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神机军师”朱武本来打算息事宁人,谁知那个雄健的汉子却是个浑脾气,不知好歹地想要再与杨涛斗上三百个回合。杨涛听罢哭笑不得,心道:莫说三百回合,你要是能在我手中走上三个回合,我就把那担金银细软退回给你。
那瘦长的汉子听见雄健汉子竟然喊出了“大战三百合”的话,哀叹了一声,便对着杨涛说道:“不好意思了小哥,看来我那兄长并不是很赞同我的做法,那么咱们还是先比过再说吧。”说罢,从身旁的挑担中抽出一把朴刀和一条哨棒来,将哨棒丢给了那个雄健汉子,然后自己双手持定朴刀,吐了个门户,对着杨涛喊了声:“小哥,你可以拔剑了。”
杨涛一看此人倒是个敢作敢为的汉子,本欲就此揭过此事不提,奈何对方已经摆下了阵势,倒也不便矫情,便呛啷啷拔出【秋莲宝剑】,嘴里道了声:“得罪了。”信手便是一剑。
那瘦长汉子一见杨涛来势汹汹,心道:“此子掌中兵刃青光闪烁,定非凡品,倒也不可硬碰之。”想罢,闪身躲过了杨涛这一剑,一挥朴刀,横着砍向了杨涛。杨涛见此扯回了宝剑,仗着兵刃锋利,又奔着袭来的朴刀削去。那瘦长汉子长臂一拉,变砍为搠,朴刀又扎向了杨涛的小腹。杨涛看见这瘦长汉子的身形竟然颇为灵活,顿时升起了一股好胜之心,暗暗运起了【金雁功】,也不往半空中飞升,只是在平地上与对方周旋。
如此一来,那瘦长汉子如何是杨涛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晃花了眼睛,掌中朴刀一个疏忽便被【秋莲宝剑】削去了一截。即便如此,那瘦长汉子也不见气馁,仅余半截刀头的残破朴刀依然往杨涛的周身上下尽情招呼。杨涛见此也收起了一份轻视之心,施展开来自己最为纯熟的【青莲剑法】,三招过后便将对方制服在了当场。
那瘦长汉子丢掉了只剩下一个刀柄的朴刀,长叹一声:“小哥的武艺果真了得,在下佩服之至。”说罢,方才顾得上抬头看了看自己的那位雄健的兄长。只见那雄健的汉子手持哨棒,哨棒之上不知何时已然被钉了三支袖箭上去,那三支袖箭每一支之间的距离都好像被用尺子量过般的精准,而自己的义兄此时正目瞪口呆地直直杵在了当场,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瘦长的汉子一看便知道,义兄掌中哨棒之上的那三支袖箭定然是朱武身边那个看似瘦瘦弱弱的书生所发出的。于是,只听那瘦长汉子对着义兄喊道:“哥哥,这二位小哥之中的任何一人对付起你我来皆是绰绰有余,我们这次输得不怨呐。”
那雄健的汉子听罢瘦长汉子这句话,口中只是喃喃地翻来覆去念叨着:“见鬼了!白日见鬼了!”那瘦长汉子知道义兄的脾性,便硬挤出一副笑脸,对着杨涛说道:“这位小哥,我们兄弟此番输得心服口服,不知小哥意欲如此处置我们兄弟二人?”
杨涛只得抬头再次看了看朱武朱师兄,“神机军师”心想:“此二人皆是被我这两个师弟所降服的,我也不好擅作主张,不如押去周家大院去问一问周师叔罢。”于是,朱武便对着杨涛说道:“师弟,且将此二人请回周家大院,听凭周师叔发落,你看如何?”杨涛心道,如此倒也合适,便回答道:“师兄所言极是,就这么办好了。”说罢,便与木兰各自押定一人,朱武也趁机挑回了自己的担子,一行五人回到周家大院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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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周侗看到朱武师侄和两位徒弟走了不大一会便又折返回来了,于是开口问道:“事情办妥了麽?”杨涛指了指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两个汉子,回答道:“回禀师傅,事情已然办妥了。后面的这两个汉子便是那劫道的贼人了。”
“哦?”周侗不禁惊讶道:“竟然连那两个贼人也擒了回来麽?”
“两位师弟武艺高强,这两个贼人自是能够手到擒来。”朱武插言道,“此番将这两个贼人带回周家大院,正是要让师叔您给做一个处断。”
说到这里,只见那雄健的汉子猛然开口叫道:“兀那道人,你刚才说了些什么?这里就是周家大院麽?堂上的这位老先生难道就是‘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周老拳师了?”
周侗捋了捋长髯,昂首傲然回答道:“老朽正是周侗!”
“哎呀!”那雄健汉子又是一声大叫:“周老拳师在上,请受小人一拜呐。”说罢,便猛然翻身跪倒在了地上,“邦邦绑”就是三个实实在在的响头。
这下不光是周侗,就连朱武、杨涛、木兰都被这雄健汉子的一惊一乍搞得一头雾水,不知是何缘故。只有那瘦长的汉子纠结着一张脸,不知道是想要哭,还是想要笑。
周侗一边纳闷着,一边走上前去扶起了那雄健的汉子,开口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那雄健汉子站起身来,对着周侗回答道:“周老拳师,是卢员外让我给您送信来的。”
“哦?”周侗闻言又是一惊,“既然如此,你且坐下为我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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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雄健的汉子姓陈名达,相州邺城人氏,原是太行山间的一个猎户,只因身雄体健,加之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人送绰号“跳涧虎”。一日去大名府中贩卖猎物,不值与当地的泼皮无赖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惹下了人命官司之后仓促间竟然逃到了“玉麒麟”卢俊义的一处庄园里,庄客一拥而上将他绑了送到卢俊义面前,卢俊义见他是一个忠勇的汉子,便欲派人暗中将他送出大名府了事。陈达虽说是个粗卤之人,但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无意间听到卢俊义说过要派人往华州送一封书信,便自告奋勇地要接过这个差事。卢俊义本来也是要让陈达出出远门躲一躲风头的,便顺道让他带着写给周侗的书信往华州走上一遭。
陈达也不敢走官道,专挑山间小径行走,这一日来到河中府蒲州镇,却看见路旁有一伙泼皮正在群殴一个瘦长汉子,陈达想了想自己,也是因为泼皮无赖才落得现在背井离乡仓皇而逃的处境,一时按捺不住,便冲上前去帮那瘦长汉子打跑了那一干人等。两人就在路边剪拂完毕,互通了一番姓名,原来那瘦长汉子名唤杨春,乃蒲州当地人氏,只因腰长臂痩,人送绰号“白花蛇”。二人一见如故,当下便结拜为兄弟,陈达年长,杨春便唤他做了哥哥。
却说陈达、杨春,一虎一蛇,二人皆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之辈,陈达要去华州潼关送信,杨春也想着要往江湖中闯荡一番,二人便相携渡过风陵渡,来到潼关镇上。眼看就快到周侗周老拳师的家中,陈达却踌躇不前起来。杨春一问,原来陈达深感卢俊义卢员外的救命大恩,此番去拜见的又是卢员外的师傅,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陕西大侠”周老拳师,陈达心想绝然不能就这般空手而去,好歹也要带些礼物上门才好。只是二人此时掏干了口袋也才凑出半贯大钱来,陈达一咬牙,干脆劫他娘的一票算了,杨春也觉得不能在周老拳师面前失了结拜兄长的脸面,这才遇见正好撞在枪头上的“神机军师”朱武,有了之前的那场闹剧。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陈达一时也交代不清楚,幸亏杨春在旁前后解释,周侗、朱武等人才将整件事情听了个通透,杨涛、木兰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听到陈达的一惊一乍,杨春脸上会露出那样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劫了人家师侄的财物来送礼给师叔,还被人家的徒弟捉到了要送礼之人的面前,如此诡异、好笑的事情竟然也被这两个活宝干了出来。
既然是一场闹剧,如此收场也是极好的。周侗一边让杨涛去找管家宰上一腔羊,杀上几只鸡鸭来准备一席酒菜,一边接过了陈达递上的书信来看。这一看不打紧,周侗被气得面红眼赤,连声叫骂。原来据卢俊义打听,周侗的独子周云清,只因广信军主将嫉贤妒能,被命令率领一票游骑出了遂城,深入辽国腹地,却没有另派大军进行接应,导致全队三十余骑无一人一马生还。众人看着周侗突然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连忙上前询问,周侗将书信内容告于众人知道,于是这一场本来喜气洋洋的酒宴便成了一场针对大宋朝贪官污吏的批斗大会。
席间,陈达、杨春与朱武推杯换盏,一时间相谈甚欢。而杨涛、木兰只夹了两口菜便放下筷子,他们看见师傅周侗自顾自地饮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继而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吟唱着: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河山。
身既殁矣,归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乐兮何所伤。魂兮归来,莫恋他乡。
身既没矣,归葬南瞻。风何肃肃,水何宕宕。天为庐兮地为床。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身既灭矣,归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黄黄。息干戈兮刀剑藏。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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