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声 第二十八章风雪兼程

    深冬的山道总是特别难行。天稍暖更麻烦,雪和泥化在一起,不但原先的洁白变了污黑,路也湿滑起来,虎子和三丰不得不小心翼翼放缓了速度,随时防备着马儿滑倒。若是拉车的马摔伤了,车上的几人通通只能在荒郊野岭过夜不说,往后的路也得靠自己步行。这一路所经过的又都是荒村小镇,没有咸通的分号,想换马换车是没有办法了,就连必须补给的干粮,也很难买到。

    好在都是年轻人,身强体健的,除了凌晨外,其他人都还扛得住,没冻出什么毛病来。

    倒不是说凌晨给冻病了,只是她在海岛上度过的十四年里,冬天再冷,风也还是透着湿漉漉的水味儿,冷归冷,还是湿润的。不像这边,明明下着雪,手脚都干燥得紧;寒风又像刀子似的,每一刮过,直刺痛到骨子里。饶是有厚厚的篷布隔着,寒气还是时不时从缝隙里窜进车内,激得人猛一哆嗦。凌晨只好和青鹞一起裹在厚厚的毯子里,依偎着取暖。

    抱怨就免了——说到底,这条路线还是凌晨自己定的,大伙陪着一起挨饿受冻,她哪里还好意思发牢骚?只盼着能赶紧到地方,好厚着脸皮在咸通赖上一两个月,待回暖了再作打算;说不定到那时,也就找着爹爹和布庄了。

    马车忽然猛地颠簸了一下,马儿嘶吼起来,车内人顿时歪成一片。沙华抓住窗框稳住自己,喊道:“阿丰!怎么回事?”

    但听得有人粗声粗气地道:“嘿嘿!快把银子交出来,就是这么回事!”

    虎子一把掀开帘子,几人先后跳下车来。只见几个粗壮的汉子将他们围住,马儿被绊倒在地。奇怪的是,这伙人衣着打扮却不似山贼,倒像是村夫农人;就连手里操着的家伙,也大多是铁锹、劈柴刀、斧子。当中一个脸蛋黝黑、略矮胖的汉子挥着柴刀,露出满口大黄牙,嚷道:“兄弟不、不想为难你们!交出钱财,就饶、饶你们性命!”

    这要换了往常,虎子和三丰不等他们说完就动手了;当下的场面却有些不伦不类的滑稽,说不出哪里不对。虎子和三丰对望一眼,拱手道:“兄弟只是赶路借过的,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要不是有急事,哪个还冒雪赶路嘛!几位就高抬贵手,行个方便吧。”

    大黄牙想想,有钱人还真不用趁雪赶路,不由得一时语塞。

    旁边一个拿板斧的道:“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么冷的天,你们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一定居心不良,非奸即盗!不说清楚,休想离开!”

    这群人自己打劫,反倒说别人是奸盗之徒,直教人哭笑不得。凌晨抢白道:“你们才鬼鬼祟祟呢!我们好端端赶路,被你们把马给绊倒了!大冷天不好好在家呆着,出来绊别人的马,这才叫非奸即盗!”

    大黄牙和板斧都被呛住了,颇有些恼羞成怒。黄牙把柴刀向前一挥,道:“废话恁地多!你、你们都闯到和家庄上了,还想不留下买路钱?门儿都没有!”

    板斧也嚷嚷道:“大伙儿上!把他们押回去!”

    沙华手背在身后,指间扣住了几枚雷火弹。虎子和三丰的手也握住了刀剑柄,盯着周遭的几个莽夫。

    忽然从别处传来马的嘶叫声,有人叫道:“阿四,馒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马上骑着个方脸青年,鼻头冻得红红的。

    黄牙和板斧一愣。板斧赔笑道:“顺子,俺们瞧见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正在盘问他们呢。”青鹞呸道:“什么盘问,分明就是打劫!”

    马上的青年有几分狐疑地看看板斧,转向黄牙道:“阿四,怎么回事?”

    黄牙嘿嘿两声:“俺……俺瞧着快过年了,想弄点银子,买几口大肥猪,给弟兄们整肉吃。这不是、这不是正好嘛……”

    青年笑道:“原来是馋虫犯了?再怎么着也不能劫道,叫六哥知道,又该把你一顿好揍了。”向另外几个村人道,“都把家伙收起来,跟我回去!有情况。”

    他们只得悻悻地收起家伙。青年将马掉了个头,就准备离开。

    凌晨扬声道:“把我们的马弄伤了,就想走掉吗?”

    几乎同一时间,沙华纵身一跃,把青年的手中的缰绳抢到手中,将他一掌打下马来,自己在鞍上坐稳。

    阿四和馒头大惊:“顺子!”

    那叫顺子的青年却不慌不忙,爬起来拍拍身上,不急不气道:“有道理,是我疏忽了。”

    板斧嚷嚷道:“不许抢俺们的马!”

    沙华冷哼一声:“你不是还抢我们的车么?”

    顺子道:“我这几个弟兄鲁莽,我先替他们陪个不是。不过你们也没法再往前走了。”

    二虎双目如炬:“你想拦我们?”


    “不。前边在打仗,你们过不去的。”

    “什么?!”凌晨一行异口同声。

    顺子拍拍手上的泥,道:“这么着,他们伤了你们的马,你们是走不了了;再说了,两军交战的关头出现在这儿,没搞明白你们的身份就放人,我也没法跟大哥交代。”

    三丰道:“你想怎么样?”

    “就委屈几位走一趟,去见一见我们头领了。”

    虎子等几人商量了一下,想来若他所说属实,再往前也没有补给的地方;听黄牙说这里叫“和家庄”,说不准能弄到些什么。又瞧顺子不像个刁蛮的人,便同意了。

    顺子的马不肯听沙华的摆布,焦躁得很。顺子拍拍它,像个老伙计似的,让它拉着凌晨的马车往前走。原先那匹马虽说看上去伤得不重,还是不敢再冒险让它拉车,三丰便牵着它慢慢地跟在后面。

    走了大概三四里路,终于看到村庄的轮廓。雪地里露着黑瓦,还有光秃秃的树枝桠。顺子引着几人来到一间火盆正旺的屋里,道:“大哥,庄子外来了几个生面人,我把他们带来见你了。”

    那头儿模样的人正背对着他们,唔了一声。馒头——就是那个板斧——忙补充道:“这几个人来路不明,说不准是奸细!”

    沙华眉毛一挑:“你说谁是奸细?!”

    头领转过身来,猛地一愣,惊道:“这不是虎子兄弟吗?还有三丰、凌姑娘、青鹞姑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齐大哥?!”虎子目瞪口呆,眼前之人竟是阔别已久的齐彦名。

    板斧满心以为齐彦名会处置这几个“奸细”,想不到他们竟是旧识,惊得瞠目结舌。

    齐彦名道:“快坐下!坐下再说。顺子,让杨大嫂子送些茶水来,这几位可是我的老朋友了。”

    顺子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齐彦名告诉他们,此地名和家庄,在京师西南,距离保定约有三十里远。齐彦名与蒋坤分别后,就加入了起义军的队伍,跟一班兄弟为了推翻暴政并肩作战。不曾想最近败仗连连,损失了兵士不说,原先占的几座城池,也都被官军夺回去了。如今义军退守和家庄,与保定城隔了几座丘陵峡谷,眼下暂时没有被追击的危险。人马正在休整,正好碰上凌晨一行。

    虎子向齐彦名简单地介绍了沙华,唏嘘道:“想不到发生了这么多事。对了,阿坤呢?他没与你一起,是回老家了?”

    齐彦名敏感地看一眼凌晨,见她低头不言语,于是说道:“他与我分别,去京城探亲后就没有联系了。”

    说话间,又进来两个中年汉子,一个瞧着勇武骁悍,一个目光锐利如鹰。齐彦名忙起身道:“六哥,七哥!”又向宾主双方互为引见了一遍。

    进来的两人,正是此前齐彦名为官府缉盗时跟随的捕头刘宠与刘宸。因他兄弟二人在族中分别排在第六与第七,人称刘六哥、刘七哥。二人自幼习武,拳脚骑射均十分了得,又有侠义之名,故此举旗起义,邻近穷苦人家的子弟便纷纷响应。

    三丰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起义呢?”

    刘六道:“小兄弟不是本地人,自然不了解。我与七弟先前也曾存了报效朝廷的心思,因此应募替官府对付响马盗……”

    “响马盗?”青鹞不解。齐彦名补充道:“这一带的地主和昏官勾结,把土地都占了去,叫农民没法过活。就有许多人专门结伙行盗,因骑着马,又被称为‘响马盗’。”

    刘六接着道:“说来可恨。我们替官府破了那么多起案子,却因为一句谗言,就被诬为贼人!知府不但不说情,还主动要绑了我们邀功。我二人一气之下投奔了茂公,原是捕盗人,这下真正成了‘响马盗’。”

    刘七道:“茂公是京畿一带响马盗的头领,为人忠义。后来为朝廷所俘,我等曾设法营救,只是无能为力。思来想去,昏君被阉狗迷惑,不理国事,我们这些穷苦人真是一条活路都没有了!还不如干他一场,这一辈子也痛快些!”

    虎子听得心潮激荡,击掌赞道:“说得好!”

    倒茶水的大嫂进得门来,笑道:“说得再好,也该吃饭了。没有力气怎么聊天?”顺子和大黄牙跟在后边,把饭菜端上桌来。齐彦名有些歉意,道:“都是粗茶淡饭,怠慢了。”凌晨道:“齐大哥说的哪里话!倒是我们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的物资本来就紧张……”

    刘六豪爽地笑道:“小妹子,多你们几张嘴,还不至于把我们吃垮!”顺子也道:“姑娘放心,酒肉虽然少,和家庄的粮食还是够吃的。要是真过意不去呀,可以跟我去山上寻摸寻摸,看有什么野味可以带回来给大伙儿加餐!”

    凌晨大喜:“好啊好啊!”她这点和凌天行一模一样,最怕白白领了别人的情。

    一行五人,终于在奔波了多日后吃上了热乎乎的饭菜。



第二十八章风雪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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