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之英雄末路第四十四节皇舆周天

天授二年正月（公元691年）。

宫宴之上，被请之人侧坐于武则天之旁，看着乐师琴瑟，悠悠出神。

王浦用了五个月的时间，几乎熬尽心血，终于配出了赤焰金龟之毒的解药。狄仁杰在暗无天日的鬼市教朱联璧合收养的那三个孩子读了近半年的书，终于可以得见天日。这天一早，他解毒后走出鬼市的第一件事就是顶着阳光在洛阳城内四处转悠。

当天下午，武则天就得到了狄仁杰身上金龟之毒已解的消息，便叫人请了来，珍馐美食，歌舞雅乐，仙境晚宴，盛情款待。

年轻的胡姬舞女，红发飞扬，湛蓝明眸，纱裙飘飘，环珮摇曳，踏歌而舞，轻声吟唱道：“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狄卿，你看那胡姬美么？”武则天微微侧身，柔声问道。

狄仁杰扭头对上武则天饶有兴致的双眸，佯作看破红尘般的回答道：“启禀圣上，狄某久居暗所，一时见得白日，眼中昏花，看的不甚清楚。”

武则天微微一笑，沉默半晌，突然沉声问道：“狄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狄仁杰听得此话心头猛然一沉，面上却不得不装作对此一问不惊不恐，只是抱拳颔首淡淡说道：“启禀圣上，狄请不知。”

“好个‘狄请不知’。”武则天宽心般笑道。她心知肚明，以他之聪颖，又怎会不知，不过不能也不想追究罢了。仅仅一句淡如清水的“狄请不知”，不说朝堂上下无人能及，纵观古今又有几人与之匹敌。“狄卿果然大胸怀、大智慧，能够抛却私心，万事皆以江山社稷为重，真可谓我大周之栋梁也。”武则天伸出丰腴玉手，轻轻握住狄仁杰搭在矮塌扶把上的手。

狄仁杰淡然吟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眼中本无物，心是莲花开。”

武则天带些恳求般说道：“狄卿何故说佛？还请出山为这国家社稷开方医病才是啊。”

狄仁杰接着说道：“圣上抬爱。狄仁杰本就是逆臣罪人，戴罪之人怎入庙堂，苟活已是幸事，不如潜心于佛堂。”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在与武则天谈条件，既然有此砝码，何不好好利用。

武则天沉思半晌，笑而问道：“因与你同谋逆反而获罪的魏元忠等六人，可复用否？”

“启禀圣上，他六人皆是德才兼备之人，当年受我牵连而获罪，屡遭酷刑，万般无奈时为自保画押招供，还请圣上明查之后，为其洗冤。”狄仁杰字字恳切，若能为他六人平反，岂非幸事。

武则天听罢，一阵大笑说道：“狄卿心愿未结，尘事未了，何以言佛！”说完，她挥手散去歌舞乐师，正色厉声说道：“原来如此。狄卿等人当年果然有冤未伸，那朕今日便为你等作主重审此案。婉儿，拟旨。”

一飒爽女官即刻上前听旨：“臣在。”

“着来俊臣彻查周兴陷害狄仁杰等七人逆反旧案，务必还众卿一个清白。”遣去婉儿后，武则天笑眼转向狄仁杰：“狄卿宽心便是，清者自清。待真相大白冤屈尽洗，还请狄卿出山助我。”

狄仁杰对她只处理周兴还是不甚满意，除去这样一个于全局已然无足轻重的酷吏，她下的筹码太轻，而在这场博弈中，他押下的筹码则是大唐江山的姓氏。狄仁杰苦笑摇头道：“启禀圣上，狄心已表，去意已决，圣上又何必强人所难。圣上所有，皇舆周天、亿兆黎民，狄某不过蝼蚁，何足挂齿。”

“狄卿此言差矣。皇舆周天、亿兆黎民，与朕之肩头，更多的是责任与担当，但愿狄卿与朕一同分担，承前启后，再续盛世。何况朕已下旨，复查此案。当年之罪是因你而获，如今之冤也是因你而申，功过相抵，众卿也可同朝为官并肩效力，壮哉我大周河山，富足我大周臣民，流芳与后世千秋万代，岂不美哉、何其快哉！”看到狄仁杰沉默不语，武则天知道他已经开始动摇，于是继续说道：“狄卿，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人活着总该做些什么，这样才对得起那些已经逝去的人。”

狄仁杰颇为动容的看着武则天，轻声说道：“圣上……”

武则天再握上狄仁杰左手的手稍稍施力，也许以此举表其真心，也许在传达她的殷殷希望。

翌日。丽景门内，推事使院。

来俊臣宴请周兴。

酒酣之时，来俊臣问周兴道：“囚多不服罪，奈何？”

此时周兴全然不知自己已成被审讯之人，笑而答曰：“装囚入大瓮，四周炭火炙之，必服。”

来俊臣作势赞其法妙，意欲一试，令人抬来大瓮，四周以炭火烤之，瓮中炙热，始腾白烟。

来俊臣对着周兴就是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请君入瓮。”

周兴大惊，问何故用刑。

来俊臣笑道：“九年前，狄仁杰逆反案，周大人可还记得？”说着，叫人拿出今日刚刚接到的圣旨，让周兴看个明白。

周兴看完，大骇，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哭诉道：“今日兔死狗烹！来大人竟也煮豆燃萁！”

来俊臣听他这么一说，立刻黑了脸色说道：“周大人莫要和本官沾亲带故！本官忠心耿耿效忠于圣上，怎能与你这等逆臣贼子相提并论！你是招与不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