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西少女 三

    确实，拜伦说的没错，照单抓人就行了，不过拜伦并没有直接提供答案，她打算让莉莉姆自己先多去想想。

    一般的贼根本不会去试图偷窃那些来自异国的化妆品——这些东西一来不好出手，而来很少有人能理解它们的价值——用得起它们的贵妇是有限的，而贵妇们的圈子是很小的。基本上贼今晚出手了这批化妆品，明天一早就能在城中心广场上的绞刑架上见着他。

    “当然，犯下这桩盗窃案的家伙说不定真是个异教徒。”拜伦震了震硬木的床板，这硌得她屁股生疼：“首先，异教徒相对于本地人来说，应该更了解这些化妆品的价值；其次，如果那个贼是求财的话，大可偷走那个圣像，那玩意可是纯银打造的，值千个比索，不可能看不出来才对。”

    “是五千比索。”莉莉姆纠正她，她晃了晃身子，床板嘎吱作响。

    “好吧，不管几千比索。”拜伦回避了这个问题，她竖起一根手指：“还有一点，那个贼为什么要偷赛维小姐祖父的画像。”

    “我们把线索理一理。”莉莉姆说道，她显然已经有了头绪：“首先窃贼应该不是为了钱。”

    “如果是求财的话，根本不需要偷一副硕大的画像，直接把那尊圣像带走私下里熔了就好了——科尔多瓦的黑市应该和加斯科涅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吧？”

    “确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至少在私熔金银方面。”

    “那窃贼为什么要毁坏那尊圣像呢，他大可直接拿了东西走人，为何要做出这种特殊的举动？按照赛维小姐的说法，这种事情‘只有异教徒才能干得出来’。”

    “哦？所以你觉得这是栽赃嫁祸？”

    “如果真是异教徒，我怀疑他们不会这么蠢，你还记得酒馆里那四个异教徒吗？”

    “当然，你别忘了因为那四个家伙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喝酒的事情我不会推脱的，愿赌服输。”莉莉姆把话题一转，现在不是谈论打赌的时候：“那四个异教徒精明的很，打败了个贵族骑士之后直接选择认输走人了。我想敢在科尔多瓦，或者说在任何一个公教城市里生活的异教徒，都应该是相当精明的，至少他们不会在一桩疑点重重的盗窃案里故意暴露自己异教徒的身份。”

    “但也有可能是盗窃者故布迷阵，他说不定会觉得我们会认为这是栽赃嫁祸，而故意做这么一出……”莉莉姆皱起了眉头，这种情况确实是有可能的。

    “我敢肯定你想多了。”拜伦打断了她的思索：“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这么聪明，宗教这种东西早几百年就该没有市场了。”

    “所以窃贼应该不会是异教徒，不仅不是异教徒，还应该就是本地人，而且说不定同赛维小姐——或是她的地产有瓜葛。”

    “这种盗窃如果不是为了求财，那么很显然就是为了报复或复仇——这样也能解释为何窃贼不去拿别的东西而选择拿了一副画像。”

    “那那些化妆品呢？”莉莉姆问道，窃贼奇怪的行窃对象让她很感兴趣，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复仇的话，和那些化妆品又有什么关系呢？

    “很简单，送人或者自用。”拜伦用手背敲了敲茶几：“有钱的寡妇们堪称最会享受的人，至少在化妆这方面无人能出其右。我们的窃贼朋友既然能想出嫁祸异教徒的点子，那么也应该能想到化妆品这玩意不是相当难以出手，而是根本无法出手——贵妇们抛出的悬赏不可能有人不动心，只要这些东西一出现在市面上，全城的赏金猎人都会闻风出动。”

    “那你为什么要说照单抓人？”莉莉姆扫了扫鼻翼：“我们现在连窃贼是男是女，是个人还是团伙都不清楚，抓人这种问题说实话太遥远了吧？”

    “团伙作案就为了偷个没法出手的化妆品和大而无当的祖父画像？”拜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觉得哪个盗贼团伙有这个闲工夫？还是说那个团伙里全是修道士，会视赛维小姐那满房子的钱为无物？”

    “那性别呢？偷窃者是男人还是女人？”莉莉姆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楚楚可怜的眼神让拜伦有火没处撒去：“或者你直接说窃贼到底是谁。”

    “窃贼显而易见应该是个男人。”拜伦憋着火又敲了敲茶几，硬木茶几发出了沉闷的响声：“第一，我检查过了圣像上的痕迹，切口很厚，但切痕由切口向内部逐渐转薄，这是传统骑士团长剑的特征，‘自从莱昂的工匠们认为过去的薄刃剑不再适合劈砍异教徒的重甲之后，他们便开始铸造剑身厚重剑刃轻薄的骑士团长剑’，出处是公教圣座战争史研究院出版的《卡勒多拉巴骑士团的诞生和变迁》，我想你肯定没看过。”

    “我为什么要看这种东西？”莉莉姆很不高兴地踹了一脚拜伦的床板，它不负众望地发出了更加悲惨的**声：“没有人规定女人不能用骑士团长剑。”

    “如果你觉得一个女人能提着十来磅（约十斤）重，和她个头差不多高的骑士剑对着一尊圣像砍十来下，接着还有力气背着一副相当大的画像和一堆化妆品逃之夭夭的话，那你就觉得去吧。”

    “第二，就是那幅画像了，赛维小姐没有指出那幅画究竟有多大，但当时我通过附近积灰的对比可以看出来，那幅画像大概宽至少五尺（这里是英尺，约合五市尺）。”

    “力气大到举着骑士剑砍十几下，然后肩膀宽到能抱住五尺宽的相框——你是在说那些北方的维京和斯拉夫妇女吧？一定是的吧？”

    “那好吧，就算那个窃贼是男人。”莉莉姆认输了，她相当不忿地抓起茶几上本属于拜伦的酒杯一饮而尽，精致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咳咳咳咳……”

    “我们该在哪里找到他是吧？这很简单。”

    “骑士团长剑是莱昂的工匠统一铸造的制式武器，仅供骑士团使用——而且说实话我很怀疑除了骑士团成员有谁会放弃轻巧灵活的薄刃长剑和花刺剑转而去用几乎是用来‘砸’异教徒的骑士团长剑。”

    “所以我们只需要去科尔多瓦的卡勒多拉巴骑士团驻地问一问哪个本地出身的小伙子在和一个本地姑娘谈情说爱就行了——以慰问的名义。”

    “你觉得这件事会这么简单吗？”莉莉姆又皱起了眉头：“那个窃贼到底为什么要偷走那副画像呢？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们为什么要管这么多？”拜伦一挑眉毛：“找到窃贼，通知雇主，解决事件，然后我们俩赶快拿着300比索，哦不对是400，抱歉，拿着400比索往南走，去直布罗陀——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贵族争端？爱恨情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要去世界的尽头么？”

    莉莉姆木然地点了点头。

    “所以——”拜伦站了起来，床板发出了一声获救的喘息：“走吧，我们还要想办法把自己打扮成慰问伟大骑士团战士的无知少女，最蠢的那种，我毫不怀疑那些躁动的家伙见着我们就会开始发情——特别是你，看见你这种级别的美少女，那些牲口会疯的。”

    拜伦把莉莉姆拽了起来，莉莉姆的床板发出一串嘎吱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没有谁打算理它。

    “来吧，我的小公主。”拜伦把她那顶极富东方气息完全和本地蠢姑娘形象无关的包头巾拿了下来，准确地抛到了墙壁的挂钩上：“你要相信一个诗人的审美，特别是一个旅行经验丰富的诗人。”

    拜伦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莉莉姆的两只胳膊，双眼直视她精致的嘴唇、娇嫩的鼻尖、完美的耳廓、披散直下而不失整洁的金色长发和迷人的墨绿色瞳孔。她毫无保留地看着对方，她希望对方同样毫无保留地看过来。

    拜伦的双手轻柔但坚实有力，清爽干练的黑色短卷发和深邃沉稳的黑色的目光极具说服力。

    莉莉姆面前站着的不再是那个油嘴滑舌的酒鬼、赌徒、无赖诗人，而是一个稳重，可信，且值得别人相信的战士，一个领导者。

    “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保护你的。”

    她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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