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争霸 019 矫诏

    按照导演组事先的安排，所有在榷场的队伍都得参与此次表演，李克给了他们一个闻所未闻的名词——演习。

    李克专门请季子苏秦充当荣誉导演，没别的，主要是想仰仗他背后哼哈二将的两那把神剑——首领们如果收买不了，就只能靠武力震慑。结果十分欢乐，在他们的软硬兼施之下，所有人都很配合。

    孪鞮氏首领是个蓝眼珠的披发大汉，硕大的金质环坠在肩上，听了胡三问的翻译，嘴里呜哩哇啦说了一通，然后直勾勾地瞧着李克。

    “匈奴人说，他们很想离开赵国，不知道此次‘演习’之后，能否满足他们这个要求。”

    “不可！”李牧急忙说。

    “一个羊也是赶，俩羊也是放。既然我们楼烦部要走，你索兴把他们一块放了得了……”李克满不在乎地说。

    “你有所不知，匈奴人在关外势大，这支孪鞮人是他们重要的家族，历代大祭祀都是此部所出。赵国之所以要将他们圈进关内，也是有收为人质的意思，就像那些身在邯郸的质子们一般，没有王命，绝不容他们出关！”

    匈奴人首领粗通中原话，听了李牧所说，突然大声唱起来，唱得二李大眼瞪小眼。

    胡三问说：“此人唱的是祁连山的草原，遍地牛羊，他们的家族繁衍数百年，比天上的苍鹰快活，女子在焉支山采集红色的鲜花，衣袖残留着花香，人比花儿娇艳，每一个少年都想拥有祁连山的牧场，娶到焉支山下的姑娘，如果此生再也见不到祁连山，再也见不到焉支山，他们宁愿立刻死在这里，让血汇成大河，淹没华夏人的边墙……”

    匈奴人越唱越伤心，两只大眼饱含着油亮的热泪。

    “行了，别嚎了，老子带你出关就是！”李克不耐烦地说。出关之后正缺向导，匈奴人是塞外土著，地面上定然熟悉，事先打好关系没有亏吃。

    匈奴人听李克这么说，眼睛里立即充满热切的希望。

    “将军三思……”

    “没事，包在我身上！”李克说罢看向“导演”苏秦。

    苏秦呵呵一乐，说：“老夫静观上将军施为，不过何去何从，还望从速决定，四方馆已经到了。”

    “啊！”李克这几天已经完全忘了这码事。

    “上将军勿惊，两位侠士已经替你把他们料理了。”

    西门贵霜听苏秦说到这里，从他怀中掏出一面银牌丢在地上，当是四方馆的信物。至于他们怎么“料理”四方馆的追兵，不问可知。

    得到了李克的首肯，匈奴人表演起来十分卖力，就像真打仗一般，李克也见识了他们从小练就的精湛马术，暗自吃惊：无镫无鞍的马背上只披一层兽皮，匈奴人就像是黏在上边一样随心所欲，果然是马上的民族。如果这个民族连兵十万，天下哪有可以抗衡的力量，难怪后世有高祖白登之围。

    按照李克事先编排好的“剧本”，李牧的赵军充当主角，孪鞮氏跟东夷人跟在赵军后边大张声势，别的部族是群众演员，负责摇旗呐喊，制造烟尘。最后挨捶的当然是林胡人。箭都摘去簇，对垒时也不能真砍，谁都不希望真的出现伤亡。表演东海公的胡三问袍子里塞进一整张毡子，把身形撑得肥肥的，力求逼真，李克那一剑扎在他腋窝下，弄破了一个盛羊血的皮囊。

    等郭进看完李克出品的战争大戏，从山坡上下来的时候，正遇到前来迎接的李牧。

    “小李将军别来无恙？”郭进刚才听说李牧挂了，心里又是惋惜，又是轻松，这下忽然见到活人，还有点不适应。

    李牧滚鞍下马拜见上官，口称死罪，叙述开战以来的经过。

    按照他的说法，林胡部首领东海公贪婪成性，欺压周围部落，早已引起公愤，近来又企图胁迫榷场，要求更多草地人口，李牧职守所在，公平无私，严辞拒绝。见不能满足他的贪欲，东海公就纠合数千牧民公然反叛，袭击赵军，抢劫榷场。李牧独力难支，本想力战而死为大王尽忠，却被邯郸派来的客卿李大人解救……

    “李大人……哪个李大人？”郭进远在边关，对邯郸最近的动态不甚了解，在他掌握的信息中，李克还未从出使途中返赵呢。

    “正是在邯郸力挫安平君的李克大人啊！”

    “哦——”郭进捻了捻短须，问道：“这李克如何得知榷场有难，又如何来得如此迅速，他来此带了多少兵马？”

    “李克大人并非来救榷场，而是途经此地，恰巧遇见。”

    “他往何处去？”

    “雁门。”

    “……！”郭进脑子里飞快地转了几个弯，心想莫非李克此来正是宣我入朝面君？

    李牧察言观色，见郭进神色不定，暗自上心。

    李克远远看到郭进在李牧的陪同下走过来，也不迎接，心里盘算应对之策。之前料想来的必是雁门偏将，哪知道看旗号却是主将郭进亲至，大出意料之外，之前所做的准备几乎落空。正在踌躇间，苏秦付耳说了几句，李克心里有了成算，顿时笃定下来，传令收兵。

    郭进本待与李克见面，没想到对方像没看见自己一样，一点也没有过来见礼的意思，心里不由得一阵冒火，扭头对李牧说：“虽然是大王的客卿，但此人权职并不高于郭某，何故倨傲如是？”

    “老将军莫急，待小将问过便回。”李牧说罢，打马去赶李克。郭进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自重身份，干脆止住兵士不走了，瞧着赵军和匈奴人打扫战场。

    “郭进已在眼前，此时避而不见，恐非上策。”李牧说道。

    李克瞧向旁边的苏秦。

    苏秦似乎正在凝神草写一篇长文，灰白的长发飘逸非常，宛如仙长。须臾写毕，他拿起作品端详一会，然后突然咬破食指，在上边按了一个指印，递给李克说：“只可瞒得一时，事后即须销毁！”

    李克打了个哈哈，说：“现在可以见他了。”说罢下车就走，徒步朝雁门军行去。上官和西门两大高手想要跟上，却被苏秦止住：“不妨，上将军安全无虞，郭进是见过他的。”

    李牧跟在李克背后，问道：“将军莫非矫诏，要诈郭进？”

    “正是。”李克轻描淡写地说。

    “郭老将军岂会瞧不出来？”

    “瞧得出来又如何，衣带诏这种东西，你说它是真的就是真的！”

    郭进本来对李克有些不满，但此时见对方徒步而来，礼节上谦恭地过分，又觉得莫名其妙。待此人来到近前，细一打量，顿时大惊失色，当即滚下马来上前施礼。

    “不意上将军在此，老朽来迟，死罪！”

    李克忙上前相搀，压低声音说：“乐某已经托名李克，在大王驾前效力，再也不是什么上将军了，还请老将军低声……”

    郭进抬眼看了李克一下，没错，正是当年五国伐齐时指挥若定的联军上将乐毅，赶忙垂首道：“日前听说阁下在邯郸破了安平君和燕国细做的奸谋，郭某还道是哪里来的人才，没想到居然如此，上将军去燕归赵，实在是赵国之福，我军之幸！”

    “此地不是讲话之所，邯郸危急，大王有诏在此，须与老将军秘谈。”

    郭进更加惊疑，连连称诺，回身指挥一千骑兵与友军汇合。李牧见这两人窃窃私语，然后并排走向上坡僻静所在，苦笑一声：不知道这位李将军又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办法了……

    “莫非廉颇久蓄反心，要效法安平君行沙丘之事？！”郭进听了李克简短的叙述，不禁失声叫道。

    李克掏出一条淡青色绫子，神色凝重地捧给郭进，说：“大王负伤，不便草诏，这是平原君解下衣带，由大王口授而成。现在大王与君上正在地道中避难，只盼郭将军火速领兵前往邯郸！”

    “这……”郭进一时间接受的信息量太大，大脑有点短路。按照李克的说法，廉颇擒杀安平君父子，传首赵王驾前报功，赵王却责备他擅杀王叔之罪，廉颇恐惧，居然在入邯郸时领着他的私兵刺杀赵王何，赵王负伤，在平原君的保护下遁走。为廉颇所裹协的赵军不知就里，完全被蒙蔽，邯郸周围已经为他所控制。现在廉颇掌握年幼的太子，随时可能废掉赵何，立太子为王。

    看到郭进犹豫，李克怒道：“莫非郭老将军早与廉颇暗通，也想在为来的朝局中分一杯羹不成！”

    “岂敢！”郭进吓得跪在地上，手捧诏书泪如雨下，说：“只恨郭某没有早看出廉颇的野心，提醒朝臣们和大王……不知上将军何以至此……”

    李克不接他这个话茬，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雁门兵符，叮地一声扔在地上，口宣上谕道：“大王命郭进率领雁门全部守军火速赶往邯郸勤王，趁廉颇还未得逞将其一举击溃！”

    郭进哆嗦着掏出怀中兵符，两符相和，纹丝不差，再无异议，跳起来传令。他令百名骑士火速回雁门搬取守军，兼程南下，自己则亲领前锋直趋邯郸。

    “慢！”李克一摆手，说：“雁门乃国之门户，岂能弃守！郭老将军领兵南下勤王，就由本将负责雁门防卫，这也是大王在我临行前嘱托的。”

    郭进愕然问道：“将军要留多少兵马？”

    “你把李牧留给我就成了，本将刚刚平定了林胡的叛乱，这支胜兵正好替换雁门守军，让他们为国戍守边墙一时，待老将军擒了廉颇，再向大王表奏这几个部落的功劳。”

    “如此最好……只是廉颇此人凶名在外，善于用兵，只怕……”

    “赵国大军是一时间受了蒙蔽，真心叛乱的只是一小撮他的私人部曲罢了，廉颇此人心怀狭隘，必不能在短期之内尽收人心。老将军只消传檄各地，大局弹指可定，更有代郡的赵奢受命回援邯郸，乱贼必为老将军所擒。”

    “多谢上将军指点。”郭进拱手说，眼珠一转，接着问道：“赵奢将军也已接到诏书？”

    李克心说来了，老子就在这等着你呢：“前往代地的使者与本将同时出发，料想近日也能到达，但我能在此地巧遇老将军，也是天幸，老将军就请启程，国事要紧。”

    郭进再此施礼，掉头就走，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抢在赵奢之前赶到邯郸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