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成方并没有急着去见自己的科室领导和主管领导,他首先到三楼自己的临时休息室坐了片刻,让自己稍微平静一下,梳理梳理自己的思绪,进行了一番理性的“战略思考”。路海空和卓别角过来的时候原成方仍然按兵未动。
原成方心想:“自己真的被科长、主管处长抛弃了吗?那怕什么呢?那不正是自己期盼的吗?”
一般人们都害怕自己受孤单,被孤立,可他原成方偏偏希望遭遇到那样孤军奋战的处境——那才过瘾呢!全世界都是自己的敌人,他每天将要带着无与伦比的仇恨和激情去拼杀,去搏斗,多么动人心弦,多么激动人心啊!
“也许不会不声不响把我调整出去,应该说这些年咱跟上司之间相处还算融洽吧,虽然也有小小矛盾,但那些鸡毛蒜皮的意见纷争,还不至于上升到把我‘驱逐出境’的层面吧?”
所以他不关心自己被调整到哪个科室。他想,不管命运把自己抛到哪里,他都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的。有压力才会更有动力,“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原成方温文尔雅,在别人都喜欢西装革履的情况下,他平时却喜欢穿着一套蓝色或者灰色中山装,上衣口袋上总要挎着两支钢笔。喜欢研究总结一些工作中的问题和经验,发到国家综合督查网或者综合督查报刊上去。针对一些人间不平事,还喜欢写一些杂文,随感,小说什么的,发到小说网站和地方小报上去,拥有满腹报国安民情怀。这些文章发表了偶尔还会有点儿稿费,原成方就跟路海空、卓别角等人喝上一壶,互相吹吹牛,聊聊天。
他也确实得罪过他的科长和主管副处长,还有同事等等。因为他是举世闻名的书呆子。
比如前些年他们科室来了客人,他会主动沏茶倒水,递到客人面前,但他有意不给客人们递烟拿火。他的顶头上司、工业科科长刘行提醒他:“给客人拿香烟啊!”
他却执拗地直言不讳,一本正经,严肃认真地给挡了回去:“科长,明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我们再给人家拿烟递烟,咱这不是故意伤害人家健康吗?不得了啊,等于变相杀人啊!”
于是科长无奈地笑笑,把烟卷递给客人。然后说他:“你这人书呆子气儿太浓了,刚刚走向社会,要知道递烟也是一种尊重。大家明明都知道吸烟确实有害健康,可很多烟民一时半会儿戒不了,离不开这玩意儿,哪能心急火燎地从咱开始让世界全部消灭卷烟和烟民呢?小青年大学生们刚刚毕业就该多了解社会,学会适应社会,在社会上经风雨见世面,多摔打,多磨练,否则还真不知道锅是铁打的啊!”
谁知原成方听了这话就又上劲儿了:“不是吧科长,怎么能说锅一定就是铁打的呢?有铁锅不假,我们现在看到的更多的可是铝锅啊,此外还有钢种锅,铜锅,砂锅等等等等,还有什么什么高压锅、烟袋锅和卫星天线锅,还有背黑锅,刘罗锅等等,我就不说了啊,哈哈,总之,锅也不全是铁打的!”
科长感觉又可气又好笑,于是叹口气:“算了算了,不管什么锅了,能做饭就是好锅,怎么你小子净是给我抬杠啊……”
原来主管他们科室的是阮印真副处长,也是个爱咬文嚼字的人。有一次,原成方写了篇稿子,有句话是“……这是一副屡试不爽的灵丹妙药”。
副处长阮印真看了之后说:“这句话不通顺。吃着药无所谓爽快不爽快吧?前后词语搭配不恰当,不应该这么用。”
在场的路海空、卓别角还有姚文斌等人也都附和着阮印真的话,纷纷说:“阮处长说的对。”“原成方用词不当。”
原成方说:“应该没问题,这个‘爽’字在这里不是‘爽快’的意思,用到这里它是‘差错’的意思。前后搭配也没问题,没有乱点鸳鸯谱啊,可以这么用。”
阮印真疑惑地摇了摇头,说道:“不会吧——‘爽’还有‘差错’的意思吗?我就没听说过屡试不爽这个词!”
原成方的憋劲儿、书生气上来了,他说:“你没见过没听说过,也有这个词,也有这个意思。”
阮印真说:“不可能。”
其他人员还是都继续附和阮印真的说法,坚持说原成方错了。
原成方的书生气进一步“升级”了,他说:“既然阮处长跟你们全都不认头,那咱就查查字典、词典,或者咨询一下度娘吧。”
卓别角说:“根本不用查,本来就没这么用的。”
于是原成方搬来词典,一查,果然有“屡试不爽”这个词,其中的“爽”在这里就是“差错”的意思。
由于路海空、姚文斌等好几个人在场,原成方打赌赢了,感觉很得意,副处长阮印真却感觉很尴尬。过后原成方觉得这事儿似乎有些过了,不该不给领导一个面子,让领导下不来台,但是转念又一想:“这事不能赖我。这是他自找的难堪,不是我的责任。词典上就是这么说的,这是真理,不辨不明啊!”这样想想也就释然了,心里安稳多了。
原成方得罪其他科员的次数就更多了。他给他们纠正错词错句错白字,还有纠正他们引用法规不当,公文格式不对等等。而且不管是谁,最后往往要争论到底,非要分出个谁输谁赢、谁是谁非来不可。
其实他也并不是“常胜将军”,也有栽跟头的时候。有一次,他听主管副处长阮印真指着一盆花对卓别角、姚文斌等人说:“这是昙花,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昙花一现的那个昙花。”
原成方感觉不对,就又想给领导“纠错”。他说:“这个字念‘tan’吗?我怎么记得好像念‘yun’呢?我一直念‘云花一现’的。”
阮印真哈哈大笑,说:“错了,应该是昙花一现。不信你就看看词典。”
阮印真副处长拿出词典,指给原成方看。事实面前,铁证如山,原成方不得不认错服输。
后来好多人好多时候,包括路海空、姚文斌等哥们儿,见了原成方偶尔还会嘲笑一下“云花一现”的读音失误,而阮印真在场不在场的情况下,从来都没人提起过“屡试不爽”的故事……
路海空和卓别角来了之后,见原成方还是按兵不动,不慌不急,路海空和卓别角倒急了,真有点儿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味道。
路海空说:“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呢?都说把咱们几个调整科室了,你也不问问去,还不知道该往哪个科室办公怎么行呢?”
卓别角说:“成方老兄稳坐钓鱼船,也许这才是上策啊。”
路海空说:“上策个屁!他还稳坐钓鱼船?他能稳坐钓鱼‘钩’就不错了。即便咱们俩都不用着急,他原成方也该着急——像他那样的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动不动就随地吐一颗象牙的书生脾气,你说哪个领导受得了?肯定早就盼着把他一脚踹出来呢,恐怕一个个嫉贤妒能的玩意儿,早就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
卓别角说:“嗯,这样一说,还是真该考虑一下啊老原,你跟牛耕云,配合阮印真副处长,干的那件轰动一时的大事儿,确实让咱们处里好多人眼红,好多人因此知道了你的硬气。”
路海空说:“是啊,你的能力在这里明摆着呢,单单就因为前年这件轰轰烈烈的事件,哪个科长还敢对你指手画脚啊?况且你文笔犀利,才华横溢,既有业务新观察的论文,又有人性大批判的杂文,他们谁敢领导你啊?要不实在不行的话,咱仨组成一个科室得了,我跟老卓拥戴你来当这个科室的头头儿,你看行不行?”
原成方笑了,他说:“哈哈,当然不行!本来我还想多歇一会儿呢,让你们俩这么一催,我得赶紧去问问,要不让人家炒了鱿鱼,咱还蒙在鼓里呢?你们在这里少坐片刻,我去去就回来啊。”
(与读者互动:一、你见过这种凡事较真,钻牛角尖,自命不凡,让人蛋疼的书呆子吗?二、不管是对是错,敢跟领导唱对台戏,你认为原成方、卓别角和路海空几个人在这方面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