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天涯 第六章 此恨何时已

    冷锋终于还是又见到祝孤生，毕竟一个人若是还活着，总是会被人找到，而很多人，很多事，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祝孤生变了，不那么爱说话了，甚至他已经不再说话了。

    通红的双眼，呆滞的眼神，麻木的神情。

    他仿佛已流尽了世上所有的悔恨和悲伤，经历了所有的绝望和背叛。

    “你去了哪里？周姑娘他们呢？”冷锋笑着问祝孤生。

    他的笑容依然那么真诚，依旧让人觉得那么温暖，依旧，使人过目不忘。

    可是和此刻祝孤生的脸色比起来，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

    “周姑娘？”祝孤生仿若喃喃自语般，反复念着，而他的表情却越来越痛苦。

    “出了什么事吗？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吗？”冷锋有点急切地问道。

    只是他不知这段时间，祝孤生消失的这段时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呵呵呵……哈哈哈哈”祝孤生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肆无忌惮，笑得撕心裂肺。

    他的声音已不再那么阳光，也没有了动人的磁性，有的只是阴森恐怖。

    若有人在夜间听到必以为是百鬼齐鸣。

    “我们不再是兄弟”祝孤生笑完又恢复那副呆滞，浑身像被突然抽干了一样萎靡。

    “也不再是兄弟”祝孤生没有看冷锋，从始至终都没有。

    “我此生最大的恨，就是认识你这个朋友”

    祝孤生早已泪流满面，可是他没有哭，只是任那翻滚的热泪流落，流进他的嘴里，流落在他的粗布衣上。

    那无尽的泪水仿佛无尽的恨意一般，从祝孤生的眼里奔涌而下。

    若是泪水能洗去悔恨，若日子能回到那天，该有多好？

    “此生，我定要亲手杀了你”祝孤生说完就走了。

    后来就再以没有人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冷锋也离开了，冷锋离开江南的时候，拖着疲倦的身体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离开之前，有人曾看见他坐在湾湾的石桥上，遥望着远处的一叶扁舟吹奏着一首莫名的曲子

    后来，也又有一个年轻人来到了这里。

    同样坐在湾湾的石桥上，看着那叶泛舟，表情呆滞，满脸泪水

    祝孤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温暖的阳光照在那张刚毅的面庞上，笑得熠熠生辉。

    昨晚他确实睡得不错，在这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厚重的青石板竞是这世上最好床，昨夜雨露潮湿的羊毛袄还略有水润，祝孤生仰着头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在这一天中最光灿的阳光里，他的人仿佛就像那一道光，或许，他这样的人就是来自这样的光辉里。

    也或许每个人都来自这里，可是有的人，却让自己心头的雾霭挡住这灿烂的光芒。

    冷锋已经坐在昨天的那张桃木桌边，他的桌上当然也有酒，只是今天比昨天多了几个下酒菜。

    一盘花生米，一盘油炸豆腐，一盘土豆丝和一盘牛肉。

    还有一壶高粱酒。

    花生米、豆腐、土豆丝是冷锋自己做的，牛肉是小三子送的。

    小三子还是静静地坐在那个窗台边上，望着远方发着呆。

    祝孤生看见了冷锋，冷锋也看见了他，但两人都没去看对方，祝孤生在等，离三月初三还有一个月，他只要等到三月初三就好了。

    一个月的时间确实不短，但也不长，若能让冷锋正大光明地跟我决一生死，莫说是一个，就是一年他也等，何况他已经等了十三年了。

    快要到黄昏的时候，祝孤生走了，可是没多久他又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拉着一个板车，板车上装了两个大桶，比海角天涯门口那个巨大的木桶小一号的木桶。

    这样两只大木桶又装着什么？

    黄昏，无情的黄昏，一天中太过美好的事情很多，可是一到黄昏，什么都差不多该收场了。

    而此时，海角天涯的门口，无尽的晚霞下又来了两个人。

    小三子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窗外，看着那沉沦的夕阳，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笑的时候，露着两个小酒窝，而这样一张笑容最该给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伙计。

    冷锋从来没见小三子笑过，突然间，他似乎也看的痴了。

    小三子放下了手里的抹布，向门口奔去，他的动作是那样敏捷，像一只灵活的兔子。

    两个孤独的的人影被夕阳拉得无限漫长，凄清寂静的街道显得更加沉寂。

    来的两个人，一个是身穿红色长袍、满面大腮胡的七尺大汉，他的表情如钢铁般坚毅，眼神如苍鹰般锐利。长袍上发旧的褶皱显得更是沧桑，更是孤独。那一身强壮的肌肉更是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而这样一个人是不是更让人觉得奇怪？

    一个体型魁梧的虬髯大汉穿着一身鲜红的大红长袍，当真奇怪，简直是别扭极了。

    而另一个则是一身青色的长衫，体型修长而又柔弱。而他的眼睛却一直眯着，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腰上别着一把漆黑如墨的铁尺，铁尺上布满了神秘难懂的符文。

    祝孤生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他那把怪刀，他又在这里等了一个下午了，他已经饿了。

    所以他开始吃东西，吃的什么？

    祝孤生打开了他拉回来的那两个大桶，一个大桶里装满了馒头烧饼，满满的一大桶。

    这样一桶干粮估计够十个人吃一个月吧。

    祝孤生拿了两个馒头和一个烧饼，然后又把桶盖盖上，坐在地上吃着馒头，啃着烧饼。

    “哈哈，看来梨子的生意不错，这条街上居然有人了”红衣的大汉看着祝孤生哈哈大笑着。

    祝孤生的体型跟红衣人差不多，看来人的豪爽确实跟这体型有莫大的关联。

    青衣人只是笑着看着祝孤生，那双迷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两个奇怪的大桶。

    青衣人没有说话。

    红衣人又说：“这人当真奇怪，隔壁街有酒楼有妓院，却非得在这风餐露宿”他虽然觉得祝孤生奇怪，但表情却好像对祝孤生不去酒楼妓院而愿意在这苦坐着理所当然一般。

    “又来了”青衣人说了一句，已不管红衣人向海角天涯走去。

    而远处，海角天涯的门口，站着一个等了他许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