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分嘉兴滮湖{即南湖}中荷叶渐残,清香残留,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艘画舫随着湖水悠悠荡荡向西北而去。画舫船头迎风站着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远远望去,看不清她到底有多大年纪,唯一能让人感觉到的是她一定极美。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女子迎风吟唱,悦耳动听的歌声袅袅飘荡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
南湖岸边柳树依依,随风飘舞。一名年不过弱冠的少年正站在一株柳树下,侧耳倾听着从湖面上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歌声。
“唉,你倒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还可以有书信往来。而我这份闲愁却又能向倾诉?”萧越长长一叹,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他之所以如此,其实源于那一番不为人所知的经历。
公元二零零几年,萧越刚刚大学毕业,毕业之后工作却不好找,只好去工地搬砖。他那相恋三年的女友嫌他搬砖没有前途,当即离他而去,为情所困的萧越在工作和情感的失意之下,决定投南湖自尽,以求一了百了。
萧越只求一了百了,但却没有能心想事成。他万万没想到,当他在嘉兴滮湖里被人救起来的时候自己整个人竟然成了六七岁的模样,而且年份是明末天启七年。
大自然真的是非常神奇,穿越和重生两种不可思议的事竟然同时在萧越身上发生了!然而等他明白这一切,要等到十多年之后,因为萧越一穿越过来,所有后世的记忆都被尘封了。
把萧越从滮湖中救起来的那人叫杨帆,是个打鱼的的贫苦百姓。就住在嘉兴滮湖南边不远。杨家一脉单传,到了杨帆这一代却只生了个女儿,此时他的女儿已经八九岁了,想要招个上门女婿延续香火,却没有人愿意。
救了萧越后,杨帆便把他带回家中,只等萧越成年,便让萧越和他女儿杨云娟成亲。也就是说,萧越是杨家倒插门的童养婿。
天有不测风云,萧越当了一年多童养婿后,杨帆一家遭遇强盗,杨帆被强盗所杀,杨云娟也被强盗掳走,不知所踪……萧越在当时也比较倒霉,先被强盗打昏,等醒来之后,他的智力就停止增长,整整十年多,为人处世一直像是七八岁的儿童。
到如今萧越的年纪差不多虚岁二十,实岁也有十八。今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挑着油担卖油,不想对面来了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躲闪不及之下,整个人和一副油担子都被撞翻在地。萧越儿童当下大哭着要对方赔偿损失,不料对方不仅不肯赔偿,反倒把他殴打了一番。
不过所谓祸兮福之所伏,当萧越昏昏沉沉的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他的神智忽然开窍,明朝的所见所闻,后世的记忆,一幕幕都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虽然挨了一顿打,但让萧越恢复了成人的智力,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萧越正在回忆前尘往事,思绪乱飞。从杨柳岸边走来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他看到萧越,便道:“阿越,我听说你被人打了?”
来人绰号二牛,虚岁二十三,实岁二十一,要比萧越大了三岁。当初二牛的老爹老卫听说有个叫卫霍的名将打仗很厉害,所以给二牛取名卫霍。不过从现在的局面看,老卫望子成龙的希望恐怕要落空。
萧越能活到现在,除了一小段时间依靠杨帆,更主要靠二牛一家的好心帮助,这么多年来,萧越早把二牛当成兄长。
“二牛哥,事情是这样的……不过还好,都是一些皮外伤,倒没有什么大碍。”萧越当下就把早上的遭遇向二牛说了一遍。
“那…阿越,你知道是谁打了你?”
“打我的是赶车的车夫,当时他冲过来边打边骂道:‘不开眼的猢狲,你那副油担子能值几钿?挡在道上耽误了我家谢大官人的事,竟还敢向大官人索要赔偿?’”萧越又道,“这些年来小弟一直浑浑噩噩,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还被别人叫做傻蛋,一般来说认识的人不会无聊到找我的麻烦。我听那车夫的口音应该是外乡人,那谢大官人可能是外地来勺园聚会的仕绅。”
萧越口中的勺园就在滮湖西北,此园临水而筑,一头伸进滮湖,园林倒有一半在湖中。园子虽然不大,却是亭台楼阁,十分雅致。
勺园的主人名叫吴昌时,复社骨干,崇祯七年进士。虽然吴昌时一上来官职不高,但因为他与东林巨子钱谦益、复社党魁张溥等关系极为密切,所以他在朝廷非常有能量。
不同于一般的私人园林,勺园既是朋友之间诗酒流连、寻欢作乐的场所,也是复社‘名士们’活动的重要据点。
往日的萧越就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高兴的时候,见了二牛他会蹦蹦跳跳,不高兴的时候就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今日萧越的神态语言等以往日大有不同,看着眼前似乎有点陌生的萧越,二牛忍不住出声道:“阿越,你…你…莫非……”
萧越笑了笑,说道:“二牛哥,也不知是不是因祸得福,小弟以前一直神志不清糊里糊涂,七窍开了六窍。今日遭到一阵拳打脚踢,倒让小弟神志清明,不再像以前一样。”
“太好了!太好了!”二牛又惊又喜,“阿越,这么说来,我们倒是要好好谢谢对方。”
“二牛哥,你说什么胡话?被人打了还要去谢谢人家?”
“对对对,被人打了还要去道谢,我真是混蛋。”二牛总算把道理厘清。
明朝末年的名流仕绅豪纵不法,但因为他们有着强大的影响力,当地官府不敢管,也不想管,所以小民百姓只能忍气吞声。
来自后世的萧越既不愿忍气吞声,也不会精神胜利法,他眨了眨眼,道:“二牛哥,平白无故被人打了,岂能善罢甘休?不如现在我们就去寻找那辆马车,然后再想办法如何出一出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