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微感觉得出来,对面坐着的皇帝有些焦躁,大概是为了再次前往北漠的事宜。小内监奉旨来找这几日为褚北澜准备膳食的人们,说陛下有封赏。有封赏谁不高兴,李德开与时微跟在其他几人后面来到了二进院的书房里,定定站好。小内监在一旁翻看赏赐之物,大概是在清点,到赏赐的时候要是把这些东西弄混了那可不妙。时微心里有些沉闷,因为这次书房中人不少,侍郎大人、御史大人、还有一名三等将军,门口还站着两名守卫,倒是气派得很,可是带回真要行动怎么办?
李德开一直很平静,所有的计划都安排好了,只要等到何时的时候,李德开率先发难,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就能够完成这次任务。至于逃跑,李德开没有想过。能够进到这里来见到皇帝,他知道已经牺牲了许多人的性命。可能是与自己相交好的兄弟,也可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北漠军士。然而无论怎样,如今褚北澜已经近在眼前,所有的事情都将会结束。然而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不痛快,身边的山雨时微毕竟不是自己人,这么相信他,到底行不行?
“李德开听赏。”小内监突然说道。李德开与时微的身子俱是一震,李德开低头行了个礼,便往前踏上两步,站在小内监面前听赏。小内监刚刚宣读完赏赐物品,另一人将那绢绸锦盒递了过来。李德开浑身一震,踏上一步去伸出双手似是要去接过那些赏赐之物。只是时微知道,他就要冲过去了。果然,他突然冲过去,撞开了身前的一个小内监,离皇帝的书案还有五步远!众人一惊,还未回过神来,李德开又往前踏了一步,从手掌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进来的时候他们都经过了严密盘查,身上不可能有任何兵器,然而未料李德开竟是将长针藏在了自己的肉里面,当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护驾!护驾——护驾——”小内监反应过来,扯开了嗓子大声喊道。
在李德开冲过去的一瞬间,门外两名护卫就已经看出了不对劲,然而他们还是离得远了一些,待到进来之时,李德开已经冲到了皇帝面前!
“陛下!”小内监心里惊惧到了极点,眼睁睁看着李德开从身边冲过去,冲向了皇帝,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护卫冲进了书房,直奔李德开而去,时微站在一旁,突然出手,两名护卫猝不及防,被一招击中!时微早已将自己的九玄寒冥诀解开,此时红莲火在气脉内奔腾,力量出奇的大。那两名护卫被一击即中倒地,居然是再也起不来!时微转身看向李德开,想来应该得手了。
褚北澜稍稍惊惧之后定下神来,一眯眼睛,从背后一下子抽出了佩剑,一道光华流转,直接劈向了奔着自己而来的李德开。李德开冲得太猛,这一剑居然如此及时,他无奈只得往旁边撤一步,躲过了这一招,伺机再行。然而就是这一瞬,李德开突然感到一股气劲从自己身前传来,他心内一惊,这股气势居然如此霸道!一旁的时微也察觉到了异常,他一凛神,定睛看去,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冲了出来,直奔皇帝而去。
“糟了!”时微暗道一声不好,急忙朝着李德开冲过去,这时他想的不是刺杀皇帝,而是去救李德开。这突然出现的人似是练过一种奇异功法,居然能够隐藏身形,出其不意。李德开方一落脚,就感觉那股气劲已经逼着自己而来,让人无暇顾他。他手上没有趁手兵器,那一阵银针也只是为了刺杀褚北澜而准备,如今这股气劲袭来,李德开只能靠双手护住自己。气劲划过了皇帝身前的书案,只见那卷宗居然被一下劈开,整齐光滑!李德开心内苦笑一声,这次真是栽了,未料就在眼前,却不能下手!
“嘭!”时微一扬手,直奔的身形一挫,一股几可见形的气劲瞬间而发,挡在了李德开身前。李德开只觉得这气劲包住了自己,而那黑衣人的气劲在下一瞬又击在了自己身上,自己的身体便倒飞而去,撞在了墙上!“好厉害!”李德开心内如死灰,吐了一口血,对时微大喊道:“走!”时微这一招出去就知道自己决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这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如此厉害,怪不得皇帝身边安插了钉子也无法行刺。他听了李德开的话,知道这次刺杀根本就是儿戏,便不再犹豫,一转身就往门外冲去。此时听到书房内有异样的守卫已经迅速赶了过来,那黑衣人也不管时微离去,又是一记气劲轰出,直接轰在了李德开身上,李德开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便身死眼前。
时微一下子冲出书房,身后的守卫紧追不舍,他一跃而起,落入了一条狭窄的巷子里,正要按照那地图上的路走,却突然被一人抓住了胳膊。时微震惊看去,居然是项然。
“等一下再走,外面不安全。”项然说道。
时微点了点头:“李德开——”
“我知道了。”项然摆了摆手,脸色阴沉,似乎要滴出水来,“不怪你。”他身上背着乌木长弓,腰间还挂着箭囊,里面有三支狼牙箭。这把弓极长,弓弦也特殊,时微瞧一眼便知道没有极强的膂力很难拉开这把弓。他忽然怔了一下,难道项然要……来不及多想,项然已经一跃而起,踩着这狭窄巷子的墙壁上了墙头。他两腿踩住了墙壁,用身旁的一棵大树遮着自己的身形,张弓搭箭,居然瞄着了书房里!
乌木长弓!狼牙箭!时微才明白,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难道他知道自己会失败么?时微抬头看去,只见项然胸脯涨着,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这把弓拉成了满月。瞬间放箭,那长长的狼牙箭如同闪电一般疾闪而去,射进了书房里!第二箭、第三箭!项然居然连射三箭!
时微正震惊当场,只见项然冷笑一声,将弓与箭囊丢在了时微脚下,自己却一个翻身跌落下去!“抓刺客!”项然落地的一瞬,大喊起来!时微脑袋里嗡的一声,有些发愣。然而下一瞬逼近的守卫却让他没闲暇发愣,他立马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大街上还没有多少人,只是有一些身着军服的身影匆匆忙忙地跑进了院子里。时微深吸一口气,发力狂奔而去。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只要先跑出去这座城就是安全的吧。吴家是不能回去的,人们肯定很快就会查到那里,那么吴家姐弟会怎么办?会被牵连么?时微脑子里想着这些纷纷乱乱的事情,脚下不停,一直奔出了坊区,朝着绝冥山而去。
项然牺牲了李德开,那三箭又趁着众人慌乱之时射出,褚北澜必将丧命。那他为何嫁祸自己?自己本来就参与了刺杀,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他慢慢想着,靠在墙上,猛地喝了一口酒。这绝冥山上的茅屋还是林放留下的,他躲进来暂歇。他咽了一口酒,体内那股灼热的气息稍稍变弱一些,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郑国与北漠军商定,而自己只是来到这里帮手。项然有意暴露自己,是想将来有所推脱?如此的话,那红莲宗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时微想着,心里一阵抽搐般的难受,莫非红莲宗自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来,而他们就这样将自己“出卖”?
时微颓然坐在地上,回想起在红莲宗的一幕幕,却怎么也理不清头绪了。
皇极天境轮回峰
一道白色身影疾驰而过,踏空御风,别样英姿。来到轮回峰上,那白色身影突然停住,翻身而下,落在了山腰的密林中。
轮回峰是皇极天境最边缘之地,一般少有人来,而在这密林之中却有一人在这里住了半个月。白色身影落在地上,朝着密林中的一座小草屋走过去。“是我。”白色身影站定,说道。草屋门打开,走出一中年男人,身材颀长,一头长发披散肩后,脸色苍白却一脸孤傲之色。
“哼哼,小子倒是有我几分功力了。”这人笑了两声,转身回屋。立在屋外的白衣男子笑了笑,脸庞映了晨光,恍若仙人一般,他抬脚走进屋里,腰间长剑随着脚步一荡一荡,似是发出什么轻吟。
“已经三年了。”中年男人坐下,长叹一声。
白衣男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
“山雨时微那小子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中年男人笑了一声,“要是死了,还得要我去找那妖刀。”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他死不了。你手上有他的本命草,若是死了,你早就大发雷霆。”
“毕竟是江湖凶险,让他去见识一番也不错。是时候了。这三年来你已经为我剑挑皇极天境的九宗十三门,我白莲一宗的名头算是够了。”他笑道。
白衣男子皱眉:“我还是那句话,这样做,怕是尊主不会高兴。”
“你管她作甚?”中年男人摆了摆手,“我当年去找你她也没说什么。女人的性子就是难捉摸罢了。我终归要用我的方式去做一些事情。”
“目千山,你可以用你的方式去做,但是不要再耍我。”白衣男子突然说道,似是极为恼怒。
目千山闻言哈哈一笑:“甄可道,几年前我将你带到天云山时,你可没有这般生猛。”
甄可道眉头皱得更深:“那时我还尚未恢复神识,自然不会与你斤斤计较。我还是劝你一句,不要再不顾后果,虽然你不惧星辰宫,可是总被这样一群人盯着,不是什么好事。”
目千山摆了摆手:“你还不如别恢复神识,比娘们还婆婆妈妈。”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晨光大盛,林间一片光明,“去一次人间界吧,我要白莲剑。”
甄可道点了点头:“好。”
“记住,若是有人插手,去太晟光境,找离棠。”目千山说完,甄可道便出了屋子,白色的身影一下便消失在了密林之间。
时微饮了一口水,剧烈地喘息着,不时看向四周,注意着周身的动静。他历尽千辛万苦跑出了柳华城,却在绝冥山南麓遇见了阻截自己的大康军队。他一路潜行,尽量挑偏僻的路走,可是身后那群不依不饶的军士却像鹰隼一般追着自己不放。看来皇帝真的死了。北漠战局又会如何发展呢?郑国会如愿以偿地插手进北方的混乱之中么?红莲宗还是会缩在青木湖旁,还是趁此时机向北而去?一切的后果时微都不知道,此时在这条小溪边的他突然觉得那些东西其实离自己很远。
从来就没有近过吧?只不过是曾自以为是的会影响这些事情,可最后到头来发现自己只不过还是一枚棋子。最可悲的却是他连下棋的人到底是谁都找不到。
小溪的水太过冰冷,入腹之后却正好压下了他体内的那股灼热。他不知道身后的那股追兵离自己还有多远,他只是尽可能地跑,往南跑。东华必定已经没有自己可以安身之地,那就去南荒吧。他这样想着,一路南下。
浩纪四六三七年,山雨时微沿着天倾江一路南下,走的正是当年他跟随武广等人去天云山的路。然而如今他要去的却已经不是天云山,而是被称为妖族之地的南荒。
天倾江自绝冥山发源,一路浩浩汤汤,在萦水城东去。而现在时微便想在当年那旧地方渡江,再入密林,逃出生天。此时北方已经隆冬,他连日里奔逃早已经疲惫不堪,见到江畔有人家,便想前去打探一下。这是在天倾江江畔的一座小村子,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时微见一路行来都没有追兵,便放心走进了村里。稀稀落落的矮小房屋错落有致,隔着田垄的院子里已经升起了炊烟。时微走到一家院子前,敲了敲柴扉:“可有人在?”
“你是?”一个汉子打屋里走出,见时微模样,心里生疑。
时微笑了笑:“我是晟都行商,跟商队走散了,一路寻不见,便来到此地。想打听一下可有渡船能渡我过江?”
“哦,如此。”那汉子见时微虽然狼狈,但是身上所穿并不普通,便信了几分,道,“渡船倒是有,只是这时节里不轻易出了,而且今日也不早,待到明日我带你去江边人家问问,只要出钱,应是没问题的。”
“那倒是好。”时微笑了笑,“只是我一路风餐露宿,能不能今晚借宿一宿?放心,该多少价我不少你的。”
汉子打开柴门,笑道:“这是哪里话,我们这农户人家就是靠着渡船行商赚些营生,如今先生有不便,哪里还会趁人之危?先生尽管进来吧,刚好家里煮了饭,多添一双筷子就是了。”
时微进了院子,汉子的一家人都在。汉子说了一下时微的遭遇,家里人倒是没有多想,给时微盛了饭,还去收拾了一间屋子。时微疲惫多天,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低头扒饭,吃得凶猛。这家人在一旁见了,倒是更相信时微的遭遇。
时微正吃着,却突然听到外面吵嚷起来。汉子出去开门,见是一队军官站在门外,有些吃惊,问道:“诸位官爷,不知有何事?”
那为首的军官倒也客气,道:“我们此行奉命追捕逃犯,案例要在这一带进行搜查。”
“哦哦,这样,那诸位官爷请吧。”汉子说着开了门。
正在埋头扒饭的时微听见了这声音,脸色一变,霍地起身。这汉子家人见他这反应吓了一跳,正要问怎么回事,时微却一下子夺门而出!那军官正从院子里往屋里走,突然见一人夺门而出,愣了一下意识到不对,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人一下跃过院墙,不见了踪影。
“快追!”军官反应过来,大吼一声,身边的军士们纷纷追了出去。时微一下跃出了院子,也来不及分辨方向就一头扎进了夜色里。他正在拼命跑着,却突然感到前面有人来了,他一下停住,正欲躲开,却感到那人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自己冲过来!时微还未回过神来,就感到一股气劲居然如刀锋一般切向了自己。这黑暗之中一招来得如此猛烈,时微猝不及防,全身气劲为之一滞。九玄寒冥诀猛然间收回,红莲气劲如波涛般汹涌而出,滔天功瞬间护在身前。
“嘭——”那股刀锋般的气劲一下子击在了时微身前,滔天功瞬间化为虚无,时微只觉胸前一股巨力袭来,似乎听见了自己胸骨断裂的声音!
他气息一滞,忍着剧烈的疼痛向一旁躲开,然而那人居然不依不饶,依旧跟在他身后,想来是一定要取他性命了。时微震惊之余忽然想到,这般厉害高手与自己在皇帝身边遇到的人又不一样,皇帝身边的护卫看似强劲,若真要力拼时微不见得不是对手。可是眼前这人居然一招就将自己的滔天功击溃,单单是这一手就让时微震惊不已。
“哪里走!”突然一声暴喝传来,时微眯眼定睛一看,一道人影自夜色中出现,威风凛凛,气势非凡。时微一愣,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正要思索之时,突然想起这人竟是贵天王褚良!褚北澜死了,他必然不会放过自己,然而时微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
“嗤——”的一声,褚良没有多话,一招再次逼来,直奔时微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