濡负手城头,一群脸上还冒着青色胡渣的孩子抖抖索索地拿刀上城,花家善用箭,但如今花家的箭法有一个身法在他们之右并懂得破解的人在敌营之中,完全没了作用,这群孩子就只能被迫拿起刀枪,丽海的武器不够分,有两个孩子还分到了擀面杖,他们呆呆地盯着那根圆润的木棍,轻飘飘的重量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就不善刀枪,这样岂不是让他们送死!花濡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刀,抛给那两个孩子:“拿着!”说着一把拿过了孩子手里的擀面杖,一手一个,极其滑稽的样子此刻却是光辉伟大。

    花濡的身后狼烟四起,嘶吼震天,他用一种几近咆哮的声音对着眼前的新兵蛋子吼道:“记住!你们已经没有后路可以退了,你们后退了。死的将是他们!”他手指着城墙后站着的老弱妇幼,他们相互依靠着,身上还未来得及脱去的冬衣略显臃肿。刚刚拿到花濡短刀的一个孩子看着人群,喉结滑动,眼眶泛红。

    “娘——”那个孩子忍不住朝着底下的人群喊道。

    一个中年妇女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她裹着头巾的头仰着在城头苦苦寻找,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哪里喊她。

    “想想他们!你们身上背着整个丽海的人命!”

    “杀!杀退南越!”那个少年红着眼眶,闭着眼大叫。

    “杀!”“杀!”“杀!”城头的少年齐声高呼。伴着鼓声,丽海的城头士气高涨!

    花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天绝圣人的传信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再撑过一天,再一天,援军就来了。

    花濡走在最前面,带着身后的少年人准备出城迎敌。正要提步下楼,花濡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放在墙角的追风箭背在身上。在这场战斗中,箭已经没有用了。然而当他重新把箭背在身上的时候,忽然心潮澎湃,在赤身肉搏中,花家人的风骨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血肉里。

    当年,他刚通过选拔进花家,花眠赐他名唤花濡,赐他追风箭,番禺滇池湖畔,花眠说——武之大者,为民!

    眼前的世界已经从绿色变成红色。花家朱黑的战旗和南越黄蓝的战旗纠结在一起,横飞的血肉、喷溅的热血,断裂的肢体,痛苦的叫喊和垂死的挣扎,无论我军敌兵,死的——是人。不管哪一方的胜利,都是在这白骨中堆砌起来的,从这些年轻的血肉中践踏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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