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微 第三十一章能困住我临月的从来都

    沈秀之笑着接过茶，抿了口，称赞道：“果然是娘子泡的好茶。”

    林思微亦微笑着捧过茶，娘亲的眸中寓意深沉，她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夜沉如水，一切都抵不过黑白子间，这一双眸，这一盏茶。

    月儿不知何时已偷偷躲进云层，临月身体乏倦已沉沉睡去。不知名的虫儿在犄角旮旯里低鸣着，在这静谧的夜里分外刺耳。

    林思微退出娘亲居室，沈秀之亲自送她回厢房休息。

    这是处曲径幽深的院落，门槛甚高，林思微提裙抬脚迈进，惊住了。室内琉璃盏内烛火跳跃，环往四周，那用上好水曲柳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卧榻是悬着紫箩流苏纱帐的雕花镂空坠玉床，上面铺着繁复华美的云罗锦绸。一张凤头琴摆在角落，旁边是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靠近竹窗边，那红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竹窗上所挂着的是薄如蝉翼的淡紫复式轻纱，随夜风徐徐吹起。

    林思微正暗自惊叹造物之美，却听沈秀之笑道：“微儿，你可喜欢？”

    林思微点点头，道：“嗯，喜欢。”

    烛火发出“噼啵”之声，林思微只觉得空气变得越发流离、稀薄，她不经意间抬头正迎上沈秀之炽热的目光，不由嫣然一笑，道：“义父，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秀之一愣，张口结舌道：“额，不舒服。”

    林思微巧笑倩兮，微微作揖行礼道：“那微儿恭送义父！”

    沈秀之面露尴尬之色，欲言又止，看向林思微的目光愈发暧昧。

    林思微却是心思澄明，一双眸子亦是清澈明亮。她舒展开手臂，拂落发上落花，轻叹道：“临月公主在等义父你回去？”

    沈秀之一愣，勉强笑道：“公主身子金贵，折腾了一天早已乏了，现在想必早已睡沉了。”

    林思微闻言手下一颤，衣襟上的一串南珠无声断开，轱辘了一地。这串珠子颗颗晶莹剔亮，迤逦了一地的华丽，婉转如她的心思。

    沈秀之弯腰捡起几颗，死命攥在手心，一步步向林思微逼近，声音充满了无限魅惑：“微儿，错过了今日，我们会特别遗憾的。”

    林思微不由退后一步，手中长剑横在胸前，喝道：“义父，你醉了？”

    沈秀之静静站在那里，一手握住剑鞘，动容道：“微儿你说义父喝多了，义父告诉你，义父没有喝多。我告诉你，我沈秀之现在很清醒，酒不醉人人自醉，你明白吗？微儿，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让我们的关系超越父女好不好，更亲密一点，做恋人好不好？情人？或许夫妻？”

    林思微有着拈花微笑般的淡雅，静静地听他表白，聆听他天马行空的想法，淡淡一笑道：“义父，此前微儿还敬您是个正人君子？怎么？我娘亲有什么不好？您这又将我娘亲置于何地？”

    沈秀之心中突然变得莫名的酸楚，好想痛哭一场，好想在面前人儿面前尽情倾诉。他努力压抑着心中想法，道：“微儿，你知道我对你娘亲临月公主不好，可你又能明白我的困境、难处吗？”

    “明白。”林思微声音很平静，不见任何波澜的起伏：“所以我如今还会敬您叫您一声义父，可微儿始终明白一句古话，己所不利勿施于人。”

    沈秀之动容，道：“曾经我以为拥有所有，后来才发现原来一无所有。呵呵，我就是这天下间最愚蠢，最倒霉的笨蛋。曾经我也深爱过临月，后来，结果呢，她这个贱人———”

    林思微“嗯”了一声，语调一扬道：“住口，我不许你这般侮辱我的娘亲！”

    “呵呵！”沈秀之笑容凄美而癫狂，道：“仅仅这点羞辱你便无法承受，可我呢？当我知道真相后又当如何自处？贱人，不，贱人从不矫情！很好，很好———”

    林思微冷笑道：“难道你给予我娘亲的惩罚还不够残酷吗？”

    沈秀之眸光一抬，饶有兴致道：“微儿，你可为你娘亲感到委屈？”

    林思微冷冷道：“既然是该受的就不叫委屈！”

    沈秀之满目希翼，道：“微儿，今夜你可愿意跟我？”

    林思微摇摇头，道：“前尘往事的对与错，微儿不愿去深究。不过，似你这般滥情的男人也配在我面前谈爱？”

    沈秀之窘迫道：“微儿，不是这样的。那天，那天我和夏迎儿不过是逢场作戏，玩笑而已！我沈秀之对天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此心天地可鉴。”

    林思微冷冷道：“你拿什么来喜欢我？又凭什么来得到我？”

    沈秀之突然变得无比自信，笑道：“就凭你是临月公主的女儿，我沈秀之若不放弃临月公主，临月公主这一辈子不过是我身下的一个玩偶，任我捏圆捏扁！”

    “你又认为我能给你什么？”

    “你的人，你的心。”

    “你又能给我什么？”

    “临月公主余生的自由。”

    “不过是残花的落幕之年，你认为我娘亲还需要么？”

    沈秀之一愣，突然笑道：“微儿，难道如此认为？”

    林思微摇摇头道：“娘亲一生已毁你手，余生不过是苟延残喘！”

    沈秀之笑意深远，道：“假如来日我许她武林盟主之位呢？”

    林思微怔住了，咬唇道：“果然，你心思缜密。”

    沈秀之悠闲地打了个响指，道：“临月公主的身后背负着的是整个夙离神教，曾经是，以后是，永远都会是。”

    你既然坐享了临月公主的殊荣，就要承担起复兴我夙离神教的责任。魔君吟式的这句话如同诅咒般困住了临月一生一世，果然，一语成殲终身误。

    林思微苦笑道：“看来是不是已无回转的余地了？”

    沈秀之得意道：“你已无路可走，这便是最好的出路。”

    林思微叹息一声，道：“弱弱的问一句，为何但但是我？”

    沈秀之笑道：“因为遇上你我便获得了重生，你能给予我所有临月公主不能给予我的。”许久，他又轻叹一声：“你便是少女临月，少女临月便是你。”

    林思微贝齿轻启，轻轻吐出几个字：“而你，却老了。”

    这损死人不偿命的话语打击的沈秀之体无完肤，他恨恨道：“宝刀未老，不妨一试？”

    “沈郎？”这搁浅的声音如幽灵的低诉在午夜响起，沈秀之只觉得汗毛倒竖起来，他循声望去，喃喃道：“临月？”

    门口之人缓缓走了进来，却是粉黛未施的临月公主，她望向林思微，目中的哀怨渐渐化为款款深情，道：“微儿，胡闹，你玩够了没有？”

    林思微迎上她的眸子，目光一点点沉下去，道：“娘亲，微儿是认真的。”

    临月公主叹息一声，道：“你不后悔？”

    林思微正色道：“绝不后悔！”

    沈秀之突然有莫名的感动，怯怯道：“临月，你不怪我？”

    临月公主道：“怪又何用？该来的总是挡不住的！”

    沈秀之自腰间解下一个锦囊，拱手递给临月道：“临月，我对不住你。这里有打开困住水曲妹妹密室的钥匙，你带她走吧！”

    临月公主拿起锦囊，紧紧攥住，冷哼一声，手上陡然用力，锦囊已化为一团粉末飘落。她缓缓阖上双目，突然扬声大笑，扭过头来，一字一顿道：“水曲死了，是我亲手杀得她。她，死不瞑目。”

    沈秀之在震惊之下突然颓败地坐在了地上，不可置信道：“临月，你疯了？你不是、不是最在乎水曲的安危吗？”

    临月大笑道：“能困住我临月的从来都不是水曲———”

    沈秀之有着无尽的挫败感，他颓然道：“临月，为何你从来不对我多做解释？一十五年呢。”

    临月公主道：“如今我说了。”

    沈秀之气苦道：“你，你不认为如今太晚了吗？”

    临月笑道：“真相，从来没有迟早。”

    “你———”

    “曾经，我临月欠你的。”

    “临月，月儿，我还有没有机会？”

    “记住你说过的话，武林盟主之位对我临月来说确实是无尽魅惑。”

    林思微笑了，道：“义父，娘亲去接掌你沈氏家族武林盟主的位子，微儿也闲来无事便仔细看着你，省的义父不知又要祸害多少无辜少女。”

    沈秀之手指发颤指指临月公主，又指向林思微气苦道：“你、你很好。”

    林思微半蹲在沈秀之身前，托腮凝神道：“义父，微儿感觉肩上责任好重大哦。”

    沈秀之脸色铁青，彻底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