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争霸 010 大人物

    李克明言自己想出关，李牧一点也没有感到惊讶，平静地听着。

    “我在赵国已容身不下，投奔列国也不过是再蹈覆辙而已。我想出关，到塞外草原上，是金子总会发光，更何况我还答应了一个人，带他们离开赵国。”

    “愿闻其详。”

    这时，外边兵卒来报，说几个人因为输掉了草场和山地，几乎倾家荡产，威胁要在官署自杀。另外，林胡人有两个因为伤重死掉了。

    “知道了，想死的本将盖不阻拦。活下来的可以等明天本将酒醒之后再来，说不定我会把今天赢的发还回去。林胡人这两天可能造反，他们一有异动，立即来报。传话下去，让弟兄们警醒点，走路别落了单。”

    李牧吩咐完毕，对李克说：“阁下要带走什么人，与榷场有何关系？”

    “楼烦一部。”

    “劝大人效仿老聃，骑青牛只身出关离境，本将或可提供帮助。本将只管榷场周围，其余不问，大人所言的楼烦部出关一事是边将所辖，还要经过周边郡邑，邯郸对胡人迁徙忌讳甚深，可不是人微言轻如我可以置喙的。”

    “你恐怕不久也就管的着了。”李克觉得既然李牧有那么大名气，必然是少年得志，上升很快。而且看他着眼广阔，行事狠辣，肯定不会久居人下。

    “足下是暗示我有野心？”

    “你没有吗？”

    “有，还很大。”

    两人相顾大笑。

    “你只身来此，就要带走楼烦部过万的人口，还要本将相助……”

    “你是说我得给你点什么作为交换是吗？”

    “大人真有智慧。”

    “我有办法让你平步青云，你信不信？”

    “自古世卿世禄，李牧没有赵奢大人那样的奇遇，如何做得高官？”

    “赵奢有何奇遇？”

    “赵奢本是游侠，在燕国杀人。逃回邯郸，做了市井小吏，后因结识平原君，为君上所赏识，数年间又不知如何为大王所用，前不久此人领兵击败安平君，平定代郡，战功赫赫，俨然与宿将廉颇分庭抗礼。只恨李牧生得晚……”

    “你将来的前途肯定不会亚于赵奢。”

    “何以知之？”

    废话，《史记》跟《国策》上写着呢，你不过是没得好死罢了！李克当然不能这么说，他说：“我会相术。”

    “哦——”李牧的语气明显是没当回事。

    李克从怀里掏出一片铜符，叮当一声丢在李牧面前。

    “调兵五十人以上者必有符，你可以验看一下。”

    李牧大惊，拾起来一看，果然是榷场二百甲士之符。

    “这么说传言是真！”

    “什么传言？”

    “你劫了大王，杀了肥信公！”

    “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狗屁。”

    “如果肥信公真是足下所杀，李牧拼得性命不要，也必周旋到底！”说着他拔剑而起。堂下侍立的兵士听到里边兵刃响，一拥而入。

    “如果肥信真的是我害死的，你说赵柔会跟着我走吗？”李克面不改色，还跽坐在那端起酒来，扬脖喝了一口：“好酒！”

    “柔殿下逃婚之事倒是人尽皆知，莫非是已经来到此地？李牧这就去拜见……”

    “别忙，小柔没跟我来。”

    “……”

    “肥信曾经跟我盛赞你是少年英雄，是不是跟我合作随你的便。”

    “阁下败安平君于邯郸，与肥信公同时受封，横挑燕齐两国勇士，李牧虽然未曾亲见，但心向往之，我就相信你了。下一步你想要怎么做？”李牧挥退众人，来到李克面前。两人面对面坐下。

    “解决下一步之前，先把眼下的急事办了。四方馆派人来拿我是吧？”

    “绝无此事。”

    “你这就是当面骗人了。”

    “所谓邯郸来了上官要关闭榷场之事……是我编的。”

    “啊？”

    “榷场是很多人的衣食来源，所以我时不时就放出话去，说邯郸要派人将榷场撤销。”

    “于是他们就不得不依靠你。”

    “正是。”

    “奸诈。”

    “不然只靠两百兵卒，如何能震慑住周边十余个部落？只要局面平稳，我也会做好事，但需要经常让局面不那么平稳……”

    “既分化打击，又拉拢怀柔，你不简单。”

    “过奖。但李牧如此行事，上为赵国境内安稳，下也为了这些部族能繁衍生息，不然兵祸一起，谁也难料是哪个最后的赢家，李牧暗中操作，也是希望能以小手段消弥将来的大祸。”

    “那么从邯郸来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但一定是大人物，与四方馆没有关系。说是要在此地盘桓几日，让榷场提供方便，已经安排他们在东边驿站下榻。”

    “你怎么知道是大人物？”

    “不是大人物，能请得动两位绝世剑客为其保驾吗？”

    “绝世剑客，何以见得？”一提起绝世剑客，李克第一个想起的是姜代盐，如果是两个那样级别的人物，他还是敬而远之为好，而如果这三个人是为了自己而来，那么有多远就得躲多远。

    “李牧鄙陋，虽然不曾有幸认识这两位剑客，却曾听说过这两把剑，巨阙与辟闾岂是寻常人用的，如果我没猜错，中原两大剑术泰斗已经到了！”

    “剑术泰斗？”

    “公孙长朔和西门贵霜。”

    李克摸着胸口，自语道：“还好不是西门吹雪……”

    “谁是西门吹雪？”

    “这不是重点……这个年月名字里带个复姓就很拉风吗？”

    “公孙长朔早年成名于魏国军中，在大梁广有门徒，西门贵霜也是魏国剑术上师，数年前听说东浮海岱斩了海上巨鱼，两位都是开宗立派的人物，而他们同时为一个人保驾，此人恐怕贵比王侯。”

    “魏国……还非常牛叉，架子还很大——莫非是他？”

    “想到了什么人？”

    “一个老朋友。”

    一想到苏秦可能来了，李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走。这老头肯定是来抓他做人体实验的，更何况他还有两个成名剑豪拿着两把上古神兵充当保镖。

    “这里待不得了，跟你借匹马，我现在就去楼烦部……”李克推杯而起。

    “这位将军可是最近名震三晋的李克？且莫走。”

    屋内二李没注意什么时候进来一个人，同时“啊”了一声。

    进来的人是名老者，一张干枯的麻脸上写满沧桑，身材消瘦，身上的青色锦衣就像拿竹竿挑着，风一吹就能倒似的，偏偏背后背着一柄巨剑，几乎像是一面牌匾，比例极不协调。

    怕什么来什么，李克想走，忽然感到来者好像踩到了自己的衣襟一样，居然难以移动，气息牵引之下不得不对此人做出反映，只得凝神抗衡这位剑术上师的气场。

    “正是李某，”李克起身做势，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袭上心头，屋内的陈设都似乎重新擦过，清晰异常，火塘里的火焰和青烟都在以慢镜头抖动，而四周忽然静得出奇：“可是西门老先生到了？”

    李克之所以猜对方是西门贵霜，是因为他背后那把剑，若非这把大剑，怎么能斩了鲸鱼？

    “错了，老夫是公孙长朔，给将军行礼。”老头微微一揖，给李克的感觉是一座大山朝自己倾倒过来，有种说不出的压力。

    “失礼了。”李克调动所有感官与对方抗衡，自我感觉落在了下风。

    公孙长朔只锁定李克一人，但李牧所受的震撼依然不小，这时才起得身来行礼：“小子给老前辈问安。”

    门外的卫兵连滚带爬地钻进来，说：“刚才进来了一个……”

    “废物，都退下！”李牧叱道。

    卫兵讪讪地出去。

    “将军莫责备旁人，是老朽不请自来。”

    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穿堂入室，还没人发现？难道说这老头有隐身法？李克暗自吃惊，痛扁李牧的时候，他自以为境界大进，结果还是不如人。

    “我只是魏国一介老卒，最多只领兵五人，二位都是贵人，按礼我当跪拜才对，可是无奈身老腿僵，还望恕罪……”

    李牧听了诚惶诚恐地降阶再次行礼。而李克心里却不爽得很：话说武力值高点就能倚老卖老吗？

    “季子找我何事？”

    “将军前去一问便知，老朽只是季子的御者。”

    让这么一个大剑豪当司机，苏秦好大的派头！

    两人随公孙长朔出了官署，在门口赵兵异样的眼神中上了车。老头一抖缰绳，四匹缎子也似的黑马迈动蹄子朝东而去。

    榷场驿站是一圈木结构的建筑，简单宽敞，内部也无甚装潢，但是院落很大，马棚里边充斥着各种马匹，院里堆放着一堆堆货品。胡人和中原的行商，有的聚饮，有的谈论生意，驿站里的马夫侍儿穿梭其间，热闹非常。苏秦的上房在北边僻静处，两人在那里见到了他。

    “慢待季子了！”李牧一见面就说，一揖到地。

    “久闻这两年北地出了位小将军，仅凭一己之力翻云覆雨将十部长老玩弄于股掌，不想今日得见。”苏秦来搀扶李牧，和蔼可亲。

    李克戒备地看着苏秦背后的两大剑豪，啥时候这俩老货一动手，把自己是切丝还是切片就都是苏秦一句话的事了，连他自己都奇怪，怎么一路就这么上了车，就这么跟了来，怎么没想要逃走呢？

    “上将军，今日重逢不胜欣慰，看来这段时间，你又有精进。”

    李克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继续盯着这两柄名剑。

    公孙长朔此时气焰全无，真的像是一个老车夫，那把大剑没有了精神力催动，变得毫无生气。

    西门贵霜似乎更年轻一点，鹤发童颜温文尔雅，一柄装饰古拙的青铜剑挎在腰间，最令李克难以接受的是，这老头居然给他端上一盏热茶。

    “将军请用。”

    什么是摆谱？拿魏国两大剑术高人当仆人使唤，这就是最大的摆谱。

    宾主落座，苏秦正色说：“有一个问题还望李将军示下，否则老夫余生再也无法安枕。”

    两个姓李的同时答道：“请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