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都是美好的,可是直觉跟现实都是残酷的,俗语又道“好的不灵坏的灵”,而这都在星期一一大早回到公司的夏晴身上实现了。她用了六年的总编室里,办公桌上躺着个大信封,而信封里是一封解雇信。
她不能呼吸心中狂跳双手颤抖,她牙齿咬碎血液直冲脑海,有好长一刻身体僵直无法坐下,直到终于一一克服,她深呼吸一口压下翻滚的气血,打电话给邓蔓,让她帮她找一个纸箱来,不用很大——她东西不多。
邓蔓很快推门进来,脸色苍白眼眶红透,显然早就知道夏晴被解雇的事,更也许解雇信还是她打的,“总编。”她喃喃的道。
“叫我夏晴吧。”夏晴接过纸箱表情平静:“我以后不是你的总编了。”顿顿她又道:“当然,还是能做朋友的,你以后给我打电话,能赴约我都赴。外面的东西吃太多不好,多回家吃你妈做的饭吧。”东西收拾好,包包一背:“我走了,以后自己保重。”
“总编。”邓蔓终于忍不住冲上去抓住她手臂:“总裁为什么要解雇你?你明明尽心尽力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公司,每年还为公司挣那么多钱?”这样的好员工不想尽办法留着还要解雇,总裁这是怎么想的?她真的搞不懂。
“邓蔓,”夏晴看着她,认真的道:“伴君如伴虎,圣意从来都是难测的。罗心书那时不也为公司挣钱吗?因为我,她被辞退了,而现在轮到我被辞退,也很公平,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古来如此。下一个坐这总编室的人,也不可能坐一辈子,这世上,变幻才是永恒。”她拍拍邓蔓:“天下无不散的延席,就这样吧,以后有机会再见。”抱着纸箱,就离开了总编室。
出了总编室,向右走,是电梯,门开着,坐上去直达楼下,慢行好走,恕不远送;向左走,是总裁办公室,那办公桌后坐着的人,三年未回公司,一回来就解雇了这三年想的做的都是为公司挣钱的员工。他钱多的很,不在乎,好,那她很想知道他在乎什么。
被踢开的门砰的关上,被摔下地纸箱里茶杯也砰的摔碎,她浑身燃着熊熊怒火灿烂夺目就像个复仇女神,她大步走办公桌前,双手一拍:“任荐言。”她俯身瞪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我后悔了,我现在要你付我赡养费,你等着接律师信吧。”
办公室后那人,冷眼一掀,淡淡的看着她,脸上瘀清嘴角有伤,可奇迹的,俊美不减,反添惑人魅力,他道:“夏晴,这是中国,你觉得有可能吗?”
她也知没可能,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以为她是谁把她当成什么,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么,高兴了,一纸任书让她为他管着公司劳心卖命——虽然她也从中得到利益;不高兴了让她滚她便得滚。昨日,她还天真的想,悦阅是她的血肉是她身体一部分,剪也剪不断;今日,他便来撕开她血肉取走她主心骨,眼睁睁看着她痛看着她哀嚎——但他从来就是这样不是吗?三年前,他不也冷冷的看着她在他眼前,被他伤得体无完肤而毫不动容吗?
但如今,她夏晴,已不再是三年前的她,她被伤过后,学会了放手,该是她的,她分毫不让,不属于她的,她不稀罕。
“任荐言。”而这世上还有什么她不能舍弃的,他也罢,悦阅也罢,她夏晴,撑得过,走得出。“你最好没有求我的时候。”她半仰下巴一转身,纸箱也不要了,踩着高跟鞋如同女王般高傲离去。
门再度砰的关上,办公桌后男子,收回目光,垂下眼帘,遮住里面,各种情绪。
在家宅了三天,收到短信:您xx银行贷款账号尾号xx的贷款将于xx日前扣款,请补存xx元,以免影响您的信用记录……
夏晴苦恼,摔开电话。她有个梦想,希望可以在四十岁前,挣够下半辈子用的钱,养只宠物,与它相伴,轰轰隆隆,去环游世界。于是她倾襄所有,掏出首付买下一套房子,坐等它升值。但那房价,升幅龟速,要她抛售,又不甘心,总觉得会有升值空间,要那钱,在那房子里,翻上一番,再回到她手上。
但现下,工作没了,收入断了,如此下去,只能坐吃山空,她绝不能任由这种情况发生。她振作起来,打开电脑,准备上网找工作,突然想到,那李约,还遗留一名片在她处呢,现在给他打电话去,不知当初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李约接到电话,欣喜若狂,想要马上见她,跟她签约。夏晴自信回来了,跩跩的,提出两个条件:签约五年,工资福利逐年增加;不许无故解雇她,若要解雇,赔偿数字天文。
李约全答应下来,合约一式两份打好,只等她来签。于是离开悦阅第四天,夏晴以卓越总编身份,再战江湖。
夏晴不负李约所望,一个月内,签回几位大神写手,推出的两本图书,宣传策划做得好,一上市便大卖,她再接再厉,让作家与书迷开见面会,搞得轰轰烈烈,打响在卓越的头一炮。而卓越也挖了悦阅几位高层管理人员,当然,这挖人的活不是夏晴来的,她虽对任荐言多有不满,但任荐言是任荐言,悦阅是悦阅,她分得很清,绝不迁怒。
月尾,出版协会成立周年宴会,夏晴穿上裙子,妆容精致,隆重出席。她就是计较,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她夏晴,离开了悦阅,过得更好。
李约挽着她,在众人注目中出场。没想到任荐言也出席了,跟在他身边的居然是邓蔓,悦阅的新任总编。
见到邓蔓跟在任荐言身边那一刻,夏晴有种:哦,是邓蔓啊的恍然大悟。她就知道,任荐言一手创立悦阅,对它感情深厚,断不会放之不理,全把它交到她手中。认定他会在公司安插眼线心腹,徐长闻跟了他到任氏,那他会找谁来当监视她的那个人呢?她为此仔细观察过公司许多她认为有可疑的管理人员,而现在她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了,邓蔓就是他的眼线。
邓蔓见了夏晴,表情有丝不自在,夏晴心道,这孩子还需历练啊,取得自己想要的,有什么不好意思,只要做得够好,用什么手段什么方法坐上这个位子又有什么关系。于是朝她笑笑,邓蔓见她笑了,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上前轻声道:“总编,你听我解释……”
她于是笑着安慰:“邓蔓,你不用向我解释,力争上游,人之常情。好好努力,别人说什么让他说去吧,成绩是对流言的最好反击。”
她如此心平气和,连自己也感到奇怪。张叶拉背叛她,她只觉愤恨,觉得天塌下来了,完全不给机会张叶拉解释。现在邓蔓,坐上了她曾经的位置,她却反过来安慰她,难道在她心目中,男人远比工作重要,所以她能忍受失去工作,却不能接受丈夫有别的女人?
“不,”邓蔓急了,“不是你以为的这样,我坐这个位子是因为……”她话未说完,李约却过来把夏晴拉走:“夏,帮我一个忙。”
李约一路拉着夏晴来到任荐言跟前,笑前把她推上前:“夏,给我们介绍一下吧。”
夏晴看看李约,见他目光灼灼眼神隐隐闪动渴望光芒,再转头去看任荐言,他却眉眸深沉,不含情绪。于是指指李约:“这是我老板李约。”再指指任荐言:“这是我曾经的老板任荐言。”介绍完毕,转身要离开。
“哎,”李约把她拉回来:“怎么就走了,你不在,我们怎么聊。”他也看出,任荐言对他怀有敌意,只怕夏晴一走,他就反脸离开。
我在也跟你们没什么好聊的。夏晴心中腹诽,但还是站住,见二个男人,一个满腔倾诉交流的欲望,一个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哈哈两声:“今天真热闹。”没人答她,只得再道:“今天天气真不错。”还是没人答理她,她怒了,拂袖而去,他们爱谁谁,她不管也管不着。
“夏总编,脾气还真大。”轮到李约哈哈笑两声,任荐言却仍是不语,那双漂亮的眸却投到了他身上,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他心头一跳,瞬间只觉心跳加速喉咙干涩,想开口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无法吐出一个字。
倒是任荐言,冷冷的道:“悦阅岂是你以为可打倒,便可打倒的。”他的悦阅,创建十年,在出版界,根基已深,枝繁叶茂,岂可是眼前这人挖几个管理人员便以为可以扳倒的。就算,就算他把夏晴网为所用又怎样,当年,是他一手提她上位教导她的,现在她是早能独当一面了,但他亲自回悦阅坐镇,还挡不过这他教来出的人么。
对,她再厉害也只是他教出来的。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柔和灯光下五官异常俊美。李约不能自已的上前一步,任荐言却在此时,忽然转身,突兀走掉。
邓蔓满场找夏晴,非要给她一个解释,夏晴躲躲躲,躲到宴会厅外的小花院角落,想着,就这样走掉算不算失职。宴会厅里,邓蔓她不想面对,任荐言不想面对她——任谁看到被自己解雇的下属意气风发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虽然她今晚打定主意就是要让任荐言不愉快,而且显而易见已经达到目的,他脸冷得让站在他旁边的邓蔓都抖了又抖——既然目的已达成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掏出电话准备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电话却没拿稳滑到草地上,她忙蹲下去捡,电话旁却多了双穿着皮鞋的脚,她抬头仰望上去,那位黑着脸的少爷就这么冷眼看着她。她收回目光捡起电话,哎,蹲久了站起来果然会让人头昏眼花,她眨眨眼,这不,眼前景物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她转过身就打算走掉,手臂却被人从后面抓住。
啧,没学乖是吧,没被揍够是吧,她抓电话的手握紧,身体旋转的同时狠狠抡出,重重一拳砸在他肩上,他身体一晃脸闪过痛苦之色,却硬是不肯松开抓住她的手,不仅不松开,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抓住她另一手臂,可因为肩膀刚被大力袭击,力度不够,于是他干脆狠狠把她推贴在墙上,用可包容她的身体压制住她,防止她再乱缠蛮干。
“任荐言。”她瞪他,声色俱厉:“放开。”
他回瞪她,语气干脆同样横蛮:“不放。”
嘁,以为抓住她双手压住她身体她便不能攻击他么,她第一次遇上抢劫犯,那人用刀架在她颈上,她还不是用头狠狠给了他一下得以逃脱。时隔十一年,她打算故技重施也给任荐言那么一下,叫他尝尝她铁头功的厉害。才合上眼头打算撞上去,用力被撞疼的却是唇,她慌忙的睁开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那眸瞪着她,带着骇人的怒火,像是要恨不得把她撕开揉碎,吃下肚中去。
她目光下移,眼睁睁看着他那唇,迎上来合住她的,毫不温柔的吞噬啃咬,她吃疼,不肯示弱的咬回去。他放开她手臂,修长的手伸上来,捏住她下巴,不许她咬他,只许身为州官的他放火,辗转点燃,熊熊燃烧。
这火烧得太狠太猛,烧尽二人胸腔氧气,烧得二人不能呼吸,烧得身体发热双脚发软,烧得惊骇莫名不由颤抖。夏晴惊恐万分的把任荐言推开一臂距离,他眼神同样难以名状的看着她,气在喘,心跳莫名。
为什么,为什么这好勇斗狠,气焰嚣张的家伙,总能让他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他明明把她推开,明明命令自己不许再靠近她,觉得二人没有未来,不想再纠缠,却还是被无言吸引,眸以她为轴,只为她而转。这太荒谬,他不能接受,他与她之间,已被他亲手划上句号,她之于他,不过是达到目的的工具,留着,是提醒他,她是他高傲人生里的污点缺憾,所以利用完,理应丢弃,仅此而已,再无它想,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对,就是这样。思及至此,他回复清明,淡淡转身,如来时一样突兀离开。
如果说任荐言吻她让她意外让她惊骇,那他吻完她之后由意乱情迷到深恶痛绝的表情转换则让夏晴滔天怒火漫天燃烧。他他他以为对这吻万般愤恨恨不得没发生过的只有他一个人么。她夏晴,比他深恶痛绝更深恶痛绝,任荐言,你这混蛋中的混蛋,下次再见,不揍你我跟你姓任。她转身,与他反方向,狠狠拂袖而去。
越走越远的二人没发觉,宴会厅的侧门,依着那高鼻深眼的人,眸里闪着谁也无法捉摸的光芒。
而夏晴没料到,老天这么快帮她报了仇,任荐言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