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年夏。
南宫越下朝之后,便将云陌等人宣进宫里。
半个月前,自玄国和拓斯国运回的粮食、马匹、军械等物顺利到达月国,并分发到了尤亮、柳承安等将军的部下手中。
天阴得厉害,殿内显得有些暗。
南宫越坐在首位,看着云陌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陌,最近玄国情况如何?”
云陌拱手回道:“玄国皇帝果然得到了有关阌月宫的情报。如果我们晚一步,或许损失会更加不可估量。”
好在,南宫越当初便即时下令撤回,损失的也不过是些小帮派、小喽罗。
南宫越眯着眼睛思忖片刻道:“现在,是时候让南宫旸发挥他的作用的时候了。杜枫!”
杜枫连忙起身 ..>,抱拳应道:“在!”
“将南宫旸的人头,割下送去玄国,亲手交给卫恒宇。”
“陛下!”洛无涯皱着眉头,打断了南宫越的话问道:“陛下这样做,会不会影响陛下贤名?如果被玄国众朝臣将士得知,万一引起他们的同仇敌忾,会不会对我月国不利?”
毕竟南宫旸是乾庆帝的亲生儿子,乾庆帝必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杀还无动于衷。
月国积疴日久,虽然有阌月宫这些年所积累的财富,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战争,这些东西,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
南宫越冷冷一笑道:“我月国百姓皆知南宫旸非先帝亲子。如果乾庆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外宣布南宫旸真实身世,这世人的唾沫。也会把他给淹死。”
除非他完全不在乎世人会质疑他的德行,否则为了安天下民心,就算南宫越将这响亮的一巴掌打在乾庆帝脸上,乾庆帝也只能忍气吞声。
洛无涯疑道:“若他真得忍下这口气,那陛下如此,岂不是白做了?”
南宫越笑道:“怎么会?朕,会帮他一把的。”
就算他想忍。都不能忍,也无法忍!
云陌拱手问道:“那,明妃?”
南宫越慢悠悠地说道:“明妃娘娘是朕之庶母。朕。自然会好好款待她的,断不会让她老无所依。”
云陌恭声应是,见南宫越示意,便躬身退了下去。
耒阳城的天牢里。南宫旸见云陌带人走了进来。冷笑道:“哼,今日倒是稀奇,怎么云大统领竟有如此闲情逸致到天牢一游?”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哦,我知道了,想来是你得罪了南宫越那个小气鬼,被他给送到这里来了?”
云陌冷着一张冰脸一言不发,挥手命人将他拖出大牢。
南宫旸这才感觉不妙,大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母妃。母妃!”
与之对过不远的牢里探出两只黑乎乎的手,明妃金瑶沙哑的声音传来:“旸儿。旸儿。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的旸儿,要杀要剐,就冲我来!南宫越,你这不仁不孝的小儿,有什么本事,就冲我来好了!”
云陌冲着明妃冷哼一声道:“明妃娘娘且请息怒,陛下口谕:明妃娘娘乃朕之庶母,朕会好好款待她,断不会让她老无所依。”
说罢,他抬手一挥道:“带走!”
南宫旸已经明白自己这一去,必定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虽然平日里他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死到临头,还是怂了。
他如同被抽了筋骨般瘫软到地上,整个人就象煮软了的面条,如频死的兽般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哀鸣,嘴里胡乱叫着:“母妃救我,不,父皇救我,我不想死,救我……”…
两个押着南宫旸的人一时不察,被南宫旸挣脱,南宫旸站也站不起来,一边像只蠕虫般向天牢内爬去,一边惊恐的、发出单一而尖锐的叫声。
可惜,他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
那两人摇摇头,一人一条腿将他扯住。
南宫旸死死抱住云陌的腿,大喊大叫道:“不,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招了,我不要皇位了!不,我根本就不稀罕皇位,是我母妃让我这么做的。”
他抬起头,拖着长长的鼻涕,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满是希翼的光芒,语气急切地说道:“是的,都是我母妃,都是她的主意,和我无关的。真得,你们要杀,就杀她好了。”
南宫旸转过头,四下里乱看着,语无伦次道:“皇上呢?九哥呢?我投降了,我不争了。我会忠于他的,我只做他的臣子,我不争皇位了!”
周围的人,都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看泪流满面、痛苦失望的明妃,突然觉得,人生果然好戏剧!
云陌扯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转头对明妃道:“娘娘莫生气,这样的不孝子,实在留不得。”
明妃哭着摇摇头,哽咽道:“是,他说得没错。这都是我的主意,是我不甘心,是我杀了先帝,也是我陷害皇上,都是我的错。”
云陌皱皱眉头,不耐烦听他们演这些苦情戏,挥手示意令人带走犯人后,便踢开南宫旸,大步向外走去。
**
两个月后,玄国皇宫中,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只被包裹严实的锦盒,小心地放到了乾庆帝御案上,禀道:“启奏陛下,此物乃月国使臣送来,称要亲启陛下御览。”
乾庆帝放下手中的奏章,与一旁的卫无忧互视一眼,挥手令小太监退下之后,解开了锦盒外的包裹。
未得皇兄许可,卫无忧并未上前。他正凝神看着手中的奏报,是关于围剿阌月宫的消息。
突然,殿内传来一声脆响。接着乾庆帝大叫一声。卫无忧抬头一看,见皇兄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着跌坐在御座上。眼中已然含了泪。
这个盒子里,究竟是什么,竟会让皇兄反应如此强烈?
卫无忧诧异上前,微微垂目看了大开的盒子一眼:盒子内一枚被白灰腌制过的人头,杂乱的头发中,一张惨白的脸正怒目贲张地看着自己。
卫无忧大吃一惊,拿起御案上的镇尺轻轻拨开乱糟糟的头发。细细一看,才发现这个人头,居然是月国十四皇子、前段时间在皇位争夺战中失败的南宫旸!
“皇兄。这,这南宫越,究竟是何意?”
为什么会将月国皇子的人头,送到皇兄的御案前?
乾庆帝满脸眼泪纵横。泣不成声道:“旸儿。其实是朕的儿子!”
卫无忧倒吸一口气,目瞪口呆地看着痛不欲生的皇兄,结结巴巴道:“这,这,这是从何说起?”
乾庆帝长叹一声,擦了擦眼泪将当年送嫁金瑶之事说了一遍,又泣声道:“南宫旸,本不该姓南宫。无忧。他是朕的孩儿啊!”
被这个消息雷得外焦里嫩的卫无忧,好半天才回过神。皱着眉头思忖半晌道:“皇兄,这就是南宫越将这个人头送来的原因吧?皇兄,您打算如何处置?”
乾庆帝单手撑着额头,无力地向卫无忧挥了挥手道:“朕现在,心里乱得很。”
卫无忧担忧道:“皇兄,此事,不宜声张啊。”…
“朕知道。”乾庆帝抬起头,眼中哀伤已被怨毒代替,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可是这口气,朕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南宫越,无耻小儿,此仇,朕与你不共戴天!”
“砰”的一声,乾庆帝握拳用力砸向御案:“此生此世,朕与南宫小儿不死不休!”
卫无忧默默地盖上锦盒,等乾庆帝呼吸略平稳之后才道:“皇兄,这件事情,不能成为您对付月国的理由。”
就算世人皆知南宫旸是乾庆帝的儿子,只要乾庆帝不公开承认,这层遮羞布就永远不会被揭开。
乾庆帝愤而起身,背负双手在御案前走来走去。
虽然他对南宫旸说不上多少父子亲情,但被人这样狠狠打脸,是人就无法忍受。
此仇不报,枉为人!
乾庆帝很快便从失子的痛苦和羞辱中走出,伸出一根手指指点道:“传朕旨意,围剿阌月宫的行动暂且停止。朕觉得,南宫越并非只此一手,他一定还有后着。”
现在他们这一方暂处于弱势,因为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就不能出兵攻打月国。
卫无忧知道,此战势在必行。南宫越已经公然提出挑畔,出不出战,已经不是玄国能够说了算的。
只是主动权在南宫越手中罢了。
他沉思片刻道:“皇兄可还记得,那年曾一度引起江湖上风云动荡的东西?”
乾庆帝疑惑道:“你是说,那只箱子?”
卫无忧微微揖手,一字一句道:“是,有传说:得箱者,得天下。”
乾庆帝喃喃重复着,良久未发一言。
卫无忧再次开口道:“此前南宫旸多次出使玄国,与我玄国向来交好。南宫越此举,分明是用其亲弟人头,来挑畔我玄国国威!”
乾庆帝眼睛一亮,狠狠一击掌心道:“不错!想他南宫小儿,向来野心勃勃,在我玄国为质期间尚且如此不安份,借阌月宫之名扰我玄国百姓安宁,强霸百姓财物,以虚假身份欺天下英雄豪杰,实在让人无法原谅!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卫无忧接着道:“如今南宫越回到月国,第一件事便是杀与我玄国交好的南宫旸,并将其人头公然置于皇宫之内,挑畔我皇天威。有道是:君辱臣死!南宫越如此嚣张放肆,我玄国血性男儿,岂能容他如此?!”
乾庆帝微微一笑,赞赏地看了卫无忧一眼道:“无忧最知朕意。”
卫无忧低下头,拱手道:“皇兄,此事宜早不宜迟,臣弟现在就去安排。”
见乾庆帝点头准允,卫无忧方缓缓退了出去。
没几日,便有一个关于南宫越便是阌月宫宫主、假借他人身份欺骗玄国百姓、利用杀害血衣门仇豹、夺取那只神秘箱子的流言,轰轰烈烈传了开来。
流言一出,江湖上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