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之门 二三〇章 明知是饵，也要咬一口

    “你来自地狱？来来来，告诉我，地狱里什么样？”

    常乐笑着托起俘虏的下巴，欣赏那张奇形怪状的脸。

    对方没有回话，而是吼叫着张口来咬，试图将锋利獠牙刺入常乐手腕。

    但常乐手指犹如铁钳，不给敌人丝毫挣扎空间。

    狂雷一只手按在俘虏肩头，将其身体牢牢控制，同时冷笑一声：

    “他根本不是来自地狱，而是埃里奥特制造的黑暗生物，我见过这种类型，号称‘地狱骑士’，实力不强，智力马马虎虎，也就是做斥候的料。”

    当然，狂雷说这家伙实力不强，是拿来跟自己比，而常乐麾下的普通战士，在“地狱骑士”面前早已伤亡惨重，连维克多都失去了一条腿。

    通过对方的挣扎，常乐已经判断清楚，那力量相当于初级战师，一般人若是练到战师，已算小有名气的高手，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存在。

    关键问题是，埃里奥特手下还有多少这样的“地狱骑士”？

    面对常乐的审讯，俘虏拒绝回答任何军情，始终只咬定一句：

    “我们来自地狱！”

    再审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常乐决定杀俘。

    严格来说，这怪物也很可怜，或许只是某个本地农民，被埃里奥特大批屠杀并捕获灵魂后，注入她用黑暗方式创造的丑怪躯体，变成懵懵懂懂只会服从命令的杀戮机器。

    杀他，是出于怜悯，为了救赎他的灵魂。

    常乐亲自动手，拉着俘虏来到刑场，一刀砍头，继而真切感受到灵魂之火飘然而起，飞往未知的远方。

    而怪物的头颅滚了几滚，仰面看天，苍白脸色迅速转为黑灰，接着又冒起浓烟。

    常乐下意识退开两步，默默看着那家伙瞬间腐化，皮肉骨骼都变作腥臭脓汁，流到地面，渗入土中，最后只剩一副空荡荡的盔甲。

    阿妮塔在兽魂空间也目睹一切，此时忍不住发表评论：

    “这东西像是短期用品，强行构造的有机体，分子键很不稳定，离开灵魂之力约束就会崩溃，主人，或许您不必跟它们作战，等一段时间，它们自己就死了。”

    “嗯，我会等。”

    常乐的战略就是采取守势，拖住埃里奥特即可。

    而这些“地狱骑士”四处游动，使他不愿再派侦骑外出送死，敌情又不能不查，解决办法只有一个：

    动用自己的黑暗生物！

    身边面容憨厚的大刀就是黑暗生物之王，但外出侦察这种小事还用不上他。

    常乐回到中军大帐，屏退卫兵，从兽魂空间召出了大群恶灵虫，看着它们一个接一个钻入地下。

    恶灵虫军团曾经跟随常乐远征恶鬼城堡，发挥了重要作用，而现在它们的任务改为侦察，只需散布到广大战场，潜伏于冻土之下，感觉震动后悄悄露头观测。

    以它们的智慧无法汇报敌军详情，最多就是说一句“很多人”、“很多马”，恶灵虫不会数数，数量词无非是“几个、很多、大群、铺天盖地”，虽不理想，总比没有好。

    兽魂晋入四阶之后，常乐已经能够更清晰感应到灵魂仆从的方位，仿佛脑袋里有一张大地图，仆从们化作星星点点的亮光浮现其中，有效半径一千公里。

    他能根据这张“地图”调整恶灵虫的潜伏位置，确保组成矩阵效果，又似一张巨大蛛网，单个恶灵虫无法报告敌军方向和速度，但从邻近节点被触动的时间就可以推算。

    除此之外，他又挥手召出死灵鸟“秃子”，巨大狰狞骨兽腾空而起，引发了军营中一阵骚动。

    这家伙太大，实在无法瞒过部下们的眼睛，索性就让它好好展示形象。

    常乐故意对卫兵高声笑道：

    “敌人有怪兽，咱们也有，比敌人的更厉害！”

    “敌人有怪兽”这件事难免打击部队士气，常乐这句话不久就会传遍军营，“咱们的怪兽更厉害”，相信可以大大安抚士兵们的情绪。

    死灵鸟的任务同样是侦察，而它现在最重要的使命是找到萝拉，确定其部队的方位，以便常乐随时支援。

    与狂雷回到帐中，常乐也说起了萝拉与瘦猴擅自出击，去“踹敌人屁股”的事。

    他很生气，狂雷却以开怀大笑回应：

    “团长，您这几个部下，都是首屈一指的战将，求胜心高涨，这是好事！”

    常乐明白，换成狂雷处于那种心情，恐怕也会做出同样选择，这家伙与萝拉属于同一类型的“猛将”。

    但军中以服从为第一要务，无论有什么理由，擅自行动都必须受罚，哪怕是打了胜仗，也要夸奖几句再关禁闭！

    萝拉打胜仗问题不大，她盯上的是埃里奥特派来守桥的步兵，而行军途中的轻步兵遭遇骑兵突袭，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他皱眉望着沙盘，忽然心中一动：

    “埃里奥特派人来守桥干什么？我为什么要过桥？西边有什么目标？”

    格里芬河在扎兰腹地划了一条弧线，由北往西再向南，最终汇入斯塔河。

    扎兰王都在北，埃里奥特与费雪军也在北。

    所以常乐根本没打算西渡格里芬河，之前作势要从北方水浅封冻处直接过河，击溃费雪前锋那一仗也发生在那里，而不是西部。

    狂雷想不出什么理由，笑了笑答道：

    “对方担心您过桥，一定有她的道理。”

    “经过上次战争，她已经很了解我，知道我不会做没意义的事，知道我喜欢打伏击占便宜，没有十足胜利把握不出手……”

    常乐嘟囔了一阵，猛然扭头看向狂雷：

    “如果这是一个诱饵呢？”

    狂雷愣了愣，攥拳往桌上一砸：

    “诱饵就诱饵，咱们硬把它吃下去！”

    “鱼饵里都有铁钩，恐怕没那么好吃。”

    常乐迅速取出骑士团长的“黑暗荣耀”盔甲，换下魔法师长袍，同时厉声下令：

    “暗黑骑士团，全体集合！”

    发现是诱饵还要硬吃，狂雷是这种风格，萝拉同样也是。

    沿格里芬河西岸南下的敌军，人数不足五千，冻得缩头缩脑，走路没精打采，连盔甲都不齐整，盾牌上的费雪王室徽记倒是很显眼。

    “不对头啊。”瘦猴立马高坡，对身边的萝拉轻声提醒，“费雪人行军连个警戒都没有，厉害的侦骑也不派出来！”

    萝拉有时略鲁莽，却不是傻子，她也能感觉局面不正常。

    近期费雪出现一支强悍骑兵，她为了避免己方侦骑无谓送死，带着瘦猴亲自来侦察，结果一路畅通，毫无异状。

    看费雪人的行军方式，和平时期都不该如此大意，何况现在是战争。

    再回想当初俘虏迫不及待泄露“军情”，越想其中“引诱”成分越大。

    但她给瘦猴的回答却是：

    “就算有人想钓鱼，我也把钓鱼的拉下水，一块吃掉！”

    “且慢！”瘦猴扬手下压示意冷静，“再看看他们后面，有没有跟着骑兵。”

    敌军步兵再多也不足为虑，己方全是骑兵，打不过还可以跑，但如果费雪人那支“厉害骑兵”来了，而且人数众多，趁他们冲击步兵之际忽然杀出，那就不堪设想。

    现在的位置虽然隐蔽，视野还是不够开阔，瘦猴拨马绕向一处更高土坡，却听身后马蹄声响，萝拉已经独自离去，直奔部队隐蔽集结之处。

    “喂！暴龙！”瘦猴急得大喊，又不敢放开嗓门，听来尖细得更像猴子，“你是来侦察敌情的，怎么不看仔细？”

    “看够了！”萝拉头也不回。

    萝拉的做法貌似没有什么不妥，预定的攻击在半小时后爆发，三千骑兵从高地棱线上忽然出现，凶猛呐喊着俯冲而下，向着四千多名惊慌失措的步兵压去。

    战况毫无意外，那些步兵连方阵都来不及排列，直接在行军状态遇袭，瞬间总崩溃，几乎无人想到反抗，惟一的念头就是逃跑。

    萝拉亲率重骑在前，战枪似林，蹄声如雷，瘦猴的轻骑身背强弓、手提链锤，紧随着重骑身后，步兵在他们面前连逃走的余地都没有，只能接受屠杀。

    费雪人慌不择路，不少士兵抛弃盔甲武器，抱着木制盾牌跳进冰冷河水，也有人向着西侧山地狂奔。

    眼看着一场大胜又要来临时，鱼饵中的“铁钩”出现了。

    一支黑甲骑兵从远方现身，前排后排密密麻麻的战枪几乎不留空隙，乍看过去犹如一道黑墙，可见其人数之多。

    他们盔甲远比暗黑骑士团简陋，为了确保不露肌肤，甚至是用黑布蒙面，可这支骑兵的战斗力早已得到证明。

    埃里奥特的“地狱骑士”！

    萝拉没有发出任何口令，只默默扬起手臂，士兵们也随之勒缰回马，来到主将身后重新列队。

    费雪步兵趁机逃散，只在现场留下近千名死伤者，不少人在地上翻滚抽动，惨叫与**声此起彼伏。

    “还不赶紧撤！”瘦猴脸色有些发白。

    “要跑你跑，我的重骑兵，只会战死，不会逃跑！”

    说完，她回身看向部下们：

    “魔王手下的怪物来了，你们怕不怕？”

    “不怕！”骑兵们中气十足，口号响亮。

    不愧是萝拉的部下，无论任何时候，没有一个“怕”字。

    然而无论她亲手训练的骑兵士气多高，也大多是强壮些的普通小伙子，对面却是拥有战师力量的恐怖怪物！

    在尤里安大陆，战师级修炼者有个绰号：“战场绞肉机”。

    何况两军人数差距不小，萝拉的重骑只有一千，对方至少五千。

    “你确定不撤？”瘦猴皱眉发问。

    “死战到底！”

    “好吧，我就知道有这一天。”瘦猴反常地笑了起来，“你这家伙，自高自大，欺负了我好几年，我的意见，你没有一次听进耳朵。”

    “因为你是胆小鬼。”萝拉冷冷回应。

    而敌军此时已经开始缓缓前进，一旦进入适当距离，就会发起怒涛般的冲锋。

    “但你知不知道……”瘦猴望着敌军，微笑道，“每次你打我的时候，其实我很开心。”

    “你贱骨头？”

    “我不是贱骨头，只是心里有些特殊的想法……”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得小声告诉你……”瘦猴凑到萝拉耳边，似乎想要说句悄悄话。

    但他的剑柄在下一秒就命中了萝拉的后脑，令那头盔“咣”地一声巨响，女汉子实力虽然强过瘦猴太多，却架不住这样偷袭，顿时晕倒坠马。

    萝拉的部属们顿时骚动，主将竟然受到卑鄙暗算，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少人纵马扑了上来。

    瘦猴却将利剑高高举起：

    “不要慌，听我命令！”

    士兵们愕然止步。

    “全体重骑听令，把这笨蛋暴龙抬上马立刻撤退，她没什么大碍，晕一阵就好了。”

    瘦猴嬉皮笑脸说完，猛然变得严肃：

    “轻骑跟着我，掩护重骑弟兄撤离！”

    然后他收剑入鞘，摘下肩头强弓：

    “用聪明人的法子，跟敌人周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