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国皇宫里,南宫越正将小皇子狸儿揽在怀里,手把手地教他写字。
太监通报过后,洛无涯走了进来。一看到小皇子,立刻忘了进宫的正事,眉开眼笑地拍了拍手,冲狸儿道:“狸儿小乖乖,来,让外祖父抱抱?”
狸儿歪歪头看看父皇,又看看洛无涯,转头看看殿门口,才咧开四颗奶牙的小嘴儿,咿咿呀呀张着小手,扑向洛无涯。
洛无涯见他这副样子,气哼哼说道:“狸儿好乖乖别怕,谁敢不让你找外祖父,外祖父一定要她好看!”
狸儿咧着小嘴,“嘎嘎”地笑个不停,示意洛无涯将自己举高高。
南宫越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师父进宫,可有事?”
自从狸儿出生,童夫人便住在了凤仪宫偏殿之中。
童夫人与洛无涯两看两相厌,一见就掐架,在整个月国皇宫已经是人[万^书^吧^][].[sb].[]尽皆知。
洛无涯这才想起自己入宫的目的,恋恋不舍地将狸儿交到乳母手中,挥手令其退下之后道:“陛下,臣听说,玄国如今,已经乱成一团了。”
南宫越丝毫不奇怪,神色不变轻“嗯”一声。
洛无涯心下暗叹:玄国之事,果然是自己这个宝贝徒儿所为。
看到洛无涯忧心忡忡的样子,南宫越笑道:“师父可是对玄国百姓起了怜悯之心?”
洛无涯一怔,连忙说道:“当然不是!”
他看着南宫越揶揄的目光。连忙讪讪一笑道:“越儿,如果为师所料没错,你以前。并不似有攻打玄国之意。”
南宫越唇角一挑,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道:“是,师父所料没错。玄国国力强盛,而月国太弱,又怎么会是强玄的对手?原本,至少在十年内,朕是没这个打算的。”
“那又为何?”洛无涯不解道。
南宫越用力一咬牙。紧紧握拳冷冷道:“如果不是乾庆帝苦苦相逼,如果不是他企图染指……”
他猛地顿住话音,眼中迸射出强烈的仇恨。极力平息自己体内的暴戾,淡淡说道:“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洛无涯怔怔地看着南宫越。良久方叹息一声。
或许乾庆帝自己也没有想到。小小,是南宫越无法触及的底线吧。
不知道乾庆帝知道这场席卷玄国上下的灾难,是因他对灵魅的觊觎而起,会作何感想?
而现在玄国的乾庆帝,已经顾不上去想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事,却突然被月国扭转乾坤、反败为胜的真正原因。
因为,端王反了!
当初端王请连衣为他行逆天改命之术事败疯癫,乾庆帝未追究他的罪责。只是将他软禁在端王府中。
可是,就在卫无忧收到各地暴\乱的奏报时。监视端王府的密碟也突然来回报:端王自府中莫名失踪,不知去向。
三月初八,乾庆帝三十八岁千秋之日,失踪一月之久的端王终于有了消息传来:他打着“除昏君、正朝纲、安天下、还清平”的旗号,联合自己旧日部下,起兵谋反了。
朝堂之上,大病初愈的乾庆帝拿着奏报,手不停地颤抖着,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他呵呵笑道:“除昏君?正朝纲?呵呵呵,一个叛臣贼子,说什么正朝纲?论什么安天下?!”
殿下群臣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整个殿内一片嗡嗡声。
有人无奈地摇摇头,也有人面露难色,却无人对乾庆帝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人心,涣散了!
乾庆帝心里越来越凉。
这种凉,渐渐漫延至全身,让他忍不住簌簌颤抖起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御史大夫毕大人左跨一步,揖手一礼道:“陛下,臣有一问。”
“毕卿请讲。”乾庆帝掩下眼中的震惊,温声说道。
毕大人揖手道:“谢陛下。臣听闻,坊间有传言称,此次玄月之战,是因为陛下曾对灵魅无礼,致使月国皇帝南宫越怀恨在心。而陛下对灵魅一直耿耿于怀,故而借机对月宣战。臣想请问陛下,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朝堂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将目光对准了乾庆帝。
灵魅的传说人人皆知,哪位帝王不想一统天下,成为天下之主?
乾庆帝暗暗咬牙,在心里将这个多事的老头儿狠狠骂了一通。他呵呵一笑道:“毕卿此言从何说来?朕是希望能得到灵魅相助,成就一番霸业。可朕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怎会拿江山社稷来开玩笑?”
卫无忧见乾庆帝脸色,忙跨出班列道:“陛下,臣愿前往平端王叛乱,还请陛下恩准。”
乾庆帝暗松一口气,忙道:“也好。端王毕竟是你我兄弟,只要他能幡然醒悟、及时回头,朕必会对他网开一面,赦免他的死罪。望他以玄国百姓安危为念,不要肆意挑起战乱。”
卫无忧拱手一礼道:“臣遵旨。”
乾庆帝希望的玄军势如破竹之势攻下月国的愿望没有实现,反而让现在玄国陷入内忧外患,民怨沸腾,也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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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无忧这一战,打得十分艰难。
端王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拒绝卫无忧的劝降。
可他毕竟是匆忙起事,自己原来的部下也有一部分被派到了玄月边境,失去人和、少了天时,他的谋算已经败了一大半。
纵是如此,等卫无忧一路将端王的反军赶至栖梧山一带时,也已经到了寒冬腊月时节。
端王部下大部分是南方的兵士,还从没见过这么冷的天。也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冻伤冻死者不计其数,加上缺少冬衣、粮草。渐渐的有人开始支撑不住了。
卫无忧将端王他们困在栖梧山不足半个月,便已经有几股叛军承受不住严寒和饥饿,偷偷下了山,向卫无忧禀报了端王藏身的地方。
当卫无忧在栖梧山那处山洞中找到端王的时候,几乎已经认不出当年风度翩翩的三哥。
只见他满脸大胡子,头发乱蓬蓬地胡乱盘在头顶,眼中全是血丝。干裂的嘴唇,整个人已经瘦到脱了形。
端王冲着卫无忧冷冷一笑,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拿树枝捅了捅一旁的火堆,从中拨出一只烤熟的番薯。
他自顾自将番薯拿在手中,顾不得番薯又脏又烫,张开嘴便咬了一口。随着淡淡的热气冒出。一股清甜的番薯香味漫延开来。
洞内立刻响起响亮的口水声。
不远处有个看不出年龄和肤色的兵士死死盯着端王手中的番薯,嘴唇不住蠕动着,不停地吞咽着唾沫。
卫无忧暗自叹息,沉声命令道:“凡能放下武器投降者,一律免其死罪,带他们去吃饭。”
话音未落,有九成的人迅速站了起来,丢下手中的兵器便蹲到了一旁。而那个眼睁睁看着端王的人。却始终没有动一下。…
端王吃完番薯,在自己身上胡乱拭了几下。道:“九儿,你也去吧。”
那兵士红着眼圈,吸了吸鼻子道:“那主上去哪?”声音虽然沙哑,却仍能听得出他的年轻。
端王轻笑一声道:“他是本王的兄弟,本王,自是有话要对自己的兄弟说。”
那九儿低头踯躅片刻,方步履沉重地拖着两条腿,慢慢走了出去。
洞内只剩下两人。
卫无忧在端王身边蹲下来,将手放到火上烤着,并未发一言。
大约一刻钟后,端王忽然嗤笑一声道:“六弟,你知道那天连衣和拂风,在三哥府上做什么吗?”
卫无忧偏头看了端王一眼,并未答话。
端王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说道:“连衣在行逆天改命之术。你知道,她逆得是谁的天,改得是谁的命吗?”
他呵呵笑道:“六弟,连衣曾说过,陛下他,王运已消。而你,却是上天注定的真命天子。”
卫无忧面不改色,淡淡说道:“我无意于这天下,更无意于皇位。”
端王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吃吃笑道:“你看,这世间事,多么讽刺?有人心心念念、费尽心机也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可是,这个人却对此不屑一顾。六弟,这样打击人,是不道德的。”
卫无忧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端王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对皇位,确实无意。如果这是上天的决定,那么我会顺应天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天下百姓过上一份好日子。”
端王点点头,眼睛看着火堆,叹息一声道:“你,还在想着她?”
卫无忧心中一阵揪痛,眼中闪过一抹掩都掩不住的黯然,自嘲一笑道:“这个,并不重要。”
端王转头看着卫无忧,问道:“如果让你拿江山换她展颜一笑,你会做吗?”
卫无忧没有立刻回答。他叹息一声,目光迷离地看着前方的石壁,突然一笑道:“或许,不会吧。”
他知道哪个更重要,这一点,他不如南宫越。
所以,南宫越才得到了她的心。
而自己,只能是她的朋友。
端王了然地点点头,对卫无忧道:“你先出去,我稍候便来。”
卫无忧不做他想,起身向洞口走去。
身后突然传来拔剑出鞘的声音,等卫无忧回过头,端王颈间那满目的腥红,瞬间刺痛了他的眼。
卫无忧抢前几步扶住软倒的端王,悲声唤道:“三哥,你,这是何苦?”
端王呵呵一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吃力说道:“三哥,知道,陛下不会放过我。他从不会念及,兄弟之情。无忧,三哥,拜托你,帮三哥,保住一条,血脉。”
卫无忧不住地点头,眼泪一滴滴落到神色渐灰的端王脸上,哽咽道:“好,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住三哥的孩儿……”
怀中的身体突然沉了下去,卫无忧不受控制地跌跪到地上。他流着泪,默默伸手,为端王阖上那双圆睁的、永远失去神彩的双眼。
他也知道,这已经是端王最好的结局。
最是无情帝王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