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太阳难得地露了把脸。山上的雪虽没化尽,雪地里的阳光还是使人觉得了暖。虎子想留在庄里跟齐彦名去营地转转,和顺领着余下的四人往小山上去。
凌晨猛吸一大口冷冽的空气,驱散了残存的睡意。她小声嘀咕着:“冰天雪地的,还能打到野味?”
和顺听见了,道:“天冷才好呢!野猪呀山鸡呀,都不愿意动弹。一年到头就数这时节跑得慢。又是一天里最暖的时候,要出来,也只有现在了。”
多日没有闻过肉腥味的三丰立刻来了精神。虽然自己的专长是捕鱼,但是打猎这等事,想来也不成问题。当下便说:“鹞儿,来!咱们想办法逮它几只野鸡,回头给虎子整点好吃的。”青鹞连连点头。正说话间,沙华望见一个活物在远处走动,低声道:“你们瞧,那是不是山鸡?”
三丰蹑手蹑脚靠近,瞧见一只杂毛山鸡呆头呆脑地立在树洞旁,赶紧掏出弹弓瞄准,啪地射出弹丸。活物被打中,发出“咯咯”的惊叫声,扑腾着在枯枝和树洞间乱飞。青鹞心急,径直跑过去,吓得山鸡东躲西藏。沙华忍不住大笑起来。
和顺也笑道:“太着急了!哪有这样捉的?”
此时凌晨也有发现,指着另一个方向道:“那个好像也会动!”说着便跑过去,和顺连忙跟上。果然有一团毛茸茸的灰不溜秋的小东西,趴在雪化得差不多的草堆旁。和顺一眼便认出是只兔子,啪地一丸打在它后足。灰兔受了惊,蹿出没多远,正撞在凌晨手里。和顺喜孜孜道:“这下有了!”
凌晨将灰兔抱在怀里。兔子不安分地抓来抓去,显得十分慌乱,蹭得凌晨满怀的泥印。凌晨顿时起了怜爱之心。她轻轻抚摸着兔子的背,对和顺道:“顺子哥,要不咱们把它放了吧?”
和顺望见凌晨可怜兮兮的眼神,到嘴边的“可是”又给咽了回去。他点点头,道:“那就依你!”
凌晨很是高兴:“真的?谢谢顺子哥。”俯身将灰兔放下,喃喃道,“小兔子,藏好点,别再叫人捉去了。”兔子一挨着地,便飞快地跑远了。
凌晨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道:“这样会不会害你没法交代?”
和顺道:“就说没追到兔子呗!少一顿肉吃,不会怎么样的。咱们往回走吧。”
折返原地的时候,三丰等已经逮到了两只野山鸡。瞧见顺子和凌晨两手空空地回来,还取笑了几句,才兴高采烈地回去。
吃过晚饭,凌晨在屋里拾掇自己的包裹,忽然“当”地一声掉出个东西来,滚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她忙弯下腰四处查看,终于发现在五斗柜和床的夹缝中躺着一枚钓钩,正是镇江那位老伯所赠。
和顺经过门外瞧见了,问道:“你找什么呢?”
凌晨有点狼狈:“呃,我的钩子掉到底下去了。”
和顺趴在地上,帮她把钩子取了出来,打趣道:“你家该不是钓鱼的吧?出门还带着个钓钩在身上。”
“这是一位钓鱼的老伯送我当纪念的。我也不知道拿它怎么办好,放着又怕锈掉了。”
和顺想了想:“要不,做成小玩意儿给你带着?”
凌晨诧异道:“我以前怎么没想到!不过这要怎么弄啊?”
和顺拍拍胸膛:“交给我啦!”拿着钩子就出去了。
尽管目前困在和家庄,对于义军的兵士们来说,年还是要过的。官军那边也同样没有动静,似乎双方都对这几天的休战表示了默认。
既然暂时不用打仗,就该筹备年货了。春联、门联儿买不着,和家庄的农民们就把红纸裁成大小不一的形状,蘸了鸡血贴在宗祠的外墙上辟邪,再请私塾先生往红纸上写几个字,往门旁一贴,就是副好对联。没有爆竹,就备下几大捆柴和几摞火砖,除夕夜里好在平整的晒谷场上点篝火。秋天积下的枣子,蒸面点的时候正用得上;肉少了,饺子馅儿里就多搁点大白菜和腌菜。义军把地主老爷的粮仓开开了,给每一户村民都分了大米和白面,只要是没病没灾的人家,个个欢天喜地的。日子虽然还是穷苦的日子,眼角眉梢却都带了笑,连带老人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喜气洋洋。
沾染了这股子喜庆的气氛,身在异乡的几人心情也不像原先那样低落了。管他呢,该过年了!
除夕一大早,大伙儿便忙活开了:捣年糕的捣年糕,备牲礼的备牲礼,还有择菜洗菜、和面和馅儿的,除了放哨的义军士兵外,整个和家庄上上下下没有一个闲人。饶是像凌晨这样怠于家事的,也卷起衣袖帮忙包起了饺子,跟着村里的大婶们学得有模有样。
正忙活着,忽然和顺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唤道:“凌姑娘?”几个婶子挤眉弄眼地笑着起哄,就有人伸出沾满面粉的手推了凌晨一把,她的衣衫上顿时留下白色的印迹。
凌晨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婶子们骚眉骚眼的是啥子意思,忙出门来问道:“顺子哥,有事吗?”
和顺掏出一块小蓝布,在手上摊开来,中间正躺着一枚银光闪闪的钓钩——准确地说,是一枚用钓钩改装成的耳坠子。
凌晨又惊又喜,拿在手上仔细端详。鱼钩上原来锈蚀的部分已被重新打磨过,钩尖特意磨钝了再压成向里蜷曲的模样,免得划伤皮肤。原先系鱼线的地方接上了一只小小的弯钩,方便戴在耳朵上。最别出心裁的,是鱼钩的圆弧中央垂下来一颗红豆,镶在水滴形状的银环内。凌晨将耳坠整个拿起轻轻晃动,水滴红豆微微摇摆,煞是好看,越发爱不释手,赶忙向和顺道谢。和顺嘿嘿直笑,道:“你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我这几天的功夫了。”他虽然是个喜欢琢磨火器的铁匠,要改造这样细微的物件却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凌晨看着焕然一新的钩子,忽然发现了异样:“顺子哥,这上边的银是哪里来的?”这么个严酷的境况,她可不相信和顺能从外边搞到银。再说,就算只是镀了层银,这礼物也还是太贵重了。
和顺道:“那个啊,原本是爹娘备给我姐姐的嫁妆。”
“啊?!”
“他们都不在了。我想放着也是白费,就拿了个银戒指给熔了。可惜只有一个钩子,不然可以给你凑成一对了。”
“可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我……”
“你别过意不去,真的!我横竖不打算娶媳妇,给你用在这上头正合适。”
话音刚落,和顺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对,猛地就脸红了,把包坠子的蓝布丢到凌晨手里:“我还有事!这个你留着!”
“啊?喂!”还没等凌晨回过神来,和顺就一溜烟地跑远了。
凌晨把鱼钩耳坠轻轻攥在手心,不禁笑了起来。她索性将坠子戴在右耳上,继续进屋忙活去了。
没成想,这一幕还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里——最能来事儿的小丫头,虎子最疼爱的妹妹:青鹞。
青鹞一直有她的小心事。尽管晨姐姐和她再要好不过,可她总是存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担心:自从阿坤哥哥走了以后,晨姐姐总是郁郁寡欢的;会不会哪一天,晨姐姐喜欢上虎子哥哥或者三丰哥哥?哎呀哎呀,真要是这样可怎么好?用蛊肯定下不了手,可是依自己的性子,要藏住心事也是没有可能的……真是烦死人啦!
正在邻屋给大锅添柴火的青鹞,瞧见了和顺跑开的一幕。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青鹞就凭着天生的自信,认定顺子哥是喜欢晨姐姐的。一准错不了!虎子哥在和红罗姐姐说话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神色。真是太好了!顺子哥这样没有花花肠子的人,肯定会一心一意对晨姐姐好的。
想着想着,青鹞脸上也有了光彩。她瞅了个空儿,神秘兮兮地跑到正在洗菜的沙华身旁。沙华纳闷地看着她:“鹞儿,有事要我帮忙?”
青鹞贼兮兮地一笑:“华姐,咱们给晨姐姐说门亲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