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楼小姐来说说看,破釜沉舟之后,你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这句话之后,楼童曦了解到了这件事的荒谬。
为什么不甘心呢?明明事情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前进,继续这样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再关键时刻不想再最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想得到什么骆兴晏不可能不知道,而在骆兴晏的眼神下,楼童曦终究没把显而易见的东西说出口。
可是男人显然不打算放过她,“不说?那我来猜猜。”视线在她的头顶徘徊,他的话抽丝剥茧,“我想关于期限取消这件事你大概是满意的,而介于你刚刚所说的那一番话,我的理解是楼童曦在用人情债换来期限取消的目的达到后,觉得自己做了一桩亏本买卖,所以现在她连人情债也想要收回了,她想不花任何功夫就达到目的是么。”
凭什么!骆兴晏凭什么那么咄咄逼人!
“关于民周犀所做的事情要追究早就迟了。”不管是闹蛇后还是被诬陷,骆兴晏全权负责了所有事,现在她又要从哪里追究起呢。
“我只是想知道我这个当事人应该知道的,在这之前我还以为很公平来着,现在看来……”她在心里苦笑,“那么,骆先生如果因为这些事和楼童曦在一起那么现在大概可以松口气了。”
这句话之后气氛骤然冷凝,一大段空白后,骆兴晏轻笑出声。
只会联系起对方的夜晚看来不是今晚。
骆兴晏摔门而出的时候,楼童曦还觉得有些恍然。
在刚刚骆兴晏离开之前,她还气势汹汹地冲他喊话来着。
“骆兴晏我最讨厌你喝醉酒的样子!”她那样对他说。
这话无论从语气还是内容听起来都像是绝交前,某一方类似于“我受够你了”之类的极力指责。
大概会后悔吧,现在她得到的结果一如骆兴晏所说的功亏一篑。
可是事情到底怎么发展成了这样她也不清楚,刚刚说了什么又没说什么她也渐渐记不起来了。
拖着疲累的身体,楼童曦来到卧室。
现在她需要心无旁骛好好睡一觉。明天她还有好多问题要面对,关于搬家说不定还得花大力气对抗随之而来很多很多的后悔。
可是累得恨不得立马睡过去的楼童曦在沾到床铺的时候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就这样怀着杂乱无章的心绪睁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在这样黑暗安静的环境,手机响得很突兀,几乎是立马楼童曦从床上坐起来。
然后,看到号码她愣了一下。
“小奇?”猜测语气。
“为什么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秦恒书!”
回答她的是莫小奇的质问。
“什么?”楼童曦懵了,小奇的意思她不理解。
“难道不是你么!”显然对方激动起来,“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为什么还把号码告诉他让他往我这里打电话!”
“……不是啊,不是我,我知道这些事怎么可能会告诉他你的联系方式,”怎么可能是她呢,心里觉得荒谬,楼童曦反驳,“而且你每次联系我的号码都不一样,就算我想告诉秦恒书也没办法啊。”
“……”
大段的空白,楼童曦觉得今天她经历了太多这样的空白。
“……他,联系你了?”
没有回答楼童曦的试探,在没完没了的压抑中,莫小奇终于打定主意:“秦恒书就是那个男孩儿!”
“什么?”显然,楼童曦没反应过来。
而她的反应让莫小奇的心里生出莫大的讽刺。她再开口了,这一次说得清清楚楚:“秦恒书就是,你从搬出金燕别墅区一直到长大怀念的那个男孩儿!”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楼童曦笑着说,显然把这些话当作了莫小奇像以往那般无数次恶作剧的一次,“小奇你现在状况怎么样?他……”
“是真的,”打断她,莫小奇声音严肃,“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告诉你的,可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那一天你和我说你和小时候那个男孩儿了重逢了,可在你的描述中他显然不是秦恒书,那时我还很惊讶来着。”
骆兴晏不是?
怎么可能!
摇摇头:“不可能,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小男孩儿家门口有石狮子,而金燕别墅区的标识我怎么会不认识,”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汗湿,“这两点,骆兴晏那张照片上都吻合。”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莫小奇说,言辞肯定,“秦恒书是那个人这一点我很肯定!”
“小奇你累了!”楼童曦不想再听下去,“累得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现在听我的话挂断电话好好睡一觉,好好睡一觉过后你会发现现在你说得话有多么离谱!”
“我……”
没耐心再听下去,第一次,楼童曦率先挂了通话。
丢开手机,起身往厨房走。
凉白开没过利口杯一半的位置的时候,一些事来到她的脑海里。
“……今天来家里的小朋友他姓左,刚好和他的爸爸一样的姓。”
“我姓楼,也很刚好,和我家楼梯一个姓……”
随着对话逐渐清晰,记忆中还有男孩儿女孩儿坐在大片大片蓝天下的场景。
那个常溜进后院的小男孩儿脸上常挂彩来着,后来楼童曦想,他大概是把她家当作临时避难点了。那个避难点有树有花,有闯入的不知名的鸟儿和不知哪棵树上筑着的鸟窝;角落有几株蔫了的水鬼蕉,曲径通幽藏着他偷渡进来听说极难得到的遥控飞机;在很蓝很蓝的天空下还有一个说话不怎么利索的小姑娘。
他就这样常常翻墙进来和那个小姑娘说话,偶尔会因为她的语病或是不顺溜着急,偶尔也模仿她说话然后变成自己的口头禅。
那时她拐着弯儿想套他的名字,结果小心思被直接忽略,男孩儿因为她说的话毫不留情地嘲笑她笨来着。
“为什么叫爸爸,因为他们是一家人,在中国大部分孩子会跟爸爸一个姓。”
不过□□岁的男孩儿忍着笑,一本正经解释:“还有,楼梯虽然叫楼梯,但是可以肯定它不姓楼。”
所以呢?过了把当老师的瘾的小男孩儿,在相处了九十三天后,直到最后也没把他的名字告诉她。
可是那一天,是银行的最后通牒。
下午四点四十,房间挂着的吊钟准时敲响,男孩儿放学回家从门前经过的时候,鼓起勇气楼童曦悄悄尾随然后看着他踏进那个有些奇怪的大门。
“骆”。
带着金燕标识的门牌上有这么一个字。
然后呢,你现在竟然告诉我说那个人其实其实不叫骆兴晏而叫秦恒书么!
开什么玩笑!
而让楼童曦觉得老天在和她开玩笑的是第二天,在房屋中介处她直直撞上了秦恒书。
“你怎么在这?”
眼前人显然也惊讶在这里能偶遇楼童曦,怔愣过后复又解释,“租房子住,”看起来秦恒书像是有些不自然,他空着的双手插在牛仔裤后面的裤带里,“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不自在蔓延到楼童曦身上,好在旁边要带她看房子的中介小哥适时出声,楼童曦就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向秦恒书道别,也没他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耳边听着中介对接下来房子的赞美,楼童曦开始走神。然而神思被身后的声音拉扯着,等回过神来转头,追过来的秦恒书表情倏尔变得惊恐。
还没等她问怎么了,被追赶至前的秦恒书猛力一推,楼童曦跌坐在距离他五六步远的马路旁,抬眼一看,一辆轿车堪堪停着,而秦恒书已然倒地。
秦恒书醒过来的时候,入目光线柔和,然而下一秒,全身的酸疼便直直冲击着他的大脑。
试着坐起来,然而手臂骤然刺痛让他颓然瘫倒,动作间不小心打碎了床头矮柜上的水杯。
脆响声起,病房门也恰好在同一时间打开。
进来的是楼童曦。她进来的时候只往床这边瞥了一眼,这一眼后神色淡淡地拿了扫把清理地上的狼藉,再之后整理靠垫扶着秦恒书坐起来。
眼下是楼童曦递过来的温水。
忍着手臂酸疼,秦恒书接过来。
“谢谢。”手中的温热通过僵硬的神经传进心里,那一瞬间秦恒书听到楼童曦这样说。
愣了愣,之前的记忆终于来到他的脑海中:“不不!”他说,下意识的动作让手中水杯洒出一大片水来。
又一阵手忙脚乱,静下来之后是两人间若有似无的尴尬。
“……要不是我叫你,你也不会回头。”微低着头,秦恒书说。
“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推开我。”她说,视线不自然地转到了秦恒书的空水杯,“我我再给你倒一杯。”
这一次,秦恒书拦着她,他的语气颇有些一鼓作气:“其实我叫你是为了……”
“我知道。”楼童曦停下来,看着他眉眼间情绪复杂,“可是关于小奇,你知道如果她不愿意,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你明白吗。”
苦笑中眼神迅速黯淡下来,坐在秦恒书旁边楼童曦看得分明。
“……当时发生的事,也不能告诉我么?”他抬眼眼神中满是恳切,“就是我,我出国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楼童曦直视他,毫不掩盖地试探,“你没有……伤害过她么……”
苦笑自嘴角蔓延开来,秦恒书的语调全然的无奈,“我和她发生过关系,在出国前。”他说,追忆于语言表达而出的时候听起来单薄无力,“那之后她和我说她爱上了别人。”
“然后你就理直气壮出国……”忍不住出声,然而却被一贯温和的秦恒书打断了。
“她和我说,”他提高了音量,这句话让楼童曦呆立当场,“她和我的关系不过是为了拿到她喜欢的人的联系方式。”
“……”不不,怎么会呢,小奇怎么可能是那么轻率的人!“你以为你随便说一说我就会相信么?你……”
“相不相信对于陈述事实的时刻来说不重要,”轻摇了头秦恒书继续道,“那段时间家里人好几次让我出国,但为了小奇我拒绝了。”
“然后年少轻狂的秦少爷因为莫小奇的一句话赌气接受了家里人的安排,毅然决然地一走了之了?”楼童曦觉得他的说法太过荒谬,“你……”
“为了那么一句话我当然不会这样,但之后小奇告诉我她怀孕了!”再抬眼时,秦恒书明显红了眼眶,“更荒谬的是,她竟然拿孩子要挟我,只为了那人的联系方式!”
“……她真的怀孕了。”沉默中,楼童曦告诉他。
“我以为她在骗我,谁又能拿这种大事来换一串联系号码呢?”
“……”楼童曦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苦笑出声,秦恒书语带无奈:“如果是你,也会觉得她在骗人吧。那个时候我只觉得她半点不在意我和她的感情,我感觉自己被骗了……”
“……你又为什么突然回来找她?”
“……”沉默在一室蔓延,停顿了好一会儿,秦恒书好像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情,“在英国,我按照家里人的意思生活,报他们希望我学的专业,和他们喜欢的女孩子相亲,不瞒你说事实上在回国之前,我和那个女孩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在此处刻意停顿,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楼童曦并未搭话,她只是看着他安静等待下文。
因为这个,秦恒书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按照父母的意思,在又一个周末来临的时候我买了鲜花,然后为了完成妈妈所说的‘女士们都喜爱的男友的可爱举动’打算独自去挑选钻戒。”
那枚被秦恒书选中的钻戒名叫forwardlooking——着眼未来。那时候导购小姐笑容可掬地向他解释着“着眼未来”的另一层含义。
她说:在真爱面前,所以的不愉快不过是小插曲,我们都应该着眼未来。
当天那枚钻戒被秦恒书买下,而导购小姐不知道的是,她推销出了钻戒却无意间毁掉了一桩婚事。
“她说的很有道理对不对?离开小奇两年的时间,我做的一切好像只是在赌气,而因为这些无聊的情绪,白白浪费了时间。”他说,“我想,一切不过是爱还是不爱的问题,我爱她所以就回来了,回来找她。”
一切不过是爱还是不爱的问题。
把东西收拾了个大概,心里想着这句话,楼童曦环顾了房间四周。
骆兴晏的房间是典型的男士冷硬色调,最初住进来的时候,骆兴晏还婉转地表达了不需要她动手再布置的意思。
因为这个,楼童曦带着柔和女性色彩的东西放置其间,这个房间就像是有了入侵者而显得突兀。
而如今把自己的东西搬走,房间看起来倒和谐得多。
所以说,一切不过是爱还是不爱的问题,骆兴晏不爱她,所以有些地方不可触碰,房间如此,民周灵也是如此。
拎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卧室,门铃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除了助理贺锐,楼童曦没见过其他人到这里来。而极少的几次见面,贺锐也不过是帮骆兴晏拿了文件便匆匆走了。
在这个点,门外是贺锐么?
无奈放下手里的东西,楼童曦下楼打开可视电话。
见到投出的影像的时候,她明显的一愣,随后还是开了门。
来人是民周灵。
精致的妆容堪堪遮掩她不太好的脸色,而红了的眼眶到底透露了她糟糕的情绪。
“这么晚了你……”楼童曦话还没说完,便被民周灵大力推开。没有任何防备以至于她被推得一个趔趄,待站稳,民周灵已经气势汹汹上了楼梯。
“诶你干嘛!”
楼童曦急忙追上去,然而民周灵的架势却颇有些不管不顾,她的嘴里没说什么好听话,而不时的哽咽却把本来就不太完整的语句截得支离破碎。
楼童曦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在快要追上她的时候,民周灵却脚步一顿。
顺着她的视线,楼童曦也见到了孤零零放在地上的小箱子。
疾步越过民周灵,楼童曦站在小箱子面前直直盯着民周灵。她觉得丢脸极了,然而那个时候,她又觉得一切有些可笑。
民周灵却替楼童曦笑出了声,她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复式公寓有些诡异,“终于,”她说,“终于要滚了么?”那一瞬间楼童曦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民周灵的表情却真真切切,她的眼眶很红,“所以我说,早晚要滚的人当初干嘛缠上他呢!”
话音刚落便狠推楼童曦。在她的手碰到箱子的时候,楼童曦伸手想去阻拦,然而民周灵却发了疯一样地伸着细瘦的手掌想要挥开她。
这之后是失足滚落的声音。
伴随着民周灵滚下楼梯,房子里冲进来一个人。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楼童曦就这么看着台阶下的两个人。
骆兴晏只看了她一眼,这之后抱着昏迷的民周灵复又离开。很快房子恢复安静。
在这样的安静中,楼童曦转身把她的箱子慢慢搬到楼下,之后她拨通贺锐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