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这个结果令一贯面对病人沉着冷静的夏星冉都有些无措。
闻讯赶来的白墨琰简单了解了情况后,颇有些戏谑的看着夏星冉问道「小冉,黄思思那时,你曾义正言辞的和我说,人活着一定要有质量和尊严,那眼下这个手术你做是不做?」
夏星冉皱眉看了白墨琰好几秒,冷笑道「墨琰哥似乎忘记了我后面还有一句话。」她一面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面回道「医生应当尊重病人的意愿。这是最基本的人权。」
她说完后,赌气再也没看白墨琰一眼,联合谢央年以及神经外科和脑外科的医生,一起将病人推进了手术室。
开颅手术并不是夏星冉的专业,因此她和谢央年只在一边辅助。
脑外科医生在病人的头皮上做了一个切口,露出头骨后,拿出电钻,在上面打上三个孔,取下一块骨膜,再用专业的骨锯打开骨瓣。病人的脑组织才得以显示在夏星冉他们面前。
病人的脑组织已经混乱不堪,里面水肿、出血,再夹杂着凌乱的碎骨片,甚至连正常的脑组织都很难辨别,更不要提立刻找到出血点,引流和降压了。
一时脑外科和神经外科的主任面面相觑,举着手,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意思。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夏星冉呼吸越来越急促。她走到病人头部,鼓起勇气对主刀的神外、脑外医生道「如果有一个人和我一起,或许可以一试。」
谢央年立刻反应过来那人是谁,他立刻就转身准备出手术室外找人。只听咔哒一声门响,白墨琰已然举着双手走了进来。
「这会用到我,知道找我了,刚刚不是还和我冷着脸吵架的么。」白墨琰走到夏星冉身边,斜睨了她一眼。
夏星冉脸有些热,低着头,呢喃着对白墨琰说了句谢谢。
「有什么谢的,我都习惯了,赶紧开始吧。我引流降压,你分离脑组织找出血点止血。」白墨琰用胳膊肘顶了顶夏星冉,笑的一脸宠溺。
夏星冉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暂时压下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后,便在白墨琰的配合下开始了手术。
由于白墨琰的快速引流和降压,病人的颅内情况渐渐变的清晰,夏星冉很快便找到了出血点,熟练又快速的一一止住。
这手术的难度,就相当于在一碗豆腐脑中,找到藏在其中的一粒粒红豆,并且还不能将豆腐脑搅散。
三个小时后,在众人的一片惊叹中,手术顺利结束,夏星冉和白墨琰长舒了一口气。病人的命算是保住了,但能不能逃脱颅脑创伤的严重后遗症还很难说。
将病人转入重症监护室,再换好衣服出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夏星冉趴在医院走廊栏杆上,抬头望着那轮异常皎洁明亮的月亮,眼神却越来越迷茫。
说实话,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刚刚做这个手术的意义在哪里。白墨琰说的没错,这和她以往的治疗理念的确是背道而驰的。
「姐姐!辛苦一晚上累了吧。来,喝水!」韩辰洛一路小跑着过来,从怀里掏出一瓶蜜柠水。
夏星冉看了他一眼道「蜜柠水太凉了,不想喝。」
韩辰洛忙将自己身上夏星冉买的羽绒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将蜜柠水塞进夏星冉手里。
「热的?」夏星冉有些惊异「便利店连水都能加热了吗?」
韩辰洛得意一笑,抬起下巴道「我将它一直贴身放着的,用体温暖着它,姐姐你快喝,温度刚刚好!」
夏星冉握着蜜柠水的手骤然收紧。她瞥了一眼窗外未化的残雪,仰头看着身侧热烈耀眼的少年,心跳漏了一拍,有一丝感动悄悄爬上心头,像浸入湖面的浮标轻轻跃动了一下。
「小洛,谢
谢你。」夏星冉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温热的淡淡甜味沁入心髓,洗去了她一晚上的疲惫。
韩辰洛摇头轻笑,牵住夏星冉的手就准备回家,白墨琰如一座冰山拦在他们面前。
他阴沉着一张脸,不动声色的靠近夏星冉,拿掉韩辰洛的羽绒服,将自己的大衣解了下来重新包裹住夏星冉。
「吃点元宵吧。刚煮好的。」他顺势将夏星冉手中的蜜柠水丢进垃圾桶,箍着夏星冉的手腕就往前走。
「墨琰哥,你这是,不能……」夏星冉心疼的看着那瓶还温热的蜜柠水,下意识想要挣脱去捡。
白墨琰眼神阴鸷,手上力道顿时加重,几乎是咬着牙对夏星冉道「我们累了一晚上,况又是节间,一起吃点。」
话虽如此说,但夏星冉却不能苟同,她脸上有明显的怒色,历声道「墨琰哥,今晚的手术我的确很感谢你。但你这样,实在是有些太不尊重人了!」夏星冉使出吃奶的劲甩开白墨琰,踉跄着跑到垃圾桶里将蜜柠水捡了出来。
韩辰洛看着夏星冉手腕青紫的淤痕,眼底一下冒了火。夏星冉摸了摸已经变凉的蜜柠水,眼里一下就变的水汪汪的。看書菈
「小洛,凉了。」她耷拉着头,扁着嘴,语气像犯了错的孩子。
韩辰洛也不管脏不脏,忙接过来掀开自己的衣服,就把瓶身往身上贴「没事没事,姐姐。有我呢,我可以再捂热的。」
夏星冉摸了摸韩辰洛的脸破涕而笑,朝着她安慰性的温柔一笑「小洛,家里有买的速冻汤圆。走,回家我煮给你吃。」
韩辰洛愣了一下,眼里突然就亮起了一道光,拽着夏星冉的胳膊晃道「好呀好呀,姐姐,我们回家!」
夏星冉将身上的大衣解下还给白墨琰,冷冷清清的看了他一眼「等下次闲了,再请墨琰哥吃饭吧。」
白墨琰接过残存夏星冉体香的大衣,紧紧握着衣服,面色沉的极黑。片刻后,他轻笑出声,眼里划过一丝阴毒。
第二日一早,酗酒的病人已经醒来,只是如他们之前预想的一样,病人虽保住了命,但却成了植物人。
生命体征平稳后,病人被转入普通病房,她的妻子见他嘴唇干裂,拿了根棉签蘸了点水给他擦着嘴。
她的丈夫只能直愣愣的看着她,偶尔发出哼哼的声音,但妻子依旧一脸的心满意足。
夏星冉站在病房门口看了足有半日,实在是有些看不懂。
在她以往的认知里,像这种酗酒的,不珍爱自己性命的人,根本就不应该施救。而她的妻子不仅不责怪,还反而愿意承担起往后数十年这样的经济负担和生理负担。
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吧。只不过王宝钏是挖野菜,她是照顾植物人。
夏星冉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便忍不住走了进去问道「阿姨,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冒着植物人的风险也要搭救。照顾植物人是一件极其耗费财力和心力的事。」
病人家属抬眸望了有些恼色的夏星冉一眼,先替自己丈夫挪了个舒服的躺着姿势,然后将给他擦身的水倒掉,毛巾洗净挂了起来。
「因为我爱他。」
妻子语气平淡,仿佛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她浅浅一笑,目光里皆是温柔,给病床上的丈夫捏着无法动弹的手臂和手指。
而往后须臾数年,她都要为了防止丈夫肌肉萎缩,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数以万计。
夏星冉理解不了这样的爱,继续问道「可这不是一件小事。他可能永远都要保持这样植物人的状态。你能照顾的了他一辈子吗?」
她沉思良久,一字一句地说
「逃避,是件窝囊的事情,我已经考虑的很
清楚了,一定要照顾他,我和他相濡以沫多年,不想到老的时候还有这样的遗憾,不想让自己后悔。」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放眼这芸芸众生相,有人甘愿败给人性,重复着「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戏码。但也总会有人能超脱于人性,甘愿牺牲后半生的无限可能,只为和另一半休戚与共。
这一刻,夏星冉即使还无法理解这样的爱,却也被打动的鼻头一酸,禁不住滚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