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一脸焦急的杜秦岭带给她的。她一大早来敲了夏晴的门,这是她跟任荐言离婚三年来第一次正正式式的跟这个前婆婆见面,她之前每回去看外婆,都在她屋外,她有时在有时不在,在不在对夏晴来说也无所谓,杜秦岭不想见她,她也未必要涎着脸求见上她一面,反正见了也没什么好说,只是尴尬。
所以夏晴开门见到是杜秦岭时是错愕的,“夏晴,”杜秦岭顾不得跟她闲话其它,拉她进了屋就急急的道:“荐言不见了。他昨晚一整夜没回来,打他电话关机了。”本来任荐言并不跟她住,他与夏晴离婚后到另一处物业居住,最近这个月,住的地方楼上装修他嫌吵,于是搬回母亲家中暂住。可昨晚,他一夜未归,打他电话也只得到关机的机械回复,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杜秦岭心急如焚,偏偏还不敢跟老母亲说,只得一大早来找夏晴——虽然她已经自己儿子离婚了,但不知为什么,她就只想到要来找她,想跟她商量,让她帮助拿主意。
“杜阿姨别急。”夏晴让她坐下给她倒杯温水:“他的朋友你打电话问了吗?有打电话回公司吗?会不会只是电话没电了。”哎呀,任荐言不见了,她心里怎么不见同情有的只是幸灾乐祸,活该,肯定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吧。
她叫自己杜阿姨啊?杜秦岭心头微酸,点点头:“打过了,都说没见他,公司也让司机去看了,保安说昨天荐言很早就下班了没再回过公司。悦阅也打过电话去问,也说他昨天没回过悦阅。”杜秦岭搓着手:“荐言从没试过这样什么也没交代就不见人影的。”
这倒也是,他们还是夫妻的时候,加班晚了,都会打电话给她让她不用等他。“杜阿姨在警局里有认识的朋友吗?要不让帮忙查查吧。”她出着主意。
杜秦岭点点头:“打电话拜托了,说是还没够四十八小时,只能帮忙留意一下,还让我们家属自己先找。”
“这样啊?”夏晴拿过电话拔出那串已经被她删了却依然熟悉无比的数字,电话那边传过来的仍是该用户已关机的机械话音。她手握电话,一时陷入深思,直到杜秦岭怯怯的轻推她:“夏晴,你是不是还恨着荐言?”
“啊?”她不明白杜秦岭何出此言,她当然还恨着任荐言,如果他现在在眼前的话,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但这跟他失踪没有半点关系啊。
“其实,其实……”杜秦岭咬咬牙,事到如今,她不想再保存这个秘密,不管夏晴得知后是要帮她找回儿子还是更恨他,她想,这个孩子都有权利知道真相,知道这曾经与她切身相关的真相。
她看着夏晴,缓缓的道:“荐言告诉过你关于他外曾祖父的事吧,我丈夫去世的时候,眼睛是睁着不肯合上的,我让荐言在他跟前发誓,要为他拿回所有应该是他的东西。荐言那时才多大啊,不过十岁,小小的他,咬着牙含着泪跟他父亲说,总有一天他要把任氏拿回来给他。”
“我知道他为了个这誓言付出了很多很多,他假意奉承曲意周旋,要讨得老太太的欢心,又要咬牙建起他的悦阅,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任家最有经营能力最有经营手腕的那人。可有什么用,还是抵不过自私与偏心。还能怎么样?她那么偏爱任意,认为所有一切都该是任意的,只有任意才有资格继承任氏的一切。任意任意,”杜秦岭看着夏晴,看着低垂着眼帘的夏晴,声音变轻:“任意远比久经商场深沉世故的老太太好对付,而你,你则是任意的软肋。”
“任意爱你,而让你爱上荐言,三角纠缠,不被爱的必定受伤,依任意的性子,受了伤只会躲起来,去远远无人的国度,谁也找不着。老太太会因此而受打击,她年岁已高,能受多重这样的打击,最后,再不愿也只能撒手。只是我们都没料到,她防你防得这么重,直接要荐言与你结婚绝了任意的瑕想。”所以,与夏晴结婚的事不在任荐言计划内,但既然结果都一样,不,跟她结婚远会比他原先计划的结果要好,所以任荐言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夏晴听到这里,握紧了自己的双手,起初她不懂,但这么多年打拼下来,她看过的龌龊何止百千,早就练就了一身洞若观火的本领了,任荐言打她与任意的主意,也许由他们第二次见面,她与任意站在一起,他便如此盘算着了吧。
后来,任老太太要任荐言娶她,任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拉她走掉,他不阻止不动容,他要的,不过是要任意陷得更深,不能自拔。
而从她进入悦阅,他对她做的那些暧昧不明欲近不近的事,各种关怀爱护呵护备致,也不过是要她陷入他布的情网里去。
所以,他根本是从一开始,从决定跟她结婚开始,便有了要跟她离婚的打算,所以,他不放感情,对她时好时坏若即若离。他以为她怀孕那次,哪里是因为即将有小生命的到来而期待,根本就是怕她真的怀孕了,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然后三年时间,他坐稳了他任氏董事长的位置,根深蒂固,再也不必有所顾忌,无论是任意回来或是任老太太康复,都不再能动摇,所以他不需要她了,所以找个女人来取代她了,是这样吗?
她轻轻开口,声音清冷:“杜阿姨,我们结婚第一年,他说你到外婆家去过年,后来却是外婆来了你家过年,是因为,你根本不想与我有过多的交集吧。”他们母子俩,都防着她不与她亲近,不过是知,她这个人,永不会跟他们有成为家人的一天。她抬头看着杜秦岭羞愧的低下了头,又道:“你们何不早早告诉我,何必大费周章设计这一场。”
早早告诉她,任荐言就是要看着任意爱上她,爱得越深,伤得越重,跌得越疼,他任荐言成功的机会就越大。她夏晴无力阻止任意爱上她,但她至少能不让自己爱上任荐言啊,定当谨守本份,毫不逾越,跟他做一对有名无份有名无实的夫妻,最后也不必伤这一场。
果然还是儿子亲,媳妇是外来人啊。又或者,在她心里,根本没把她夏晴当成她媳妇来看待过吧。
“夏晴。”杜秦岭抬头看着她:“不管你信不信,荐言没有负过你,他与那个张叶拉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事先设计好的。”
他们母子,玩得太深沉,设计来设计去,设计这个设计那个,就是不肯敞开心扉,好好的说一说,她夏晴,岂是会死缠不清苦追不舍的人,任荐言只需跟她说一句:“夏晴,我根本没爱过你,我们离婚吧。”她便定会如他所愿放了他去,他果然,从没了解过她,更也许,是不愿去了解。
夏晴看着桌上没收拾好的电脑,打开的文件,上面散落着名片,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再抬头时,眼神明亮,里面,也没有杜秦岭以为的芥蒂:“杜阿姨,我想我大概知道任荐言在哪里了,你放心,我等会就去找他,让他回家。”
送杜秦岭出门时,她站在电梯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夏晴,对不起,还有,谢谢。”
夏晴只是笑,挥手与她道别。
没想到刚回到屋中,门铃又响起,她以为杜秦岭忘了拿东西,一边开门一边问:“杜阿姨,你忘了什么东西?”未了却呆了好一会,不可置信的看着门口的人:“你……怎会是你?”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吗?”张叶拉含笑问。
夏晴站到一旁让她入屋,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呢,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她想不出料不到的人都来找她是怎么回事?
“张叶拉。”给她端上茶,夏晴开门见山:“你来找我做什么?”
“怎么?”张叶拉半点尴尬也没有,全不是破坏人婚姻该有的态度:“不欢迎?我就想着好久没见你了来看看你嘛。我刚跟我丈夫从国外回来,我爸妈还没去见呢,就跑来见你了,你居然是这种态度。”她笑语盈盈,好像真是跟夏晴是很久没见的好朋友,以前隔得远见不着,现在回来了,怎么也要先见上一面来一个深情的拥抱。
夏晴嗤之以鼻:“张叶拉,我们可从来不曾是朋友,这热情未免来得太意外了。”不但不是朋友,还是情敌,严重说一句,她是狐狸精,把她丈夫从她夏晴手里抢了去。刚刚杜秦岭说的话,她不信,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让人一两句话便打发过去。
张叶拉笑了:“夏晴,你没当我是朋友,可以我心里,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她们真的不熟,怎么就成了最好的朋友了,夏晴撇撇嘴:“张叶拉,你对朋友的定义未免太奇怪了吧。”这朋友,应当是见得面来,聊得起,兴之志致,喝个酒,不说话时,也不觉尴尬,有秘密,还能分享,就像她与孙见想一样。她可瞧不出她与张叶拉那里有半点像她与孙见想一样的相处方式了。
张叶拉挑眉:“那是你认为的,跟我认为的不可相提并论。”
夏晴就投降了:“好吧好吧,你说我们是好朋友就是好朋友,那么请问朋友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如没事了就请便吧,我还有要事要办。”
张叶拉笑:“我与我丈夫一个星期后就会回法国去,以后就算回来,也不可能再跟你见得着面,就想着再来见我爱的人最后一眼,看她过得还好不好。”
爱人?夏晴完全石化,看了看张叶拉又环顾了屋一圈:“张叶拉,你不会以为发生那样的事我还能跟任荐言在一起吧?我与他早离婚了,在三年前。他现在不在这,你想见他,跟他电话约定,而不是这样跑上来我这。你瞧,根本没可能会见着他吧。”
“任荐言?”张叶拉大笑:“我找任荐言干什么?我找的是你要见的是你。”张叶拉笑不可仰,投下炸弹:“我喜欢的是你,夏晴。在任荐言身边转,装作一副对他迷恋至深非他不可的模样不过是想引起你注意罢了。我跟他之间你所看到的事,全是他拜托我做的。既然能让你跟他分开,我何乐而不为。”她顿顿又道,声音轻软飘忽若梦:“那时第一次见你,你撩撩我的头发,让我快快乐乐的去找别的男人,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惨了。”
她停一停,眼神回复明亮:“但我知道这没可能,你跟我,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我出了国,然后遇上一人男人,虽然我不爱他,但无妨,婚姻,有时并不需要爱。”
夏晴震惊,久久的反应不过来无法成言。张叶拉爱她?张叶拉爱的是她而不是任荐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疯了疯了,这种事,给她十个脑袋她也想不出来吧,等等,也,也不是不可能的……哎,这人世间的感情啊!她看着张叶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张叶拉无所谓:“夏晴,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为此觉得有愧疚,觉得白承了我的一份情。知道吗?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哦。”夏晴好久才吐出这么一个字,想了想她又问:“他知道吗?”这个他,说的是张叶拉的丈夫。
张叶拉摇头:“不知道。”转又瞪着夏晴:“夏晴,你觉得我不说你这辈子有可能知道吗?”顿顿她又道:“夏晴,你恨我吗?”得不到她的爱,让她记恨一辈子也是不错的。
夏晴想了想,摇摇头,任荐言不爱她,下了决心要跟她分开,不找张叶拉也会找王叶拉刘叶拉,那她干嘛恨她呢。
张叶拉惋惜,少了个让爱人记挂她一辈子的好机会,太可惜了。
张叶拉坐了没多久就告辞要走,夏晴送她出门:“张叶拉。”她道,看着她,眼神清澈明亮,“好好对自己。”
张叶拉一呆,眸眨湿意,上前抱抱她:“夏晴,你不枉我爱你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