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泪洒何人视
月亮快落了,鸡儿叫了头遍。祥庆云在床上辗转反侧。
明年复读,再考不取怎么办?再复读,再高考......
考不取,难道我真的要在农村混一辈子,平平常常,遭人家白眼。哎!心里的苦闷向谁诉说,要是娘在有多好。他听奶奶说过,娘生他时因产后大出血抢救不及时故去了,难道不该生我?真的不该生我!真的一辈子在农村,在穷山沟摆弄着枯燥的黄土地,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单调的生活......
他不甘心,不甘心!
脑海中又浮现出张牙舞爪的刘二婶,一群取笑人而又富有同情心的乡邻;一阵心寒一阵气愤。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要出走!
脑海中又浮现出爸爸几天前的训斥,“不上学,没本事;离开我你简直寸步难行,吃饭都难......”
我要出走,到底看怎么样?离开家难道真的寸步难行?
奶奶慈爱的面容又浮现在面前,“孩子,好好上学,咱祥家祖辈没有一个做官的,就你爸还是被招用;我记得你娘生你时,祖坟上出了棵蒿子,我就知道,俺孩子准有出息......”
一闪间,爸爸那可怜楚楚的愁容,“孩子,不争口馒头也要争口气;爸爸为你上学成才,求了多少人;甭说你爸是粮管所经理,还是被上级聘用的,说不定哪天滚蛋......临时工没啥干头,凭你那笔好字和现有的成绩,何愁考不上。为了使您脱离农村,光宗耀祖,就要继续上,明年再考。哎!咱祥家祖祖辈辈都跟土地打交道,这回就看你的了。记住,你姓祥,你是祥家的儿子......婚姻问题不要忙,等你考上学,爸托人把市社李主任的女儿介绍给你......”
我宁可不要那虚无缥缈的天鹅,倒想得到一个实实在在的家雀。
一个姑娘的影子映入他的脑海里,他顺手从床头的枕头下拿出一本日记,从中取出一张彩照,拉亮床头灯,一张始终微笑着的多情文静的俏脸面对着他,令他一阵神往......翻过照片,背后三个文秀的字呈现在他的面前——“勿忘我”,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杜鹃,你现在在干什么呢?也在想心事吗?想我了吗?哎!”
他不由得又想起刘翠花,他俩是小学同学,小时两小无猜,初中后各奔东西,她当上了幼儿园教师,他上了高中。高三时刘翠花给了庆云一封信,隐隐约约的涉及终身问题,也约会了好几次;后来他慎之再三,他是学生,况爸爸望子成龙心切,不能分心,不可越雷池半步;再说她妈刘二婶是远近闻名的泼妇......最后还是一纸便条婉言拒绝了;他是村里靓丽动人的名花啊!但一星期之后的幼儿园之约......
不想了,杜鹃呢?他又看了看照片,心中一阵灼痛!哎!情是何物?
他转了一下身,看了一眼另一张床上鼾声如雷的哥哥庆飞,哥哥是高中下的学,于是就承担了全部家务,活儿不要他干......我可怜的哥哥......眼中一阵湿润......
明月快落了,他看了下表已凌晨三点钟了;走......可奶奶,白发苍苍......爸爸,也明显消瘦了......一想到从小把他屎一把尿一把拉扯大的慈祥的奶奶,对他的“当西州官”的厚望,他又踌躇起来......可严厉的爸爸呵斥他的面容“......没有我......你寸步难行......”转而刘二婶那令人厌恶的嘴脸,“没考上学,称个熊,竟甩骚词......”乡邻那一双双近似讽刺而又同情的嘴脸,一对对半阴半阳的白眼,,令他窒息、发慌、惊恐......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闭眼难眠!
走......不走......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在农村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枯燥的乏味的艰辛的下作生活,看尽人家白眼,难道......
走!走!走!
许志军不也是单身独闯上海滩的吗?后来成了赫赫有名的上海大亨;美国船王的白手起家;莎士比亚从剧院杂工开始写作......成功的例子太多了,可我难道不成......
走!走!走!
决定下来。
走!
他悄悄地下了床,穿了衣服,看了一眼鼾声如雷的哥哥,扭身来到前院奶奶的房门前,轻轻地推开门,月光从窗口投过来,洒在奶奶的脸上,奶奶正安详的睡着,他静静地凝视了片刻,跪了下去。
“奶奶,孩儿要走了;孩儿会时刻惦念您的......在外边混好了,回家接您......出去看看......我给你老人家磕头了......”庆云的心在唠叨着,跪了下去,磕了十几个头,“就当孩儿提前......给你老人家拜寿......奶奶......”
庆云站了起来,又端详了奶奶几眼,想起即将离开最疼自己的奶奶,眼泪直在眼眶内打转,心中一痛,鼻子发酸,一滴泪珠禁不住流了下来,正滴在奶奶的脸上。
“谁?”奶奶被惊醒了,欠起了身。
“我,奶奶......是云儿,出来小解的,奶奶。”
他语无伦次,竟没考虑到小解怎么能走到奶奶的房间,但他已无心细想,因为他的心已在抽泣,他努力克制住,不让泪水再流出来。
奶奶一见是心爱的孙子庆云,慈爱的用手拍了拍他的头,“孩子,快天明了,快回去睡觉吧,嗯?”
庆云含着泪张着嘴走了出来,来到门前,又回头看了奶奶最后一眼,转身离去。哪料这一离别,竟是他与奶奶毕生的最后一次见面,十年荣耀回还悔恨难啊!
庆云悄悄地回到后屋,默默地看了一眼亲如手足的哥哥,不敢久呆,明早哥哥还得起早下地干活,他又端详了哥哥一会儿,心中默念着,“哥哥,保重!奶奶和爸爸全靠你了。”转过身打起背包,悄悄地走出门。
爸爸还在粮管所值班,“别了爸爸,儿子不能向你老人家辞别了,保重爸爸。”远望着门,心中一阵酸痛,洒泪而去。
在那片静穆的松林坟地里,一座坟头前,跪着一个青年,呜咽着,不敢大声,唯恐惊醒了一切熟睡的生灵,死寂的世界......
“娘,儿走了,妈妈......您保佑......我吧......等孩儿几年后混出个人样来......再来看你,给你添土,娘——”他磕下了头,夹杂着可怜楚楚的低泣声......
月亮偏西了,隐入了树丛中。
天低沉、地悲催,松林也随风伴着一曲痛楚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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