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之门 二三一章 一对冤家的末路血战

    中了敌人圈套，被一支“诱饵”步兵带入伏击圈，面对双方悬殊的兵力和战力，萝拉竟然打算“死战到底”，这真是个天大笑话。

    可能因为她擅自带队出击，如果不打个胜仗没脸回去见人，但毕竟大伙是出来捡便宜“踹敌人屁股”的，要是就这样投入一场毫无把握的血战，那不叫“悲壮”，而叫“犯傻”。

    瘦猴所谓“聪明人的法子”，就是不硬拼，不送死，利用轻骑的灵活与敌人重骑周旋。

    萝拉不可能同意他的意见，所以他二话不说，偷袭放倒了萝拉，顺理成章接管指挥权。

    接着全军分为两队，一千重骑护送昏迷中的萝拉撤退，他自己亲率两千轻骑前进迎敌。

    这支轻骑可不是普通侦察性质的轻骑。

    它由常乐一手创立，作战方式与众不同。由于贱民瘦小缺乏力量，士兵都穿皮甲，马匹也只在颈前稍有防护，最大限度保持了灵活机动。

    再加上使用了哈维兰北方草原上的骏马，中西部诸国原产马匹只有瀚海王国能比，而瀚海人的骑兵装甲厚重许多，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常乐麾下轻骑兵是东大陆速度最快的军队。

    而他们的战斗力也不差，每个骑手配强弓和精灵破甲箭，马鞍上挂一柄链锤，前者赋予部队犀利的远程攻击力，后者则借助旋转积蓄动能，保证力量较小的战士也能挥出致命一击，专克重甲目标。

    尤里安大陆此前没有“弓骑兵”，因为短弓威力太弱，射程太近，对甲胄穿透力不足，而专业弓箭手所用的长弓尺寸太大，在马背上难以施展。

    弩的装填速度太慢，而且射程与尺寸的比例关系相同，就更不能考虑了。

    使用短弓的骑兵，如果与步兵方阵对射，通常尚未进入射程就被对方长弓手射成刺猬，所以并非没人想到过“弓骑兵”概念，而是在实战中早已被淘汰。

    偏偏常乐发现了精灵强弓，那短小尺寸适合穿越丛林，同样也适合马上操作。

    而其超强的张力保证了三百米的射程，比哈维兰人常用的白蜡木长弓远了一倍，哪怕是西大陆著名的“紫杉木长弓”也无法与其相比。

    贱民战士力量比不上精灵，但使用精灵强弓射出的箭，还是比一般长弓远了很多，经过精灵教官的训练，他们准头也大大提升，精灵破甲箭则令他们如虎添翼。

    于是到了塞斯涅克会战期间，“弓骑兵”已经初步具备战斗力，战后几个月继续苦练，现在更是精锐之师。

    这样一支攻强守弱而且机动灵活的部队，虽然近身格斗能力也不差，但最聪明的使用方法当然是拉开距离，与敌军游斗。

    瘦猴照搬了常乐在塞斯涅克会战的做法，全军向着敌方重骑呼啸而去，就在即将进入强弓射程时猛然回旋，从敌军面前横向掠过，同时45度仰天开弓，箭如雨下。

    继而兵分两路，一路掉头撤退，引诱敌人追击，同时不断回身放箭；另一路从侧翼迂回，不断射着箭绕向重骑背后，近身后抄起链锤，专砸敌军后脑勺。

    铁罐一样的重骑缺乏灵活性，只能直线冲锋，对步兵而言等于横冲直撞的死神，在行动诡异的轻骑面前却是毫无办法，好像抡起大锤砸蚊子，结果显而易见，除了身上再添几个包，不会有别的收获。

    常乐正是用这种方式，在塞斯涅克全歼埃里奥特的大队贵族骑士。

    然而今天还是有些不同。

    埃里奥特的“地狱骑士”并不笨拙，首先盔甲就比较简陋，马匹承受的重量有限，完全可以急停急转，其次骑手的力量也不是普通人类能比，盔甲完全不影响身手之灵活。

    更要命的一点，则是“地狱骑士”们很难被杀死，有的脸上、胸口插着好几支箭，好像训练时的人形标靶，可照样能凄厉嘶吼着纵马冲锋。

    它们不是人，是一群黑暗魔物！

    所以战局从一开始就没有按照预想发展。

    “地狱骑士”冲刺速度快得惊人，贱民轻骑尚未完成“回旋”，就已被对方拦腰锲入。

    部队遭遇分割，是战场上最恐怖的事件，哪个指挥官都不愿遇到，瘦猴此时也无能为力，只能拼尽全力高声下令，放弃兵分两路的计划，全体跟他兜向侧翼，先与敌人拉开距离再说。

    好在常乐在训练中一直强调“狼群”概念，要求士兵如狼，无论分进还是合击，始终保持个体主动性，不必事事依赖指挥官，

    所以遭到分割的贱民骑兵并未惊慌失措，而是就近组合成群，一股股相互支援，奋力突围。

    另一侧的瘦猴继续“迂回”，不断将箭雨向敌军覆盖下去。

    而“地狱骑士”们没有战术可言，好像鲨鱼嗅到血腥，哪里有敌人就往哪里冲，冲过去就要杀，哪怕自己头颅被击碎，也要在最后一刻将战枪刺入目标胸膛。

    “杀戮”，是它们惟一的生存意义。

    “聪明”与“凶狠”，两种极端战术的较量，胜负其实并不完全取决于双方发挥，更在于环境地理。

    这片战场不够开阔，一侧是格里芬河，另一侧为丘陵山峦，中间平地不过两三千米宽度，骑兵全速冲刺不过几分钟的事。

    这就决定了瘦猴周旋空间有限，好像一场声势浩大而血腥的“老鹰捉小鸡”游戏，不断有部队被追及、被分割、被包围、被吃掉。

    几公里方圆的大战场，到处都是厮杀和惨叫，奔腾的双方骑兵好像洪流滚滚，又如栽入一口巨大的锅，处处喧嚣翻滚，炽热战火煮沸了鲜血与生命，蒸腾而起的则是一缕缕亡魂。

    局面很不乐观，惟一令人欣慰的就是重骑弟兄已经撤离，萝拉安然无恙。

    “是时候了，撤！撤！撤！”

    瘦猴几个“撤”字一声比一声高，直到喊破喉咙。

    由于顺原路返回营地已不可能，只有向北方狂奔，跋涉几百公里才能绕过格里芬河曲，从河面封冻处踏上归途。

    反正轻骑兵最擅长的就是跑，瘦猴并不担心未来，至于被分割的近千名弟兄们，他只能用血红的双眼回头遥望，做一次沉痛告别。

    以“地狱骑士”的凶残，不会有“战俘”存在，他与那些弟兄们势必永别，想起一些熟悉面孔，瘦猴悲从中来。

    悲伤无碍打马飞奔，贱民轻骑一旦决心撤离战场，就算地狱骑士也无从追赶，毕竟那些黑暗魔物骑的也是普通马匹。

    但就在瘦猴渐渐远离追兵，处境转危为安之际，忽听遥远南方传来高声怒吼：

    “瘦猴你个混蛋！你在哪？”

    那是萝拉！

    闷雷般响起的蹄声也很耳熟，萝拉的重骑在冲锋！

    自己辛辛苦苦掩护萝拉撤退，这家伙刚刚醒来，竟然带领部队杀回！

    “我x你妈！”瘦猴忍不住骂出脏话，用他喊破音的喉咙飙出，尖利高亢直冲天际。

    毕竟是战师级修炼者，底气之足，声传数里。

    “混蛋！敢偷袭我！你过来！我保证不弄死你！”萝拉底气更足，音色更加嘹亮。

    “你个蠢货！你回来干什么！”

    两人隔着庞大敌军相互叫阵，瘦猴也勒住了马，转身向着战场冲去。

    他没有对部属下令，可是幸存的七百多贱民骑兵只犹豫几秒，也齐齐拨马掉头，跟在了长官身后。

    “我来救你，混蛋！”

    “你是送死，蠢货！”

    两人继续相互喊话，距离也渐渐拉近。

    地狱骑士虽强，在瘦猴面前还不算可怕，对于萝拉更是如此。

    女汉子铁罐式重甲银光闪闪，率领同样一身金属光泽的部属，向着乱糟糟的敌军发起冲锋，犹如一柄利刃切开发霉的黑面包。

    然而刀锋很快就变得迟钝。

    一般部队在萝拉的冲锋面前难免惊慌溃散，地狱骑士却不会，它们的头脑里没有“怕”字。

    而它们的实力之强，力量之大，足以用长矛贯穿萝拉部队的重甲。

    所以萝拉的重骑冲锋更像冰刃刺入黑色沸水，进去很容易，消融得也很快。

    一名地狱骑士与一名人类重骑兵相互穿透，两柄长矛彼此连接一同坠马的场景，在整个战场到处上演。

    但没人拦得住萝拉，她不是利刃，而是高空砸下的千斤铁锤！

    瘦猴没有那种实力，不久后就失去了马匹，在乱军中坠地翻滚，躲开扎向胸膛的长矛，自敌人马腹下穿过，回身一剑了结，在艰难苦战中迎向萝拉。

    到后来他已无力杀人，只能凭着本能反应躲闪，在纷至沓来的攻击中踉跄而行。

    等到两人终于破开重重阻碍走到一起，萝拉的战马也已阵亡，但她周身浴血，仍然宛如凶神，右手单持战枪，左手挥舞利剑，远刺近砍，手下不留活口。

    她帮瘦猴挡开一记攻击，哈哈大笑着将其扯到眼前：

    “可找到你了！回去再收拾你！”

    瘦猴苦笑：

    “你不来救我，我还死不了，现在咱俩都完了，冲不出去了！”

    “看我的！跟紧我！”

    萝拉一声大吼，返身挥矛，又从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领着瘦猴艰难前进。

    “笨蛋！”瘦猴无奈摇头，眼中却有些泪光闪烁。

    无论他们杀死多少敌人，包围圈始终跟随两人，厚度毫无变化。

    就算萝拉永不疲惫，永不出错，他们从此地到军营，百里路程也都要杀过去，想想就不可能。

    何况萝拉就算天生神力，也并非取之不尽、耗之不竭。

    身边的己方战士越来越少，更多敌人全力围攻萝拉。

    瘦猴无力应对四面八方刺来的战枪，腰部中了招，顿时鲜血淋漓，脸色发白，脚步也变得虚弱。

    萝拉骂了一声“真没用”，将瘦猴一把拉入怀中，挟在腋下，改用单手挥矛作战。

    然而一名地狱骑士以生命为代价，将那长矛死死抱住，害得女汉子被迫弃矛用剑，攻击距离缩短，更加惊险万状。

    “大暴龙……”瘦猴声音渐渐微弱，“你欺负了我三年……”

    “哪有三年？”

    “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放屁！没到你留遗言的时候！”

    暴龙就是暴龙，咆哮声中纵身而起，将一名地狱骑士踹得弯折成九十度，抢了他的马，将瘦猴横在鞍上，挥剑猛冲。

    如此孤注一掷地硬来，萝拉也付出了代价，她被侧面一枪命中头部，桶状头盔应声而落，露出她飘扬的长发。

    众多敌人的四面攒刺，就算以萝拉的身手也无法完全抵御，失去特制重甲的防护，危机便已临头。

    “或许，人生之路就到这里了，暴龙，你个大笨蛋！”瘦猴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

    但也就在此时，嘹亮的号声在远方响起，回荡于整个战场，冲锋号！

    那是常乐部队特有的金属短号，听来高亢激昂，另一片闷雷般的蹄声响起，迅速由远而近，犹如海啸怒涛，摧毁沿途一切阻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萝拉奋力挥剑作战，同时向远方一瞥，哈哈大笑：

    “完了，这回真完了！”

    “老大来了？”瘦猴耷拉着脑袋，弱弱地开口询问。

    “还能是谁？等着挨骂吧！”

    萝拉笑着一剑挥去，将错马而过的地狱骑士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