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盆地的三伏天气,白天真正酷热难当,夜晚却还凉爽宜人。王硕在当地找了一个僚人作为向导,趁着满天的星光,连夜押解着赵匡上路。此时普慈寨一带多是僚民,僚人乃是当时西南地区的一种少数民族,相传来自于老挝境内,后来全部同化在汉人中间。这支队伍,前面由五个壮健军汉开路;王硕、两个婆婆、四个侍女,还有负责押解赵匡的一个军汉,他们走在中间,因为赵匡的武艺高强,王硕命令给他戴上了枷锁,并且横搁在马背之上,由一个士兵专门负责押解;陈谦则带领着四个军汉走在后面,作为后卫。
他们这样走了一天一夜,王硕才将那个僚人放了回去。这时候,王硕等人又是饥饿,又是口渴,又是疲惫。午夜时分,他们来到了资中城外的雁家山下。此时万籁俱寂,星斗满天。山上林木森森,月光朦胧。王硕下令:“赶紧越过山去!”忽闻前面一阵骚动,紧接着传来了刀枪剑戟碰撞的声音。一个男子大叫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来人留下买路钱!”汉军士兵们“刷”地亮出了兵刃。王硕低声吩咐道:“大家沉住气,一切听我号令行事,不要轻易动手,误了大事!”说罢,他越过了众人,走向了前面。
淡淡的月光之下,跳出了三十多个僚人大汉。为首的汉子三十来岁,身长七尺,形貌魁伟,体格壮硕,却穿戴着夜郎族人特有的服饰,头上还插着一支野鸡翎子,明显地不是僚人。他发声有如洪钟:“列位客官,对不住,我们打扰了!”王硕小心翼翼地道:“好汉,我们乃是探亲之人,所带的路资虽然不多,但一定会有薄礼奉上,只请不要惊吓了我的内眷。”为首的汉子道:“客官尽管放心!古人云:‘盗亦有道’。我们因为穷困潦倒,做上了这种性命相搏的生意,只图混碗饭吃。只要你们一点银钱,决不伤人性命!你们快将银子送来,我们好放你们走路。”王硕便叫一个士兵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包银子送了过去。为首汉子接过去一看,足有五十两之多,便将手一挥,准备放过他们。
“且慢,杨奉还有话说!”随着话声,忽然从旁边的一棵大树上跳下一个人来。此人身材硕长,面目腊黄,目中精光闪闪,脚下大步流星。强盗们谁也不认识他,以为来了一起黑吃黑的人物。此时江湖人物和游兵散勇充塞道路,他们往往会干出“黑吃黑”的勾当。所谓“黑吃黑”,就是“上山打鸟,人人占份”,看见有人打劫,也要从中分得一份利益。僚人中为首汉子暗中凝聚了气力,准备放手一搏。王硕勃然大怒道:“好汉们,他是我们家中逃亡的奴仆,你们不要理睬他!”话未落定,他的一支袖箭已经朝着杨奉发射了过去。谁知道杨奉轻轻地用手一拂,那支袖箭竟然掉转了方向,反而向着王硕一行人飞了回来,而且力道更加强劲。王硕身边一个士兵猝不及防,中箭倒在地上。那袖箭浸过毒汁,从来见血封喉。中箭士兵挣扎一番,手脚一伸,再不动弹。王硕心中一惊,这才知道杨奉也是身怀绝技之人。
杨奉却毫不理会他,只是恭恭敬敬地问僚人中的为首汉子:“壮士莫非就是雷迁雷大哥?”为首汉子怔忡道:“在下正是雷迁。你是谁?”杨奉笑道:“兄弟名叫杨奉,乃是多吉兆姆皇妃的厨子。请问雷大哥当年可曾与公孙述义结金兰?”这雷迁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真实的少数民族领袖,后来他率领西南蛮夷在蜀中起义,这也有史书记载的,且待后文慢慢交待。当时雷迁哈哈大笑道:“我与公孙述结义之事,巴山蜀水之间无人不晓!想当年,我们在巴州相遇,激战了三天三夜,彼此之间分不出胜负。后来又惺惺相惜,干脆结义为弟兄。只是我那皇帝哥哥如今却被汉家朝廷害了,这个大仇至今未报。”杨奉道:“雷大哥,对面那个贼子叫王硕,他本是你皇帝哥哥的大内总管,后来投降了汉家朝廷,还害死了你的皇嫂多吉兆姆,如今又想捕捉多吉兆姆的独生女儿公孙慧娘。那马背上面被擒之人便是保护公孙慧娘的赵匡,雷大哥可要前去救他?”雷迁问:“照你这么说来,我那宝贝侄女竟然被他害死了?”杨奉淡淡一笑,道:“雷大哥请放心,小公主虽然曾经被王硕拿住,但是通过我略施小计,已经被我救了出来。”
雷迁转过头来,劝道:“王煜,过去你在江湖上难以立足,是我皇帝哥哥收容了,你才活的像模像样。如今我皇帝哥哥虽然死了,他女儿好歹也是你过去的小主子,你怎么可以对她落井下石呢?”王硕顿时无言以对。原来,王硕以前名叫王煜,从小父母双亡,后来被一个无名道人收养。他跟随无名道人学成了一身好武艺。无名道人死了以后,他出道江湖,却成为天下闻名的采花大盗,惹得“南海浪沧客”等一帮武林豪杰四处追杀。在众人围困之中,他不得不当着众人之面,一刀割除了自己那个玩艺儿,众人方才饶过他的性命。公孙述在蜀中崛起的时候,王煜化名为王硕,前往投奔。公孙述见他为人精明,于是收录了他,后来又见他办事老练,便让他作了大内总管。
雷迁见王硕不敢狡辩,知道杨奉所说的事情无虚,而且王硕毫无悔改之意,于是愤然叫道:“弟兄们,我们杀了这个不仁不义之徒,为我们的皇帝哥哥报仇雪恨吧!”众僚人汉子“哗啦啦”地四下散开,立即将王硕一行围困在核心。杨奉道:“雷大哥且慢动手!待兄弟问他几句。”雷迁只得点了点头。杨奉上前道:“王硕,我有一言相劝:你们释放了赵匡,我们也让你们过去。彼此之间的恩恩怨怨改日再作了断。如何?”王硕冷笑道:“杨奉,你私下里背叛了我们也还罢了,竟敢劫持朝廷钦犯,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现在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杨奉知道多说无益,暗暗地发出了一个信号,又问陈谦:“你待怎么说?”陈谦毫不迟疑地回答:“我岂能顺从了你这个逆贼的心意?”只见陈谦身边的阿桃拔出一柄尖刀,猛地里刺进了陈谦后背。陈谦惨叫一声,立即倒地身亡。紧接着,阿杏、阿兰、阿菊和两个婆婆一起动手,又将附近的四个士兵全部刺倒在地。接着,她们飞身上前,各持刀剑,护定了赵匡。其中一个侍女还迅速地将赵匡从马背上放了下来。这一连串的事件,作者描述缓慢,其实只在瞬息之间完成。
变起仓促,王硕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懊悔道:“她们与杨奉都是夜郎国过来的人,自然可能串通一气,我怎么事前没有一点警惕?”可是他应变能力非同小可,立即一连串的袖箭飞出,两个婆婆先后中箭,倒地而亡。赵匡大叫道:“雷老弟,杨老弟,快快截住王硕!”雷迁和杨奉飞身上前,缠住王硕厮杀。雷迁使的是泼风厚背大砍刀,杨奉用的是轻灵薄刃长风剑。他们刀剑起处,早将王硕罩入了刀光剑影之中。王硕虽然武功高强,怎奈他们也是西南地区一等一的高手,因此再也无法施放袖箭。众僚家汉子一齐动手,将剩下的六个士兵团团围定,不断地发起攻击。六个士兵依照平时的训练规定,马上结成阵势,可是明显地处于下风。
趁此机会,阿兰替赵匡去除了身上的枷锁。赵匡一边运气吐纳,一边密切注视着场中的争斗:雷迁与杨奉两人合斗王硕自是占尽上风。雷迁手中那柄泼风厚背大砍刀舞得翻翻滚滚,势如狂风暴雨。杨奉手中的那把轻灵薄刃长风剑有如巨蟒下山,招招阴狠无比。可王硕手中的青龙剑也似入海蛟龙,搅得满天风雨。一时之间,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六个汉军士兵在僚人汉子的合力攻击之下眼看就要落败。王硕“呼”地跳跃过去,连续刺翻了两个僚人汉子。僚人汉子的攻势缓得了一缓,六个士兵方才得以重新结成战阵,暂时与僚人汉子打个平手。雷迁、杨奉急忙跳了过来,重又围住王硕厮杀。
赵匡急忙对四个侍女道:“你们过去帮助僚人弟兄,我自有护身办法!”侍女们闻言,立即飞奔过去,加入僚人汉子的战团。六个汉军士兵本来就难以支撑,马上就有两个被砍翻在地,剩下的四个眼见得也要葬身此地。王硕想到只有重新擒住赵匡,方才可以威胁他们,于是虚晃一剑,脱离了雷迁、杨奉的围攻,纵身扑向赵匡。哪知道赵匡早有准备,他暗暗地抓了一把细小的沙石在手,待到王硕扑来,一个跳跃闪避了开去,顺势扬起手中沙石,径直向着王硕打去。王硕猝不及防之下,双眼中了无数沙石,顿觉眼前漆黑一团,双目疼痛难忍。雷迁、杨奉赶来,想将王硕毙于当场。王硕眯缝着眼睛,拼命将青龙剑舞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四个士兵在僚人汉子和侍女的联手攻击之下,很快做了刀下亡魂。王硕听风辨声,急忙抓住一个空隙,欺进了身子,然后一剑刺伤了杨奉,又一剑逼退了雷迁,接着“嗖”地一声窜了出去,几个纵跃之间逃已经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