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静静的燃着三支香,简悦从跪着的姿势起身,曲着一条腿就这么大咧咧的坐在屋子中间。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完全陌生,但有可能要陪着她新的一辈子的脸。
简直像是做梦一样,或者说,就是做梦。
几个小时前,她还站在高楼林立,灯红酒绿的现代都市,为了攒爷爷的医药费,在赌场里出老千骗钱。然后,被赌场的人发现抓住,在一群打手的拳打脚踢中,脑袋撞到了坚硬的石台,悄然无声的,便结束了短短的一生。
一个从小被父母遗弃,被拾荒的老者拾去养大,再用坑蒙拐骗,养大自己的一生。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变成了简悦,一个在父母忌日被第三次退婚,觉得人生无望,用一根白绸结束了自己生命的女子。
不想活的,已经离去。不想死的,重获新生。
简悦在短短的恍惚中,接收了这身体所有的记忆,雷雨交加中,看着无比陌生的一切,作出一个简单而艰难的决定。
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变成了谁,无论这一世,她是不是依然无亲无故,孑然一生。
简悦呆呆的在地上坐了半天,长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起了身。
虽然穿越的小说看了不少,但真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年代,那种浓浓的外乡人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幸亏,简悦脑中有原主所有的记忆,虽然有许多不堪,但那些不带感情便不会难过,却能带给她实实在在的好处,让她不至于在手足无措,一无所知。
傅夫人走了之后,院子里便安静了下来,简悦一把拉开大门,深深的吸了一口带着桃花香味的空气,再吐出去,脸上现出一点笑容来。
三次退婚,无亲无故,情路坎坷,这都算什么,什么都不算,重生的感觉太好,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好好地活下去。
简悦走出了房门,院子里,放着小小的几个盒子,那是傅夫人不情不愿留下的聘礼和赔偿,不用看,不会有多少。简悦知道自己家中可算是一贫如洗,即便是敲诈成功,傅夫人留下了一份嫁妆两份聘礼,那也是很微薄的一份,省吃俭用也许能过上一年两年,但那绝不是长远之计。
什么嫁不嫁人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等吃饱喝足了再说吧。如今最要紧的,是赚钱,赚很多的钱,有钱了,底气也就足了,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还怕人家嫌自己无亲无故?
再说,简悦虽然有一副古人的身体,却实实在在是一颗现代的心,十七八岁什么的,谈婚论嫁这也太早了些。
二十年的孤苦日子将简悦的心智磨练的坚毅无比,无论到了什么环境下,都没有退缩的道理。
将少的可怜的一点家当收进屋子,简悦关上房门,打开院子的门,打算出去转转。
好奇是人之常情,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都难免都会起看一看的心,何况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年代。脑海中的那些记忆再清晰,终究也比不上亲眼所见。
对见惯了高楼大厦的现代人来说,这个年代再简单自然的东西,也让她好奇的停不下来探索的脚步。
简悦出了院子,没走几步,便被村子里的景色给迷住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林,一眼望去,不见尽头,风吹过,一阵阵的花香。
这简直是种迷惑人心的场景,简悦在花海中站了一会儿,信步往前走去。
一路走,一边仰脸望着桃花,寻思着,这一树一树的花,可真美啊,要是能换成钱……,怎么能换成钱?
不怪简悦没那么多浪漫旖旎的心思,她从懂事起便犯愁怎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美的景,换不成钱,也提不起她的兴趣来。
简悦一边仰着头看桃花树,一边无意识的往树林深处走,正走着,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远远地传来。
马蹄声?这在这个年代,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在简悦的心里,却觉得十分的新鲜。
她是听惯了汽车轰鸣声的,何曾听过马蹄声,一时间,半是好奇,半是回不过神来,站在路中间没有来得及避让。
两匹快马从远处跑来,转眼间就到了面前。
可能是花树太茂密,也可能是来人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会有人,马匹疾驰,快到了面前才发现花木中站着个人,这时候勒马已经有些迟了,那人大喊了一声让开,一边急急的刹住。
简悦虽然以前不是没做过碰瓷这种事儿,但这会儿可没那么没心没肺,这要是冲过来的是一辆车,她肯定能够身手矫捷的躲开,但是当看见一个穿着古装的人骑着一匹马冲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
等来人一声大喊将简悦喊得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避向一旁的时候,却刚一抬腿,便听到哗啦一声响……
悲剧就是这么一出接着一出出现的,简悦是个穿惯了牛仔短裤的姑娘,上辈子二十年也没穿过几回长裙,习惯了长腿迈开无拘无束的感觉,悠闲无事的时候还能拎着裙摆装一下娴静淑女,这一着急完全忘了自己现在的穿着,然后便在迈腿中听到了撕拉一声响,整个人圆滚滚的摔了出去。
两匹马在到了面前的时候才堪堪的停住,一见如此,赶忙急急的翻身下马来,一边上前扶起简悦,一边道:“姑娘,没撞着你吧?”
虽然简悦是实打实的摔着了,但好在这林子里都是泥地,最近也没下雨,简悦虽然滚了一圈,但也只是磕着了手肘,沾了一身的土,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
但没有损伤,不代表不应该有损伤。简悦是什么人啊,曾经坑蒙拐骗一条龙,一看见男人伸手过来的衣袖,便知道这人条件不错,当下便捂着腿,哎呦一声皱起了眉头。
简悦经验十足,这一声哎呦也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半点虚伪扭捏做作都没有,看不出丝毫虚假来。
“摔着哪儿了?”男人扶着简悦,有些着急,但碍于她是个姑娘,却又不能上手检查。
“腿……我腿痛……”简悦带着点隐忍的哭腔,抬起头来。
扶着她的,是个年轻男人。说不上多俊朗,但剑眉星目,一身劲装,看起来也是剑眉星目,很是利落。
不过简悦是什么人啊,从小混迹在街头巷尾,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见过,无论什么来路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个大概来。
这男人虽然穿着体面,但不是个主子,只是个随从,而且,是个训练有素,彬彬有礼的随从。可见,他的主子是个绝对有身份有档次的人,自然,也有钱。
这么一想,简悦觉得自己的腿更痛了,眨了眨眼,瞬间便眼泪汪汪起来。
但男人却在看见她的一瞬间,面上却是出现了一丝错愕。
“梁白,怎么回事?”一个温润散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马背上另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听那不急不慢的声音,简悦瞬间判定,这个人一定是主子无疑,就算不是主子,也是这人的上级,他说话的调调,有种矜持的责问的感觉,虽然这情绪藏得很好,可还是因为习惯流露出一点点。
简悦被那说话声分了下神,没注意到梁白在看见她的脸时一瞬间错愕的神情,但是那错愕不过是一闪而逝,随意便正色回头道:“公子,刚才马跑的太快没有停住,撞到了一位姑娘。”
“姑娘没事吧。”那公子倒是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听见撞了姑娘,便走了过来。
“腿痛……”简悦倚着梁白的身体又软了几分,半低了头,脸上的表情又痛苦了几分:“腿好痛……好像撞到石头上了。”
“是吗?”那温润男声不紧不慢的应了声,然后简悦觉得梁白放了手,在她差点要倒的时候,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这主子,也未免热情了一点,简悦心里嘀咕了一下,随即抬了头。
那满天满地的桃花,在简悦眼中,都化作了一片旖旎风景。
扶着她的男人,一副素白长衫,虽然看不出什么富贵装扮,可简悦的火眼金睛却看的分明,这一身可不是寻常衣物,低调奢华有内涵,这是真正富贵人家的品味。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男人的脸,简悦几乎是挪不开眼的将视线牢牢的定在男人的脸上,耳边,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天地一片寂静。
从繁华的世界来,简悦也算是见人无数的,但却从来没有谁,让她在一瞬间如此失神。
这男人长得极好,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略显消瘦的脸五官极美,但这美却没有半点脂粉女气,反倒是透出些冷漠锐利来。
但偏偏男人长得一双桃花眼,眼角微挑,嘴角似笑非笑,在那锐利中带着点情义,冷漠中又带着几分温和,所谓蓝颜祸水,不过如此。
两个男人站在一处,硬生生的将他身边也算是眉目俊朗的手下衬托的平凡无比。
姚林从满天桃花中缓缓走来,看着面前一张脸都拧在了一起,眼角有些发红,眼眶中还带着点湿意的女子,心里冷冷的一笑。
不是冤家不聚首,真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