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天涯 第十五章

    二月二十八，冲马煞南时冲甲午天刑地兵。

    海角天涯门前的街道，依如往昔般冷清，沉寂。

    天边刚刚泛白，空气冰凉，清冷，这样的清晨，总使人惆怅。

    朝阳就要出来，那万丈的霞光更似带着无尽的希望，无尽的喜气。

    火红的朝阳下，死寂的街道上来了一个火一样的人。

    一个一身红衣的男人，一个像火一样英俊的男人。

    男人的腰畔系着一根白玉的腰带，腰带上斜插着一把猩红的长剑。

    像血液一样的猩红。

    这个人就是在孤岛上那个站在海风中守候那那个悲伤的女人的男人。

    他的人就像那棵孤岛上的青钢树，坚定，孤独。

    海角天涯里坐着两个人，冷锋又低头饮了一杯，他已看见那个红衣的男人，可是他并不认识。

    竹喻枫当然也看见了。他清扬了一下手里的粗碗，对着冷锋。

    这一个月来，他们已相当熟，可是他们从来不说话，从来没有过。

    “在下七月，相见夜雪小姐”红衣男子站在从前祝孤生站的那个位置，看着沉寂的海角天涯里轻柔地说道。

    他的声音就像他的人一样温柔，可还是打破了这宁静的街道上死一般的沉寂。

    余音过后的街道更显得死一般的沉寂。

    “七月红娘难道也想替夜雪做媒吗？”竹喻枫冷冷地问道。

    “是”七月的声音依旧温柔，温柔如水，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拒绝这种声音。

    竹喻枫不说话，不过他的脸上却越来越冷。

    “有一个叫祝孤生的，托我们给他做一桩媒”七月看着海角天涯门口那个巨大的木桶又说道：“而世上，也没有我们做不成的媒”

    七月的脸上仿佛带满足带着无尽的温柔。

    “那这次你们的招牌可算是砸了”竹喻枫冷哼了一声。

    七月依旧温柔地笑着，没有说话，因为空寂的街道上又来了一个人。

    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

    是洛红。

    “奉主人之命，请夜雪小姐移步万花楼”洛红站在七月的旁边，七月就站在曾经祝孤生站过的位置。

    竹喻枫没有说话，他端起桌上的粗碗，对着冷锋又轻轻扬了扬。

    碗里有酒，酒是最劣质最无味的酒。

    酒既无味，为何又有人爱喝？

    世上若有人能把最便宜的酒以最贵的价钱卖出，不是说明这里缺酒，物以稀方为贵，而是这酒不得不喝。

    一个人若流落大漠一个月不吃不喝，那你给他世上最污浊的水，最肮脏的食物，他都会感觉甚于世间万物。

    冷锋也扬了扬手中杯，他喝酒好像从来都不用碗。

    洛红说完人已站在那里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此刻，他跟七月站在一起，就似一个人一样，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身影。

    天地间，两人的气息仿佛已完全融合在一起，与这初升的朝阳，清冷的空气完全融合，一红一黑两种极不搭配的颜色更显得和谐自然。

    传说这世上有一种武功，叫合击绝技，就是一种讲究阵法讲究配合的群体类武功。

    要修炼这样的武功，要求太严，更极难练至大成，所以江湖上会合击武功的并不多。

    当今最厉害的合击绝技当属黑白双绝的情义刀和蜜意剑。

    不过二人已是站在巅峰上那少数的几个人之一，又是当世名侠，已不问世事多年。

    竹喻枫的眉头突然深锁起来。冷锋第一次看到他的眼里露出如此郑重的神色。

    传说黑白双绝是一对夫妻，两人经历千难万劫最终才修得正果，因为彼此保留着那份深切的情义，心有灵犀才能练成这套绝世的“刀剑情域”。

    窗外的时光好似非一般的流逝，竹喻枫不停的喝酒，到天黑的时候，他已经和了二十四壶海角天涯最无味的高粱酒了。

    而外面空旷的街道上，又多了几个人。

    除了一身红衣的七月和一身黑衣的洛红，此时，凤红娘身边的七彩红娘俱已到齐。

    赤橙黄绿青蓝紫。

    而能让七红娘一起出动的，只有她。

    千里姻缘一凤红娘。

    看来，凤红娘是决心要做这一场大媒，甚至，不惜挑衅海角天涯。

    而结果就是，世上再以没有了凤红娘，没有了万花楼，或者，再以没有海角天涯。

    或许每一个江湖人都已有这样的心里准备，从他们踏入江湖的那一天开始，他们便已然身不由己。

    宿命老人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每一个江湖人从踏进江湖的那一天开始，他便再也不能主宰他的命运。

    当天色完全沉暮下来之后，大地仿佛已归于混沌，天地初始，万籁俱寂。

    夜风轻轻拍击着风竹，在这样沉寂的夜晚，总使人惆怅，使人伤感。

    遥远的街道上，忽然亮起了四盏明亮的灯火，灯光由远及近，一顶火红的花轿自黑暗中而来。

    四个穿着大红长袍的少年抬着轿椅。轿顶的四个边角分别挂着一个大红的灯笼。

    夜风不时吹过，四个大红的灯笼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大红的花轿来到海角天涯的门前忽然停下，七月等人已恭下身。七人看着那顶喜庆的大红花轿眼里似有藏不尽的火热。

    花轿的红帘轻轻拨开，一个红色的女人走了出来。

    是那个孤岛上悲伤的女人。

    今天她仿佛不再悲伤，非但不悲伤而且还让人觉得喜庆，就像出嫁的新娘一样。

    海角天涯里那盏油灯仍旧显得暗淡昏沉。

    “她也来了”竹喻枫喃喃地道，眼里带着无比的沉重和疑惑，“怎么连她也来了？”他不知道在和谁话，但那惊奇的神情就连冷锋也突然好奇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慌乱过。

    冷锋突然问道：“她是谁？”他的声音似有些干哑，或许是已好久不说话的原因。

    “凤红娘”竹喻枫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冷，很硬。

    “是她？”冷锋也觉得惊奇，他听过江湖上许多的名字，可是他并不认识。这其中自然包括凤红娘，竹喻枫，褚生这些只在人们的诉说中听到但又从未见过的人。

    从前，他见过褚生，但他不知道那个跟他一样年轻，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的少年就是传说中的天涯客之一，天下第一名兵的主人。

    也是那个爱惹是生非，多管闲事，人人厌恶的是非公子。

    “不错，是她”竹喻枫的声音仿佛也变得有些干哑。

    “她如果走进来会怎样”冷锋突然笑了起来。

    “她会死”竹喻枫又喝了一口酒，声音变得更冷了。

    “可是，还有七彩红娘”

    “就是再有十个七彩红娘，也会死”竹喻枫的口气仿佛带着无尽的决心和信心。

    “你有把握？”冷锋看着竹喻枫，眼里似乎带着怀疑与嘲讽。

    “没有，我连一个凤红娘都打不过”

    “那你何来的信心说这样的话？”

    竹喻枫突然看着他笑了笑，他的笑容既不温暖也不好看，有的只是冰冷。

    一个凤红娘，已是江湖绝顶的高手，再加上会合击的七彩红娘，世上没有一个人敢说能独斗这八人，就是号称天下修为最高，内力最深的少林方丈龙一大师也不好夸这样的海口。

    “可是，这里是海角天涯，这里当然也不止我一个人”竹喻枫的眼里突然闪起了光芒，整个人的冰冷都好似变成了这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虽然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但他们总有一天都会回来的”他的人忽然间变得很激动。

    冷锋明白那种激动，那是执着，那是忠义，那是一种死而无憾的追求。

    而这种激动他在他父亲的脸上看过。

    冷锋叹叹气，不再说话。

    红衣女人的头上仍旧盖着一条红色的纱巾，头上戴着一顶镶了四十九颗珍珠的凤冠，身上穿着世上最美丽的霞帔。

    每一个出嫁的新娘都是世界最美丽的，因为这样的美丽一个女人一生只有一次，只有一天。

    可是，有的人等了一生也等不到这天。

    红衣女人一闪身已出现在七位红娘的面前。

    “七月，你带他们走吧，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女人在说话，可是声音仿佛已在哽咽，她似乎又要唱那首凄凉悲伤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