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得遇君一顾 情蛊三

    【九】

    一年后。宫中出大事了，老皇帝驾崩，新帝上任。没了老皇帝的照应，加上拥戴新帝的官员增俱，宋冼父子在朝中的势气越显单薄。

    满庭梨花绽放的那天，蓝鸢产下了孩子，是个儿子。应了这个季节的景，给他取名叫作宋逢春。快一年了，不该散的也都散了，该淡的那么淡了吗？

    蓝鸢的眉目里少了往日的郁郁寡欢，因为宋逢春平增了许多的温情。

    香栀在夏至临盆，生了个女儿，取名为荷香。洛央虽不爱香栀，但看到香栀临盆后憔悴的面容时，眼眶里到底是渗出了热泪。

    一年了，该爱的人始终不爱，而不该爱的人却始终还爱着。

    洛央如今平步青云，官居四品。而对香栀仍然是不冷不热的态度。甚至经常以事务繁多为由与香栀早出晚归。

    香栀从一开始就知是这样的结果，但能嫁给洛央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哪里还会去奢求太多。

    默默承受，默默隐忍。

    而洛央对香栀，有怜悯，有愧疚。却没有爱。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

    秋末，就快入冬了。

    在一个余霞未尽的傍晚，宋家满门被缉拿，皆因宋家父子蓄意谋反。

    宋逢春被宫里的人抱走，蓝鸢哭得撕心裂肺。宋冼听得心像刀刮一样疼。天牢里，蓝鸢垂着头没有说过一句话。宋冼几次张嘴，千言万语终究还是难以启齿。

    证据确凿，皇上已下旨三日后问斩宋家人。

    而宋逢春，念他是幼子无知，饶了他一命。

    “蓝鸢，我宋冼欠你的来生都偿还不清……”宋冼终于忍不住开口。

    “算了，都是将死之人了，还有什么欠不欠的。况且我来世也不想与你再有任何瓜葛。”蓝鸢语气冰冷。

    “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宋冼不断的自责着。而蓝鸢表情漠然。

    洛央听闻了宋家因造反而被缉拿，蓝鸢也深陷其中。蓝老爷和蓝夫人来到洛府泪眼婆娑，请求洛央设法搭救蓝鸢。洛央应允，其他人我不会救，皆是咎由自取。而蓝鸢我必定会救，纵然倾尽所有。

    纵然倾尽所有……

    香栀听到，手中端着的茶瞬间就凉了，心也跟着凉了。

    洛央彻夜不眠的写了一份奏折，内容是为蓝鸢开脱罪名的。

    “相公，如果皇上不答应释放蓝鸢怎么办？”香栀问道。

    “如果皇上不答应，那我便在他宫殿前叩头，一直叩到他答应为至。”

    “相公，万万不可，若惹怒了皇上，恐怕连你也受牵连啊。”

    “为了救出蓝鸢，我考虑不了那么多了。”洛央坚定道。

    那么你考虑过我，考虑过荷香吗？

    这番话香栀还是憋在了心里，说不出口。在洛央面前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生怕一句话就让洛央讨厌她。虽然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

    离宋家问斩的日子只有两天了。洛央把奏折呈上，皇上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就命洛央退下，不得再提饶恕宋家一干人等的事，否则给洛央治一个同流合污之罪。

    洛央去天牢探了监，宋冼知道他的来意，无非是为蓝鸢而来。若是往常心里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而现在，竟满心的希望洛央能把蓝鸢带走。

    “蓝鸢……”洛央轻唤着。

    蓝鸢缓缓抬起头来，面色憔悴。看到洛央时，张了张嘴，吱唔了半晌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三年未见了，是该哭还是该笑？各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香栀本是恨蓝鸢的，恨她占据了洛央的整颗心。而当得知蓝鸢即将要被斩首时，突然就茫然了。

    愧疚，悔恨……

    六月栀子花香，以后就叫你香栀吧。

    往事一幕幕浮现。

    对不起，小姐，我对不起你。香栀躲在房里哭了，而院子里，月光琉璃，洛央踱步心绪难定。

    “相公，喝杯茶吧。”洛央回头，见香栀手中捧着杯茶。

    “我不渴。”洛央心情焦虑哪有心思喝茶。

    “相公，喝点吧。”

    香栀依旧温柔的说。

    洛央看了香栀一眼，还是把茶接过。

    【拾】

    这天是宋丞相一家问斩的那天。问斩之即，刑台上的人哭喊着。只有一人嘴角带笑。

    宋冼看了眼刑台上的“蓝鸢”，目光瞥向葱郁的蓝天。从此，阴阳相隔。蓝鸢，祝你幸福。

    “行刑！”

    “啊……”

    洛央从梦中惊醒，看天色已是黄昏了，怎么睡了这么久？

    那么蓝鸢她……蓝鸢……

    突然有只手扯了扯他的衣襟。洛央愕然看去，床上躺个人。但不是香栀，是蓝鸢！洛央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蓝鸢，蓝鸢，你醒醒。”

    洛央将蓝鸢轻轻拍醒。

    蓝鸢睁开眼睛，表情痛苦。

    “洛央……啊，怎么是你？”

    “我也不知道啊，我一醒来就发现你躺在我身边。”洛央也不知改从何说起。

    蓝鸢也懵了，“我记得我是在天牢里啊。然后……啊，我想起来了。昨晚香栀来看了我，给我带了些吃的。我记得我喝了杯茶，后来精神就恍恍惚惚的。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拉着我在走……”

    一语惊醒梦中人，洛央顿时明白过来。昨晚他也同样喝了一杯香栀给的茶，之后的意识也模糊了。

    “我去刑场看看，你现在呆在房里哪儿也别去。”

    香栀，你怎么这么傻。

    洛央心慌意乱。

    蓝鸢叫住洛央，“难道是香栀她……她狸猫换太子，为了救我，所以今天被问斩的人是她！”

    洛央点了点头。

    “香栀！不……我跟你一起看看。”

    洛央劝住蓝鸢，“事已至此，你别再冲动妄送性命了。你暂且留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洛央走后，蓝鸢的精神久久还没回转过来。突然间，她的手触到了一封信纸。

    蓝鸢小姐亲启。

    这一定是香栀留给她的，蓝鸢把它拆开。

    信中香栀把她曾经做过的那一场阴谋也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以及她昨夜是如何把她自己跟蓝鸢调换。原来香桅昨晚在茶里放了迷药，给洛央饮下后。再携同一名家仆塞了些银子去探监。由于是深更半夜看守狱卒并不多。于是趁此假意讨好狱卒，把下了迷药的酒给他们饮下，把茶给蓝鸢饮下。取得钥匙后，香桅就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蓝鸢的眼泪啪啦啪啦地往下流，心中五味陈杂。起初香桅背叛了她，使她和洛央缘断。

    而如今又以自己的命来换取她的命。

    这因因果果，恐怕也再没必要来分个对错了。

    洛央去到刑场的时候已是空无一人，刑台上除了一些残存的干固的血连，连尸首都被清理了。天色灰蒙蒙的，洛央茫然的不知所措。

    他想过蓝鸢死了他的心会多痛，却从没有想过失去了香栀该有什么感觉。

    而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心就像是被挖了一个洞。

    他突然也领悟了这三年来对蓝鸢所留恋的是不甘与旧情。而对香栀产生的情爱竟被他自己忽略了。

    洛央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府里，而房里的蓝鸢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封书信：

    洛央，我走了。我去找我爹娘，他们定会为我安排一个去处。另外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请你务必想办法将逢春从宫中带出来，然后请你收留逢春将他养大。不要提起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从此逢春跟着你姓洛。

    洛央，拜托了。我知道，你会待逢春视如己出。而你我今生注定无缘，那么香栀，我来世愿为她做牛做马偿还今生欠她的命。

    蓝鸢走了……

    洛央被打击的心还没缓过神来，突然听到了荷香稚嫩的声音在唤他。洛央将荷香抱在怀里，竭力不让荷香看到自己在哭。

    “爹爹，娘亲去哪了？”荷香问道。

    “你娘她……她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要到你长大了才会回来。”

    “那是不是要等很久啊？”

    “不，只要你乖乖的就会很快的。”洛央将悲痛隐忍住，如今荷香是他的唯一了。还有逢春，他会不负蓝鸢所托的。而蓝鸢会去哪里，想待这件风波淡去了再去打探。

    尾声：

    蓝鸢把香栀留给她的那封信烧毁了。曾经的那场阴谋现在揭露已没任何意义了。而她跟洛央也不可能再续前缘。

    那么宋冼呢？三年共枕夫妻情份岂会没有？只是心里一直没能原谅他当初的卑鄙行径。

    蓝鸢乔装了自己出了城门往荒郊野地走去。

    风冷冷的吹着，天色也越发昏暗。回想这一生不过二十年华，却好似经历了千劫万难一般疲惫不堪。

    脚下的悬崖令人眩晕，蓝鸢淡然的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番外：

    一幅画，画中一个女子，浅笑如嫣。

    一行小字，字中情深意长。

    玲珑虱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玲珑虱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蓝鸢反复的念着，呵呵……香栀，竟然是写给香栀的！原来洛央喜欢香栀……为什么不是我！？

    她想起香栀不认得字，而洛央会在闲暇之余也教香栀认字。她以为不过是平常事，却不想那举止间的温柔另有他意。蓝鸢将拿幅画揣在怀中，悄悄地离开书房。

    忘情蛊。中了此蛊会忘却心爱之人，转瞬爱上他人。

    这是在蓝鸢小的时候外婆教给她的。蓝鸢的外婆祖籍在苗疆，因此懂得一些民间小蛊术。

    玲珑虱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知不知……香栀当然不会知，永远也不会知。

    那幅画被蓝鸢烧作灰烬，熬成了一盅蛊药。

    情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