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了,差点都忘了”褚生叹了口气突然又笑了起来,他的眼睛依然眯得像一条缝。
十三年,一切似乎都变了,那时年少有梦的三个少年如今都变了。
冷锋变成了跛子,祝孤生不再笑了,褚生,好像褚生是唯一没有变的,他唯一变的,就是老了。
他们都开始老了。
褚生突然看着窗外,夕阳将尽,一个少年与两个大木桶相依为伴。
“给我”褚生看着冷锋突然说道。
冷锋当然知道褚生要的是什么,他突然也转头向窗外看去,那个孤独而又坚强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无比的高大。而那两只大桶,却让人觉得无比的凄凉。
褚生的天涯令终于又回到了褚生的手里,冷锋又回到了他的桌上,他变得更沉默了。
褚生没有问他和祝孤生之间究竟怎么了,很多事情他不必问,也不想问,因为很多事情问了更说不清。
祝孤生坐在街上,他的面前有食物有水,他寸步不离的守在海角天涯的门口,似乎真的准备在这里等完一个月。
天色慢慢沉寂下来,所有的一切又将被黑暗笼罩。
祝孤生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握住了斩薄情的刀柄,而长刀所向的地方正站着一个人。
一个披着宽大的黑色披风,头戴斗笠的男子。
为什么褚生和竹喻枫来的时候祝孤生仿若未闻,而此时此刻,他竟变得敏感。
一个人若有杀气说明心怀杀机,所以他祝孤生全神贯注,紧紧的握着他的刀,他的人,如刀,他的刀,已露芒。
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在海角天涯的门前释放出如此强烈的杀机?
当所有的光明和希望沉寂,迎来的就是黑暗与死亡。
无星、无月,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当然也还有无尽黑暗中的人。
这个人就像来自黑暗,甚至更像是黑暗。因为他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而他,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的披风,披风包裹了他周身所有的部位,而唯一没有没包裹住的头上,却也戴着一顶黑色的斗笠。
黑色的夜,黑色的披风,黑色的斗笠。
祝孤生反握着他那把长柄短刃的怪刀,看着那片黑暗,像看着正在靠近的死亡。
阁楼里又亮起了灯。
海角天涯的油灯,今晚似乎变得有些温暖,有些夺目照人。
或许只是今晚没有星光和弯月的缘故吧!
“你是祝孤生”
黑暗中突然冒出一句话。声音深沉而又沙哑,仿佛来自地狱一般。
祝孤生刚毅的面庞突然狰狞起来,看着黑暗中的一角,握刀的手早已青筋暴起。
祝孤生依旧没有说话,现在哪怕是短暂的只言片语,在他的嘴里都已成了奢侈。
竹喻枫坐在油灯下独自饮酒,他的对面坐着一脸沉思的褚生,褚生的旁边是那个店小二。
“搜魂传音,他来这里做什么?”竹喻枫看着褚生说道。
“应该是来找外边那人的吧,没听见他名字吗?”褚生依旧在看着手里的那枚天涯令低头沉思着。
竹喻枫又道:“我可以理解成这是在挑衅吗?”他的话说完,拳头已经握紧,手臂上的肌肉一块块硬起,仿佛坚硬的花岗石一般。
“最好不要,听说此人十年前入了朝廷,参了大内,惹了朝廷并不是件好事。”褚生低着头说道。
他手里的那枚天涯令在昏暗的油灯下发着乌黑的金属光泽,显得更是神秘。
“听说他已经杀了四百四十七个人,而且全是女人。”竹喻枫道。
“其中还包括怜花宫的冷星,而冷星却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褚生用极其平淡的口气说道。
那枚一直被他把玩凝视的天涯令已被他收进怀里。
冷锋依然坐在的桌上,此刻,他也远远地看着窗外那无尽的黑暗。
或许他看的是黑暗中人。
“一个大男人专跟女人过不去,算什么男人”小三子看着褚生,嘟着嘴说道。
仿佛跟褚生在一起,他的习惯和口气已经慢慢变得和他一样了。
竹喻枫无奈地摇摇头,又开始垂首畅饮。
“因为他不是男人”褚生又道。
他的话永远最直接,口气也是那个口气,只不过他的人却不想他说话一样不会变通。
曾经有人看到他一边流泪一边笑着,用世上最名贵的酒在厚土剑派和泥巴。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泥巴,和得满手污泥然后又擦得满脸泥垢。
“你这话估计让他听到,就算此时他不冲进来与你拼命日后也必时常惦记你”竹喻枫突然打了个哈哈笑道。
“为什么呢?”小三子仰着头,一脸深情地看着褚生。
仿佛在他的眼里,褚生的脸上有世上最美的花,世上最名贵的宝石。
为何一个男人对着一个男人会露出这种神态?
“我已经听到了”
窗外那个深沉而又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褚生没有说话,他还是那副平淡的笑容。
可是他又曾在乎过什么呢?他叫是非公子,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怕是非吗?
竹喻枫也沉默着,仰头又满饮了一大碗。
来人究竟又是谁呢?能让竹喻枫和褚生都忍不住夸赞的人,究竟又是何方人士。
夜色如稠,风吹竹声清脆悠扬,窗外有风经过的地方,仿佛带着浓浓的惆怅。
这样的夜晚也总是使人惆怅,褚生看着窗外茫茫的夜色,变得有些沉重。
褚生道:“你来此有何公干?”
“与你海角天涯无关”窗外的声音又响起。
“那与谁有关?”褚生又问道。
窗外,变得死一般的沉寂,没有声音,没有风声,也没有回答。
只有祝孤生握着他那把长刀,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为他?”褚生又说。
他又是谁?
“是”沙哑的声音仿佛来自这空寂的夜色和潮湿的空气。
“所为公还是私?”
窗外沉寂了片刻,又说道:“私”
褚生突然站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又握着那枚乌黑的令牌。
可是转瞬这枚令牌就已出现在祝孤生的手里。
没有人看见褚生是怎么把令牌用什么样的手法打出的,乌黑的令牌,在如此黑暗的夜晚更是不着踪迹。祝孤生只是突然听到硬物破空的声音,于是他伸手,令牌就出现在他的手里。
这声音响得既是怪异又非常及时。
仿佛,它只是为了让祝孤生听见,在该让他听见的时候听见一般。
祝孤生看着手里的令牌,眼里带着思索,带着疑问,也带着愤怒。
“啪”令牌又回到了褚生的手里,祝孤生一扬手双手握住了刀。
道:“世上只有站着死的祝孤生”说完他仿佛回头看了看正在海角天涯里独自喝酒的冷锋。
褚生叹了口气,他的天涯令已被他第二次送出去了,可是祝孤生不是冷锋,冷锋那时候不知道天涯令是什么,而祝孤生现在却知道天涯令是什么。
褚生突然看着一脸愁苦的冷锋,在他的脸上他再也看不到那青涩和单纯的笑容。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
“一个月,你不能对他出手”褚生看着窗外态度坚决地说道。
“凭什么?”沙哑的声音变得更加嘶哑。
“凭这个”桌上突然出现了一把铁尺,乌黑的铁尺。铁尺上布满了神秘的符文,更像说那上古神人施展仙术的法器。
窗外又沉寂开来,许久,嘶哑才又响起。
“早听说是非公子的清规善恶尺乃江湖第一名器,本座倒是想领教一番”
“那得看你配不配”
“那本座更得试试”
“啪”
竹喻枫已站起,全身的肌肉已像花岗石一般一块块硬起。
“西门,再加上我如何?”
窗外突然更静了。
“哈哈哈”
祝孤生大笑着。
“你们,莫不是真当我不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