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州太后 第六章陷洞穴骤然分手

    三年以后，赵匡带着公孙慧娘，辗转来到位于川中盆地腹心的普慈寨地区。此时中国郡县一级管理的区域甚为宽阔。就以这个普慈寨来说，它本来属于巴郡的垫江县管辖，但又邻近蜀郡，原是古代巴蜀两国分界之处。汉武帝时期为了开发南疆，便从蜀郡、巴郡各自划出了一部分区域，设立了个犍为郡。所以此时垫江县已经成为了犍为郡下面的一个县，普慈寨乃是垫江县下面的一个军事据点。古代军政不大分明，因此普慈寨也替垫江县衙门代为管理现在的四川省安岳县区域内的各种行政事务。

    这一天，赵匡和公孙慧娘在路上走走停停，日头渐渐地偏向了西方。以往他们每到一处地方，都要向当地的居民借宿。可是今天这个地方格外地荒凉，四周竟然没有一户人家。公孙慧娘心中有些着急，忙问：“赵叔叔，咱们今晚借宿哪儿呢？”赵匡尚未来得及答复，忽闻一个男子的声音高叫道：“小公主与赵将军可以跟随我来！”赵匡与公孙慧娘大吃了一惊：他们这样的身份只是以前蜀国皇宫人员方才知道，如今已经三年没有听人提起过。此人是谁？难道他会是蜀国的宫廷人员，或者是汉家朝廷的侦缉人员？

    赵匡四下里张望，看不见一个人影，不由得担心遇上了汉家朝廷的侦缉人员，于是厉声喝问道：“何方高人，怎么不敢现身说话？”这时候，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了一位三十来岁的白面汉子。他先向公孙慧娘和赵匡深深地作了一辑，然后谦恭地道：“在下陈谦，乃是以前蜀国皇宫中的一个小太监，如今奉了我们王公公的命令，专门在此恭候二位。”赵匡知道，王公公名叫王硕，以前是蜀国皇宫的大内总管，也是公孙述的最大亲信。可是对这个陈谦他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出于警惕，他以目光询问公孙慧娘。公孙慧娘摇了摇头。赵匡疑惑地问：“我们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陈谦哈哈大笑道：“小公主当时尚且年幼，赵将军身份又是何等的高贵，你们怎么可能记得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赵匡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放下了心来。

    陈谦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王公公尚在前方等候。”赵匡相信，只要王硕尚存人世，也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帮助自己保护公孙慧娘。于是他牵着马匹，带了公孙慧娘，随着陈谦，慢慢地向前行去。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他们来到一座高大山梁的前面。这里是个宽阔的大坝子。若在平常年间，此时必定绿野茵茵，稻香扑鼻，可惜现在无人耕种，满地里杂草丛生。他们走上山去，只见古木参天，遮空蔽日，道路逾加狭窄。不久，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古洞。这古洞乃是一个天然石窟，方圆约有十数丈，一股清泉潺潺地从洞内流出。洞口赫然写着“朝阳洞”三个大字。古洞周围修竹葳蕤，巨藤盘绕，旁边建有十来间茅屋。

    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洞里首先出来一位慈眉善目年约五旬的婆婆。她走上前来，温馨地牵住公孙慧娘的小手，又目光奇异地望了赵匡一眼，然后欣喜地对公孙慧娘道：“小公主，你们受苦了。”公孙慧娘好像曾经认识这位婆婆，但又有些不大记得，因此迟疑不决地答应了一声。婆婆径直将公孙慧娘带了进去。赵匡见了婆婆奇异的目光和公孙慧娘的迟疑不决，心中略有疑惑，又想到时隔三年，当年尚且稚小的公孙慧娘不能记得婆婆也属正常，因此放心。陈谦笑了笑，也不作任何解释，只是说了声：“请！”赵匡跟随入内。

    朝阳洞中有一个天然大厅，洞壁的上面竟然绘有远古时代大禹王率领西南各族百姓治理穷山恶水的图画。图画的线条粗犷，色彩斑斓，年代久远，差不多剥落净尽，只是依稀可以辨认。厅中站着十余位壮汉，他们佩着刀剑，规规矩矩地分列于大厅两旁。中间一位老者端坐太师椅上，赵匡心中一喜：他不是王硕是谁？王硕身后侍立着四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女郎。赵匡也认得，她们就是昔日多吉兆姆的侍女阿桃、阿杏、阿兰和阿菊。看见公孙慧娘与赵匡进来，王硕立即离座起身，走上前来，紧紧地握住赵匡的双手，欣喜地叫道：“赵将军，别来无恙！”赵匡惊喜地叫道：“王公公，原来你们果然就在这里！”王硕道：“在下刚刚接到陈谦的飞鸽传书，说是发现了赵将军，老夫心中不胜之喜！不过，赵将军长途跋涉，肯定腹中十分饥饿。老夫特地在此备下了一桌酒席，不如大家边吃边谈？”赵匡想：“这王硕不愧是大内总管，做事总是精心细致。”说实话，他们自从逃离成都以后，一路上或者乞讨或者购买，食物总是缺乏，经常忍饥挨饿，因此听了王硕的说话，立即点了点头。

    那婆婆立即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却是晕菜素菜皆有。王硕敬赵匡和公孙慧娘坐了客位，自己和陈谦打横，坐在两边相陪。众人劫后相逢，意态之间甚为亲密。王硕和陈谦都分别向赵匡敬酒。赵匡高兴地喝了两杯。这时候，王硕方才慢慢地道：“赵将军，人世茫茫，变乱无常。只以为我们今生此世再难相见，没想到今日我们还能在此相逢！”赵匡也叹息道：“朝代更迭，这种事情也属稀松平常。你我能够逃得性命，已是侥幸之极!”王硕忽然道：“老夫今有一言相劝，不知赵将军是否肯听？”赵匡茫然应道：“王公公有何吩咐，在下遵命便是。”王硕字斟句酌地道：“人生苦短，百年时间转眼便逝。你我如此东躲西藏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俗话说，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赵匡听他话中有话，便沉下脸色问：“王公公想要怎样？”王硕只得硬着头皮道：“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和陈谦已汉家朝廷之人了，今天在此，专为等候赵将军前来商量。”赵匡恼怒地问：“你们要同我商量什么？”王硕献媚地道：“赵将军乃是当世的大英雄，倘若及早归顺了汉家朝廷，必定会重享荣华富贵。”赵匡冷冷地道：“多谢王公公好意，但荣华富贵我不要。如今我只想作个平民百姓，自由自在地生活于民间。至于你们要如何，赵某也可以不问不管。但是倘若要打公孙慧娘的主意，休怪赵某出手狠毒！”王硕哈哈大笑道：“赵将军，你固然武功盖世，但我们又岂能不预作准备？现在你看看自己是否还能用功？”赵匡暗中运气一周，果然浑身奇软，已知中了王硕的诡计，不由得怔在了当场。王硕一声令下，五六个大汉拥上前来，便将赵匡五花大绑起来。赵匡此时竟如平常人物一般，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王硕又转身道：“公孙慧娘，老夫为了自己前程，不得不将你送往武威将军府。”公孙慧娘不动声色地问：“王硕，你的父母是否还在？”王硕老老实实地回答：“老夫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了。”公孙慧娘厉声骂道：“无怪乎你会卖主卖友求荣，原来是个无国无君无父无母的小人！”四个侍女听了，不由得“卟哧”一声笑了起来。王硕上前，“啪啪啪”地给了公孙慧娘几个耳光。公孙慧娘的嘴角汨汨地流着鲜血，嘴里兀自怒骂道：“王硕，你休要得意猖狂！你这样卖主卖友求荣，便是猪狗不如！”王硕上前抓住公孙慧娘，准备另想法子加以折磨。赵匡大叫道：“王硕，你竟敢如此对待公孙慧娘？赵某倘若逃出性命，必然寻你报复！”王硕恶狠狠地道：“你要报复，老夫先就成全了你！”说罢，提了一柄大刀，立即向着赵匡走去。

    忽闻有人大声叫道：“起火了，起火了！”众人一看，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洞外的十几间茅屋此刻全部着了火。熊熊燃烧的烈焰趁着风势，正向洞着内席卷而来。朝阳洞出入的道路原本只有一条，倘若它被烈火浓烟封锁住，众人谁也别想逃得出性命。王硕慌忙下令：“陈谦看住他们，其余的人都跟我出去扑火！”众人慌忙跑了出去，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天，方才将火焰全部扑灭。可是他们回到洞中，尽皆大吃了一惊：陈谦躺在地上不能言语和行动。赵匡蜷曲在地上。公孙慧娘却不知道去了何方。王硕上前，替陈谦解开了被封的穴位。陈谦有气无力地道：“是杨奉那个贼子，他悄悄地跑了回来，趁我没提防，点了我穴位，然后背着公孙慧娘逃走了。”杨奉乃是王硕他们的厨师，不料此时竟然背叛而去。事出仓促，祸生肘腋，王硕害怕另生变故，立即下令：“咱们马上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