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白先行一步回了徽州,随后温忱等人一同前去吴家以示哀悼。一笔阁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说
荀向想了想,还是跟着一起去了,吴媛的死,很蹊跷。
徽州吴家。
拿着引字白纸帖的吴府执事人们,身上没有吴家标志性的浅黄长衫,一水的白大布,每个人的腰间扣着厚重又长又阔整段染白的粗麻做成的一根腰带,在春日的阴雨底下穿梭似,一个一个刚从大门口走到作为灵堂的大客厅前,便又赶回到大门口再引进新的吊客,一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了。迎客的一共八个人,有时还能在大门口那班鼓乐手旁边的木长凳上尖着屁股坐这么一二分钟,撩起腰间的白布带来擦脸上的汗,又用那引字的白纸帖代替扇子,透一口气。雨越下越大,从前令人欢欣的春雨此刻成了人人心里咒骂的罪人。
从辰时起就陆陆续续地有人来,随着时间推移,吊客象潮水一般涌到,大门口以及灵堂前的两班鼓乐手不换气似的吹着打着,这班引路的执事人们便简直成为来来往往跑着的仆从,全然没有了武者的气派。他们庸庸碌碌,门前堂后连轴打转,能闲下来的时候也就是至多偶然望一望灵堂前伺候的六个执事人,暗暗羡慕他们能在遮风挡雨的顶下,真真是运气好。
巳时,八大世家的代表已经陆陆续续来的差不多了。代表中州的温忱、代表汴州的卫曲、代表闵州的苏子凌夫妇,代表荆州的郑义卓……
荀向原本留在大门通往大客厅的长廊等着温忱和其他人完事一起去灵堂亲眼看一下吴媛的尸体。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马的长啸,一个紫衣青年随着执事人缓步走来。明亮华贵的紫衣,绣着青色的杜若,曾经那个被他们一直大大咧咧笑闹着说着装“独领风骚”的腼腆少年如今已是明州之主——宋逸
“他怎么亲自来了?”荀向有些窘迫,从前的事是她对不起宋逸。所有人之中,她最怕见到的就是宋逸。
照礼,去世的是当今八大世家中幽州之主吴氏一族现宗主的姑姑,不需要其他世家的宗主亲自到场,而且各州之主所要处理的事务繁多,大多都是派嫡系的子孙或者在门中担任要职的子弟前去吊念。
她来之前也是笃定不会遇到儿时熟识的花言卿、宋逸、卫札等人
荀向转着轮椅侧身偏到长廊的最外侧,低眉垂眼,装出寻常百姓怯生生的模样,不去看他。宋逸跟着执事人快步从荀向身边走过,荀向的心始终绷着,连带着整个背脊都是紧绷的,连呼吸都不自觉地细弱若蚊。她的脑子里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大声叫嚣,疯癫地舔舐满手粘湿的血液。直到宋逸的身影消失在长廊,荀向还是抱着自己的双臂,弓身将额抵在已经毫无知觉的膝盖上,她的背脊上永远背着她的罪……
雨声,马鸣,笛子,唢呐,小班锣,混合着的哀乐,差们挤来挤去高呼着给贵人们倒茶;烟卷的辣味,人身上的汗臭,都结成一片,弥漫了吴氏门宅的各厅各室以及那个占地四十九亩的园子。
荀向转着自己轮椅的轮子,一个人先往灵堂去了。
一个吴氏弟子立刻跟上荀向,为她打伞。
荀向谢绝了那个小少年的好意,少年犹疑了片刻,撑着伞缓缓从荀向头顶挪开。一个阴影随即出现在荀向背后,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荀向头顶的方向传来:“我来吧。”他是对那个吴氏的小少年说的。
小少年愣了一下,随即认出眼前的人,立刻欠身行礼:“见过大师。”
齐杼爽朗地笑了两声,连忙摆手:“过奖了。”
待小少年离开,齐杼推着荀向的轮椅:“你想去哪?”
“灵堂,多谢。”
两人随即无言,齐杼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打着伞。临到灵堂前,他细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你回来了。”
不是疑问,语气笃定。
“嗯。二师公。”
荀向一时心里翻涌,面色如常。
“别把所有的事情都背在自己身上。”齐杼把荀向连着轮椅一起抬上灵堂的石阶,“你去看吧。”
“多谢。”
齐杼留在灵堂的门口,站在吴白身侧,低语着什么。
荀向看见吴白向她点头致意,随即回礼。在获得允许之后朝吴媛的尸体去。
吴媛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完全没了那日余晖下高傲的神情。棺材不高,荀向得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冷冷地看着她,“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在‘死’面前,都是一样的,两眼一闭,世事浮云。”她心里这么想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吴媛已经僵直的身体。她的脖颈有着几道深紫色的痕迹,致命伤。
荀向按着那个印子比划了一下——是人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
吴媛是自己掐死自己的,确定无疑,可这才是最奇怪的事情!
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在十六年后写下罪己书,自裁?
“或许是当年的事情暴露了之后,觉得再无脸存活吧。”宋逸在回客房的路上这么和温忱讲。
荀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她对宋逸心怀愧疚不代表她能用满满的关爱理解他的“没有脑子”,就是以“关怀智障”的心情都不行。
不过这一次没等其他人开口,花伶便说:“那件事天知地知,剩下的当时在场的我们几个知道。”说着他画了圈,把视线里的苏冉、温忱和荀向圈了进去,“我们只是为了知道当年的真相,既然那些邪气不再缠着冉冉了,我们都没道理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媛姑姑又是怕什么?”纵使吴媛与苏冉的父母之间隔着这么多恩恩怨怨,花伶还是习惯性地跟着吴白喊她“媛姑姑”。随即意识到自己的立场,尴尬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苏冉,在确认苏冉还是紧紧牵着他的手,并且回了一个理解的宽容微笑之后,心里长舒一口气。
“吴白怎么说?”宋逸问一向与吴白形影不离的温忱。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吴媛是自裁的,就按她罪己书里写的那样,在她死后将她的罪行公布于众。”温忱说道,“还死者一个公道。”
……
七日之后,吴媛因罪不能入吴氏的祖坟,葬入了由其夫家的祖坟。
又是一个雨天,装着吴媛的棺材平放在那边,木制的棺椁,没有白纸,没有鲜花,在这一无休止的雨滴之中安葬。
雨水单调地拍溅着地面,始终如一,永无尽止。
荀向留在小山丘底下的竹林里。
齐杼打着伞来到她身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两个人。
齐杼道:“你就打算这么用另一张脸默默无闻活下去?”
但凡是曾经风光无限的人,大都受不了成为“平常人”默不作声地就此结束一生,荀向也不例外。从众人吹捧到万人唾弃,她都经历过了,到底要怎么活?这个问题她也问了自己很多次,没有答案。
“你啊……”齐杼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就如当年她与温路辩论完说她“伶牙俐齿”一般,满是长辈的关怀。
“二师公,你觉得是我杀了师父吗?”荀向带着当年在圣贤庄求学时的语气。
“你不会。”齐杼说的笃定,随即话锋一转,竟吟诗作对起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这诗是谁作的来着?说的太有道理了,春天来了,鸭子能吃了!笋也能吃了!真好!”
这里只有雨水,人们只听到雨声。不远处吹起唢呐,敲锣打鼓,笛音凄切,奏响了,消散了,停止了。
荀向站着,齐杼已经笑呵呵地离开了。她一个人等着温忱,一切全退缩在雨伞之下。
春天的雨始终不断地下着,雨水汇成小河流入墓穴。
远处飘来的香气和烟火——是香椿炒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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