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晓娅第一次走进路鸥的办公室时实难掩饰内心的意外。
她看不出这间办公室与其他房间有什么不同,反正在她想像中不应该如此普通。因为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不是一个普通的人,门口的标示牌已表明了他的至高地位
这里正是宏远集团总裁的办公室。
提起宏远集团,在平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宏远集团全名叫宏远集团投资有限公司,它不是平江的国有企业,却是平江最大的私营企业。旗下的公司涉及地产、酒店、餐饮、旅游、物流和服务等相关领域,可以说在平江的大型经济活动中都能看到宏远的身影。宏远占据平江近三成的经济总量,这对经济尚欠发达的平江而言,绝对是社会经济稳定发展的基石。
宏远的总裁就是在这里办公的?晓娅实在不敢相信。
路总,这份文件……您……请您签字。一向口齿伶俐的晓娅今天有点结巴,可能是宏远集团总裁的光环照得她喘不过气来。
路鸥抬起头接过文件,愣了一下,是你?
哦,罗经理休假,她说您知道的。晓娅很快调整好状态,简洁明快地回答。本来嘛,自如应对不同的场合是秘书的基本技能,晓娅就是宏远集团行政部的一名秘书。
罗经理叫我暂时先跟着您。我是新来的,以前在平江纸业公司,晓娅补充说。
路鸥又抬起头看了看晓娅,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姓乔,以前是平江纸业陈百春的秘书。
晓娅转了转眼珠,想不明白路鸥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她和路鸥不过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是在三个月前,是在平江纸业公司里,她是作为平江纸业公司的谈判人员陪同总经理陈百春出席会议。就是在谈判桌上,她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宏远集团总裁路鸥。
三个月前的平江纸业是一家濒临破产的市属大型国有企业。就在十多年前平江纸业还是平江市的纳税大户,公司职工多达三千多人,生产的各种产品供不应求,远销省内外。在大多数家庭还视家用电器为稀罕物的年代,在平江纸业职工的家里就已经添置了各种家电。平江纸业的高福利待遇是人尽皆知的,其当时的地位如同现在的宏远集团。
随着中国一波接连一波的市场经济改革,国有企业改制,平江纸业似乎在一夜之间没落了。产品积压,连年亏损,负债累累,不到几年功夫负债就接近于资产总额了。之后银行就不停地催要贷款;职工在长期未能足额拿到应发工资的情况下不停地到市里上访;企业设备老化,管理松懈,采用直排方式排污,造成平江的母亲河-阳河的水质严重污染,已受到省环保局的黄牌警告;阳河的污染又激起平江市民的强烈情绪,一波波的市民也涌到市政府上访,要求政府尽快解决污染问题。此时也没有谁愿意要将资金再投入到苟延残喘的平江纸业身上。市里经过几次常委会专题研究后决定提出破产动议,釜底抽薪地解决问题。
破产动议带来的最大问题就是公司里三千多名职工如何安置?是补偿工龄还是重新安置?补偿工龄方案需要企业支付一大笔钱,就企业的目前状况是无力承担的。若按重新安置的方案,那将他们安置到哪儿?大多数职工已步入中年,有谁愿意接收这些即将退休的职工呢?刚接收进来没多久就要退休了,还要支付他们退休工资,应该没人要当这个冤大头吧!
平江纸业的职工把大半辈子的心血奉献给了这家企业,原本想着就在平江纸业里安度晚年,享受天伦之乐,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都是些拖家带口的人,眼看着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就要中断了,哪能不心焦?这么一来,平江纸业彻底闹翻天了,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就在市里焦头烂额之际,终于有人出来收拾烂摊子了,这人就是路鸥。在市政府主持下,经过几个回合的艰难谈判,最终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宏远集团承担平江纸业的所有债权债务,全盘接收原平江纸业的职工,对于已退休的员工按不低于国家标准发放退休金。作为交换条件,宏远集团将获得原平江纸业的国有土地使用权,并且特别注明,可以改变土地用途。
这个方案也让宏远集团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集团要动用近三分之一的资金来保证这个并购案的顺利进行。为此宏远集团出售了旗下许多中小公司,这些公司无一不是正处于盈利的高峰期。许多人都在预言宏远的末日即将来临,因为像平江纸业这样积重难返的企业就算投入再多资金都是无济于是的。
只有路鸥自己知道他面临的是一个怎样的机遇。
晓娅就是在并购案谈判中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路鸥,她万没想到宏远集团的总裁只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她想像着应是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先生,脚步踉跄,或拄着拐杖或有人搀扶。意外之余又有少许失望,这个路鸥实在过于普通,普通得没有任何特点。若非得用一句成语来形容,那也只有用风华正茂了,也算是给他一点安慰吧。晓娅对自己的失望之情有点好笑,看来那些风流倜傥的总裁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如果说晓娅对路鸥的深刻印象源于想象与现实的巨大反差,那路鸥对晓娅的关注却来自一次不经意的闲聊。
那是在谈判的最后一天,方案的主体已确定下来,就差一些细枝末梢的程序性问题。双方老总都觉得有点累了,就将细节问题交给下属去处理。双方相约在会议隔壁的茶室内休息,等待签约。宏远集团这边是路鸥和行政部经理罗素素,平江纸业那边是总经理陈百春和秘书晓娅。双方就在茶室内闲聊,因为都不涉及并购案的内容,聊得倒也轻松自在,主要是路鸥在了解平江纸业职工生活等方面的情况。路鸥很随意地问陈百春,我想知道平江纸业在企业文化建设方面的情况,您给介绍介绍。
陈百春一愣,企业文化建设?这个词有点陌生,一想到之前说到的职工生活娱乐等方面的内容,陈百春也立即猜到是什么了。
陈百春开口说道,您也知道这几年企业的处境,叫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根本没有多余的资金搞文化建设,顶多就是组织职工唱个歌,跳个舞,打个比赛什么的。唉,这也是没办法,想想以前还请职工出去旅游,现在可不行啰。
陈百春说完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接着说,我也算是个末代厂督,刚上任不到一年就要下岗,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哦,乔秘书在平江纸业的时间都比我长。乔秘书,是吧。陈百春说完转过头来对晓娅笑了笑。
路鸥听了陈百春的介绍,眉头轻微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的神态。他向晓娅瞥了一眼,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上扬,接着又挪开了视线。
陈百春没有察觉到路鸥细微的脸部动作,这一切却被晓娅看在眼里。
晓娅的心里跳了一下,她觉得有必要向路鸥解释清楚,所谓的企业文化并非像陈百春所说的哪些东西。为什么要解释呢?是出于维护自尊的需要还是不想让路鸥轻视平江纸业,晓娅心里也说不清。她在平江纸业工作了许多年,早就把它当作自己的家,自家遭到别人的嘲弄——她将路鸥的表情视为嘲弄——她就有义务站出来为其辩护。
于是她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说道,陈总上任时的平江纸业是最困难的时期,几乎乱成一锅粥了。陈总没时间也没心思去建设什么企业文化,能解决好职工的吃喝拉撒就不错了。尽管企业现在有许多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并没有演变成影响社会安定稳定的暴力冲突,这说明平江纸业的职工是诚实善良的。职工的这种特质不是凭空而来,这需要长期潜移默化的熏陶和影响,而这一切的源头来自建厂初期提出的一句口号:质量重于生命。这就是平江纸业的企业文化。我相信,有什么样的企业文化就会造就什么样的职工,反之,有什么样的职工就也可以大体看出有什么样的企业文化。平江纸业能在众多的国有企业中脱颖而出,度过辉煌的岁月,有其内在的合理性,并非一无是处。虽说现在破产了,但曾经的业绩不可抹杀。路总,您对我的解释还满意吗?晓娅说完,平静地看着路鸥。
路鸥眼睛不禁一亮,这个姑娘不可小觑,叙述简单明白,条理清晰。一开场先撇掉陈百春的责任,不知是无意的还是出于对上级的本能维护?接着从平江纸业的职工性格谈起反证其企业文化,最后从平江纸业的历史发展正面论证企业文化的存在和作用。结束时也不忘反击一下,还带有明显的情绪色彩。
路鸥一下子来了兴致了,嗯,倔强并伴有强烈的自尊,是处于像她这种年龄段女子的共同特色。不过有点狂妄,得敲打敲打这个小自己几岁相貌并不出众的小丫头,还要探探她的深浅。
那么你觉得企业文化在什么时间什么场合发挥作用?路鸥接着又问。
在一个企业成立之初就应该明确其自身的企业文化模型,它贯穿于整个企业的生命周期,渗透到企业的产、供、销、人、财、物各个环节,影响到上至最高决策层下至每个底层员工,且这种影响是自觉的。
路鸥紧盯不放,说,你这么说太宽泛了,能否举个简单的例子?
就拿平江纸业的生产过程来说吧,从原料的采购开始直到产品的出厂销售,有两股约束力量贯穿其中。一个是大家所熟知的规章制度,这个是有形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每个员工都明白应当按照规定的程序步骤生产产品,不可违背,否则就要受到相应的处罚。还有一股力量同样在约束着这一系列程序,那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企业文化。
路鸥坐直身子略向前倾,步步紧逼地问道,既然有了规章制度,就按制度来组织生产,为什么还需要什么企业文化,岂不多余?路鸥这时的口气像一名考官,带有明显的考察性质。
晓娅也听出路鸥的语气变化,眉毛随之一挑,说,我想请问路总,在国家社会层面,除了有法律法规外,约束人们行为规范的还有哪些?
路鸥愣了一下,没想到晓娅如此反问,但他立即明白晓娅此时就要谈到企业文化最核心的东西。还有一个人也明白,那就是罗素素。只有那位陈百春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扯到国家的法律法规了?
路鸥答道,嗯,当然还有道德,社会舆论,公序良俗,人们的内心信念,良心等等。
晓娅笑了笑,看来她同意路鸥的观点,接着说,法律不是万能的,法律不可能调整所有的社会关系,法律也有失效的时候。比如,你捡到一个贵重物品,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完全可以据为己有。你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法律也无法追究你的责任,此时法律就是失效了。但为什么许多人还是将失物归还了,这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因素在起作用。企业也一样,企业的规章制度也有失效的时候,这时候起作用的就是企业文化了。规章制度和企业文化的关系如同法律和道德的关系,规章制度是企业文化的最低要求,企业文化是规章制度的最高准则。所以我一直认为一个企业其实有两个品牌,一个是商标,另一个就是企业文化。在某种意义上企业文化比商标更重要,是个无形的品牌。
晓娅说完,平静地目视着路鸥,陈百春和罗秘书也没说话。现场一下子静了下来,他们都在等待路鸥的反应。
路鸥沉思片刻,微微一笑,随即站起身来,说,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签约了。
陈百春也站起来,俩人就一同步出茶室。就在走出茶室的时候,路鸥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还坐着发呆的晓娅,问陈百春,她是你的秘书,叫什么?
她姓乔,叫晓娅。
晓娅当然不会忘了那场关于企业文化的谈话,更没忘记路鸥当时不置可否的态度带给她的尴尬和恼怒。晓娅想不起当时是怎么走出茶室,怎么完成当天下午的后续工作的,她满脑子里都是路鸥撇下自己径自走出茶室的场景。她最讨厌别人对自己的轻视,而路鸥的态度在她看来就是这样。如果说她对路鸥的第一印象还能勉强接受的话,那在那场谈话后对他只剩下反感了。也许连反感也用不着了,她一个底层员工,他一个集团总裁,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距离,想必此后也不会再见面,大可不必为他自寻烦恼。晓娅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命运常是这样捉弄人,就在签约后的第二天,晓娅就接到通知要她到宏远集团行政部报到。她有点忐忑。虽说宏远集团全盘接收平江纸业,可这并不意味着不能进行岗位调整。宏远上上下下大小几十家企业,也不知要给她安排到哪儿。到了行政部才知道,她还是干老本行,就安排在行政部里。
行政部有五十来个人,大部分是女性,主要负责公司日常办公事务。主管就是那位罗素素,出身名牌大学,三十出头的样子,端庄文雅。其他女性也是款款动人,唯独晓娅一人是个普通的角色。一向还算自信的晓娅在这样的场合中第一次萌发出微微的自卑心理。还好她们对晓娅虽谈不上热情有加,也绝非冷眼相待,似乎因为晓娅对她们构不成威胁。暗中较劲是女人的天性,通常的对象都是比自己优秀或是级别相当的人。由于并不出众的相貌反而给自己的工作带来许多便利,这是晓娅进入宏远集团之前绝想不到的。另外晓娅原先在平江纸业就是做文秘工作的,对此还算是轻车熟路,一定程度上也弥补了自身的缺陷。
令晓娅不解的是自己凭什么进入到宏远集团行政部。按说在平江别的人才倒稀缺,唯独文秘专业的人是供过于求,一抓一大把。晓娅能在平江纸业担任陈百春的秘书也并非是因为自己的才华——如果说她还有才华的话,这点晓娅心里明白。难道仅凭那场关于企业文化的谈话,那场对企业文化一知半解的临场发挥,绝不可能,况且最后路鸥的态度也是不以为然。凭什么呢?这个疑问萦绕在晓娅的脑中一直未能消散。
多年的秘书生涯使晓娅积累了相当的应对矛盾冲突的经验,虽谈不上做到人情练达,老于世故,至少也能应对自如。晓娅有自己的处事方式,她认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首先在于理清双方的关系。不同关系的人的交往有不同的规范和准则,有其不同的分寸和尺度,不可违背。定位准确才能良性互动,晓娅对此理论深信不疑。
但现在却出了问题,她弄不清自己和路鸥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要说上下级关系,那中间还隔着一个罗素素,似乎还远了些。要说是其他关系,那又是什么?凭什么把她调入集团总部而不是别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晓娅郁闷不安,也无所适从。她对路鸥真的有些捉摸不透了,以至于她第一次走进路鸥办公室里会紧张得结巴了。
路鸥签了文件交给晓娅,说,罗经理休假,时间比较长。这段时间你暂时跟着我,会比较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
好的,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晓娅平和的语调不卑不亢不紧不慢,她知道该怎样扮演一个秘书的角色。
还有,通知老杨,准备出车,去南岭。路鸥吩咐道。
啊!晓娅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接着又说了一声,好的。
晓娅拿着文件转身走出房间,在她将房门轻轻带上的时候,她看见路鸥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南岭是平江的一个小山村,坐落在平江最高峰狮子岭的南边山脚下。因这座山峰远远地看去像一只卧在地上的狮子,故称狮子岭。南岭的前面是一片天然湖泊,叫盆湖,因其形状像圆圆的脸盆而得名。盆湖的库容有六亿多立方米,湖水清涟,水质优良,是整个平江的饮水源。湖水通过一处大坝后流入阳河,流经阳河后汇入大海。
路鸥在一次下乡考察中迷路了,小车不知怎么七拐八弯地来到这里。那时是晚上,看不清是什么地方,路鸥和司机老杨就在车里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路鸥才发现这里蓝天白云,青山碧水,绿草茵茵,风景如画,似有传说中香格里拉的神韵,一问村民才知道这里是南岭。路鸥的心里闪出一个念头,正愁找不到像样的开发项目,不妨在这里建一个度假村,开发这里的旅游资源。
南岭度假村就这样如火如荼地建起来了。就在工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出了意外,工程被迫停工。负责该项目施工的是宏远集团第二建筑工程公司,经理姓杜,他向路鸥报告了此事,说事情重大,公司解决不了。路鸥决定去一趟南岭。
小车发动着,正等着路鸥和晓娅。路鸥坐进后排,晓娅自觉地坐到前排位置上。司机老杨,五十来岁的样子,持重,不苟言笑,晓娅觉得老杨和他的车子倒是脾气相投。路鸥的座驾并非什么名车,只是一款普通的黑色轿车,内敛的流线形设计,不张扬,显得几分庄重。晓娅看了看车内的装饰,觉得还不如原来平江纸业陈百春的车子。
车子出了总部大门,在市区的街道上开了十来分钟便驶上了一条通往原都乡的山路。南岭在原都乡的辖区内,到南岭要先经过原都乡。车子开了近半小时到了原都,又拐上了一条水泥路,这条水泥路是路鸥出资修建的,它直接通往南岭。原先需要步行近三个小时的路程,因为有了这条水泥路,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南岭。
杜经理就站在南岭路口等着,路鸥一行下车后没多做停留就由他陪同来到工地。工地上大大小小的施工设备已停止运转,大家见路鸥来了便都围了过去。
是这样的,路总,杜经理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平房说道,施工任务下达后,村民们都挺配合的,按原来签订的拆迁协议,该搬的搬,该拆的拆。就是这家,突然反悔,说是不要重新安置,就要补偿款,而且要立即兑现,死活不让拆。还爬到屋顶上,说不给钱就不下来,在上面呆了大半天了。……他倒想讹我们,也不看看是我们是谁,要不是您一直要求不得强行拆迁,我早就把他修理一顿了……
路鸥听到这里虎眼一瞪,盯着杜经理,杜经理立即不做声了。
拆迁协议签了吗?路鸥问。
早签了。
临时过渡房盖好了吗?路鸥又问。
盖好了,就等着他搬过去呢。这小子是好说歹说都不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有没说是什么原因改变主意的?
这小子除了要钱,什么都没说。
这户人家就他一人吗?路鸥接着问。
哦,不是,他叫乔二虎,上有爹娘,还有一个媳妇和一个女儿,他们估计害怕了,都躲了起来,就他一人露面。杜经理答道。
他想要多少钱?
五万。
路鸥深深吸了一口气。按说五万元对于宏远集团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宏远集团不是出不起这笔钱,而是不能出。违约的是对方,自己占理。再说重新安置的费用才三万左右,一旦满足对方的无理要求,其他拆迁户群起效仿,会给项目带来重大损失。
路鸥思忖片刻,走上前去,对坐在屋脊上的小伙子大声喊道,二虎,我叫路鸥,是度假村项目的总负责人,你先下来,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谈。
我只要钱,不要安置房。小伙子大声答道。
当时签订协议时你可没说这个啊!
协议是我爹签的,我不认。
那你爹在哪儿,我想和他谈谈。
不知道,找我爹也没用,现在这家是我说了算。小伙子口气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就在这时,站在路鸥身边的晓娅突然对着小伙子喊起来,虎子哥,你先下来,有话好好说,上面危险。
二虎刚才没认出晓娅来,见晓娅也来了,说,小丫子,你走开,这里没你的事!
路鸥显然没想到晓娅会认识这个小伙子,一脸疑惑。晓娅转过来解释道,路总,我家就在南岭……
没等说完,人群内窜出一条人影,直奔过来,是一个胡子拉碴满脸汗水的老汉。老汉气喘吁吁的,一到房子前就对着乔二虎骂道,兔崽子,给我下来,不要给我丢人现眼了。咱们南岭的人没你这么干的,南岭的人吐个沫星也是个钉子,没你这样出尔反尔的,快滚下来。
晓娅见到老汉,赶紧过来扶住老汉,叫了一声叔,老汉一见到晓娅就说,哦,小丫子也回来啦,唉,气死我了,这兔崽子,你说……。老汉喘着气,说不下去了。
二虎看到这一幕,着急地对他爹喊道,爹,你别管了,快点回去,玉花一个人可撑不住啊!
路鸥走了过来,问道,您就是二虎的爹?您别着急,坐下慢慢说。说着和晓娅一起扶着老汉在屋前的一张方凳上坐下。
晓娅对老汉说,叔,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路总,他负责度假村的项目,您有什么事跟他说吧。
老汉坐在凳子上,平了平心气说,我就猜到这跑回来了,今天一早我一看这小子没了踪影,一想要出事了,也紧跟着赶回来了,果然就在这里闹上了。
路鸥听着老汉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晓娅一看赶紧解释,是这样的,路总,二虎他娘病重住院,叔和二虎,还有二虎的媳妇玉花都到医院照顾他娘。因为治疗需要一大笔钱,可能是为了医疗费,所以……
晓娅事先也知道二虎他娘住院的事,乔老汉曾经来到晓娅家里借过钱。晓娅家里本不富裕,他们知道后还是借给乔老汉四千元,这差不多是他们家所有的积蓄。她刚到工地时看到乔二虎爬到屋顶上阻止拆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刚才听老汉一说,就明白其中的缘故。
老汉在一旁不做声,晓娅说完,老汉抬起头对路鸥说,老总,您放心,不会让您为难的,我现在就把这个兔崽子赶下来。说着就站起身径直走进屋内,出来时手里已拿着一条长竹竿。老汉举起竹竿就朝着屋顶上的二虎挥打。
路鸥见状赶忙跑过来死死地抓住竹竿,连声说,不可,不可,掉下来是要出人命的。
乔老汉看着儿子是既不下来也打不得,急得撒掉竹竿,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痛哭起来。
晓娅见状,走到老汉身旁蹲下来,红着眼安慰说,叔,不急,不急,会有办法的。
路鸥站在屋前的空地上来回踱步,施工人员和村民都在看着路鸥,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路鸥想了许久,终于缓缓地抬起头对晓娅说,通知行政部,取五万元现金送到医院。
事情最终得到圆满解决,结果是乔家父子在路鸥面前泣不成声,连称恩人,并立誓保证偿还还这五万元的债务。路鸥只是淡淡地说,还是要还的,不过怎么还法,得让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