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名册 第08章辽东花刀

    这突然一声巨响,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扭头探看。

    楼下从一间包房里有个人被击飞出来,木门也被撞得碎烂。倒地之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儿,髯须灰白,手握着一个拍板。

    一个看似未及弱冠的纨绔公子睥睨而出,身后跟随一群腰挎宝剑的随从。

    那公子喝道:“你个老王八,也敢坏老子的兴!”

    随从之中抓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子,纤纤细腰,雪白玉体,眼泪汪汪却也是美怜极了。她挣扎着逃跑至老人身边。

    楼梯那手扛花刀的汉子,啧啧直叹道:“今个老子犯桃花啊!这又来一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又笑问道:“敢问公子唱的哪出啊?”

    那公子见外面人多势众,乃谦恭道:“这老儿拿了我几十两银子,到现在欠钱不还,我不得不以此方法讨要。”

    那女子呜咽道:“众位官爷却不是这样,这人在街头见奴家与父亲卖艺,却出钱命我父女二人来此弹唱。谁料想,在这儿他竟想做不轨之事……”

    花刀汉子哈哈大笑道:“原来咱与公子是志同道合之人啊。”

    那公子笑道:“休听这娘们胡说,她家收了我的聘银,却变了心不肯随我,那你倒是把聘礼钱还给我啊?可他们却赖着脸皮不还,没办法我们只能强行讨要了。”

    忽然楼上有人喝道,声音儒雅却义正词严:“你这厮仗着人多势众欺负老弱之人,你怎么说都有理,他二人势单力薄却有苦难言!”

    朱柳随众人去看那人,吃了一惊,说话的竟是自己哥哥朱文。她立刻就羞红了脸,心中祈祷道:羞死了羞死了,他一定看见我刚才的样子了,哎呀,他千万不要认出我来呀!

    孟黎瞟了一眼,低声劝道:“公子,现在还不知他是何人又有何后丨台,咱们绝不能轻易招惹是非。”

    朱文一怔,瞪了一眼孟黎,责道:“孟叔,你可是个热血的大侠啊!怎么现在袖手旁观,迟迟不肯动手?”

    言罢,朱文便欲冲下救援,孟黎却一把抱住,劝道:“公子,我等来此是为了谋大事,决不可在京城胡乱惹地头蛇啊!”

    而另一旁,花刀汉子说道:“公子,同样是贪恋女色之人,我比不上你这般霸气,我不过都是些偷偷摸摸、窃玉偷香之事,不知公子家是何处,尊姓大名?”

    那公子笑道:“好说好说,我是齐国候之子朱恒,现如今正广结天下义士。我见你也是条识趣的汉子,不如邀你喝两杯?咱们也好结个相识,在座的英雄好汉,若是有心,不如来我家讨个营生,我可是广收门客、来者不拒。”

    花刀汉子大喜道:“哦——!原来是齐国府的小侯爷啊。”

    朱恒笑道:“正是,莫非你认得我?”

    花刀汉子哈哈大笑道:“我的孩呀,我怎能不认得你!当年,我私闯齐国府见王妃成熟风韵,便与她私混一夜,临走之时她问我可还再来?我道此情恒永久,后来听说她生了一个孩子,还起名为朱恒。”

    方延平在朱恒旁边,见公子恼羞成怒、面红耳赤,便出头立刻大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辱我家侯爷!”

    花刀汉子一笑,神采盎然道:“我算什么东西?听好了!——你爷爷我就是人称‘辽东花刀将,风流万户侯’梁凌峰是也。我那——不慕人间富贵梦,只贪闺中细柳腰。你记好了:上到你徐娘半老的老母,下到你刚会走的小女,都可能是我的闺中情人,所以啊,你或将是我的干儿,亦或许是我的岳丈大人,咱们怎么着都可能是亲戚,你对我讲话还是客气点吧!”

    陈叔宝听了,暗自喃喃道:“忘了江湖还有这号人物了,当初阿虎去捉拿他都对他无可奈何,这家伙一直藏头缩尾,倒让我给忘了。”

    方延平怒道:“我是欧阳燕前辈的闭门弟子!纵横江湖多年,都未曾听闻你这样的无名鼠辈!”

    梁凌峰立刻谦恭道:“兄台这么说,想来你必是名声显赫,为江湖人尊重?”

    方延平道:“这是自然——,我这剑法独孤齐鲁之地,人称‘齐鲁第一剑’。”

    梁凌峰笑道:“不愧是第一剑!是挺贱的,第一贱!”

    方延平大怒挺刀来刺,梁凌峰不慌不乱跳将下去拔刀来迎。

    一口是大弯刀,一把是剑刀。

    两人这刚一出手,就看出了两人心态上、技术上根本就不是同一档次。

    方延平战不几合,就累得气喘吁吁。

    而梁凌峰却如同耍儿戏一般,嬉笑着逗自己的对手玩耍,仿佛猫抓了耗子先玩会一样。

    朱柳在楼上看他俩打斗,却看出了常人没看出的门道:这方延平虽然是技不如人,却剑剑刺得非常精妙,可惜剑术尚不连贯;梁凌峰虽是占据上风,只因力量上占了优势,并非使了什么好刀法。

    那小侯爷朱恒看个干着急,竟想拿那可怜老头来出气。

    朱柳见了立刻从楼上飞跃落地,玉足飞起,高边腿一脚横扫直接击倒朱恒。

    朱恒急忙起身,伸拳想来打,却被朱柳一把锁住手腕,一个反扣立刻将朱恒顺势跪倒在地,直直喊疼。

    朱柳一手锁着他,另一手滑过朱恒的玉手,笑道:“小侯爷还真是荣华富贵之人呀,这手比玉还白净。”

    朱恒一脸乞笑道:“兄弟,您也一样,您长得更白俊!”

    朱柳道:“我可不一样,我这手——欺负不了老弱病残呀。”

    朱恒道:“兄弟教训的是,我错了,我错了,我赔礼道歉。”

    朱柳道:“可你身后的人……都在摩拳擦掌,看来他们不想认错呀。”

    朱恒痛苦的脸扭了过去,冲着他们喝道:“你们想干什么?!想疼死我啊,还不给我离得远远的!”

    朱柳道:“他们走了,还想再上来怎么办?”

    朱恒听了急忙再喝道:“你们快滚啊!想让我的手断了啊!”

    朱柳道:“这样吧,你留下点东西,要不他们不死心。”

    朱恒陪笑道:“好说好说,兄弟想要什么尽管张口,我家金银珠宝满地都是。”

    朱柳微笑道:“那些我不稀罕。我那——就看中公子这只玉手了,想把它留下来,怎么样?”

    朱恒惊道:“兄弟不可啊!有话好好说,多少物件都能换,可别坏了我的身子!”

    朱柳道:“当真好好说?”

    朱恒道:“当真好好说。”

    朱柳道:“那好,这老人欠你多少两银子。”

    朱恒乞笑道:“不多不多,十两而已。”

    朱柳手上加了一份力,痛得朱恒嗷嗷直叫。

    朱柳笑道:“太少了吧,才十两?怎么着也得再多一些吧?”

    朱恒哀求道:“不瞒兄弟,欠了二十两。”

    朱柳道:“还少。”力道又加了一分。

    朱恒惨叫道:“兄弟,我错了!他欠了三十两,这总可以了吧!”

    朱柳道:“添个零,送给这老人家。”

    三百两!——众人听了目瞪口呆、直流口水,多少人打拼江湖一辈子还合不到三百两,一个受辱的老头被人救起,还白得了这么多银两。

    其实朱柳自己也不知三百两究竟什么概念,只是她最近迷恋赌博,出手阔绰惯了,以为这三百两还不够一月用度。

    当银子呈盒递送至老人面前时,老人直直摇头谢绝道:“多谢恩人,只是受不起那么多啊!”

    朱柳见那么多银子确实很沉,道:“你拿着一些吧,用作路上的盘缠,这儿你恐怕呆不下去,去江南那儿讨生活吧,你大可放心,这一路上我会安排人暗自保护你,不会有难。”

    老人不接,只是跪谢。

    朱柳反而急了,松开了朱恒,抓了一把塞在老人手里。

    老人道:“这太多了太多了,得二十多两,这可够好几年花的!”

    朱柳喃喃道:“这些钱……还不够我几注拉庄的……怎么嫌多?”她又劝道:“我给你,你就接住就是了,可别让我寒心呀。”

    老人这才颤微微地收下银两,与女儿再次三跪九叩,朱柳慌忙制止道:“哎呀呀,折寿的!你不要这样,这是害我短命啊!赶紧起来,速速离开。”

    老人与女儿称个喏,被朱柳扶了起来,两人对朱柳的那表情,那可真是感恩戴德。

    正在打斗的梁凌峰,忽然跳出了圈外,言道:“兄弟,这一个既然你出手相助那就归你了!另一个,对,就是这一个,该归我了!”

    言罢,他就猛然跃至杨蓉身边。几个家丁还未动手,杨蓉就被梁凌峰抓着跃至无人的楼梯口之处。

    朱恒怒指着朱柳,吼道:“方延平!你奶奶的!还不给我打死这个人!”

    在一旁一直观战的朱文,道:“那个梁凌峰武艺高强,被掳走的那个姑娘怕是走不脱了。”

    孟黎道:“嗯,此人武艺确实不错。”

    朱文问道:“孟叔,这个人,咱们能动手吗?”

    孟黎道:“无须公子动手,老臣自会迎战救人。”

    朱文听他允喏,便立刻头也不回一跃而起,手握打金扇跃至梁凌峰身边。他那一把花扇舞动如风,恰似一团瑞雪滚烁,又如同火焰相嗜,正是好看极了。

    孟黎亦是急忙拔剑相助。梁凌峰见舞的有门道,刺得有学问,自知不是软茬,也便顾不得杨蓉,而是全身心地舞刀迎战。

    梁凌峰使得多靠蛮力,与他二人力战二十余合渐渐力衰,刀法渐乱。他心中渐渐暗怯,急忙向朱文虚砍一刀,见个破绽慌忙逃走。

    牛大奎急忙问陈叔宝:“兄长,咱们还追他吗?”

    陈叔宝叹道:“他不是我们要钓的鱼。看他三人之战,他应是逊于孟黎的,也不可能打伤朱柳的鼻子。”

    牛大奎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叔宝惋惜道:“哎——,本想来个瓮中抓鳖,可惜鱼没上钩。只是好在我们的人没有出手,至少没有打草惊蛇。”

    牛大奎忽然眼前一亮,道:“欧阳云过来了。”

    俊美风韵的欧阳云从门外低调而来,他望了一眼杨蓉又注视着陈叔宝的眼神,见陈叔宝轻轻摇摇头,也就没去追逃走的那人。

    而方延平却还在刺朱柳,朱柳心中暗笑:虽说你还有几分门道,却也不过三脚猫的功夫,打败你也没什么意思,不如逗你玩一会儿。

    方延平的剑术其实也非常人能及,他的剑锋皆刺人生死之处,而且剑术凌厉,若是寻常人见了这般招式必是惊吓掉魂。

    而朱柳却身轻如燕,闪避起来显得非常轻松。

    方延平累的筋疲力歇,反而滞留不前。

    而后,他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又渐渐地屏气凝神。

    忽然之间,他又猛地挺刀来刺,刺得极为凶险。

    这一下,竟逼迫得朱柳慌忙中一个起跃,急忙在空中一个飞转躲避。

    待她落地之时,恰好面对着是欧阳云。

    那欧阳云身材高挑,在人堆里可是鹤立鸡群。朱柳本就是个女孩,个子比男人要矮小些,她昂着头望着这个高个子,两个人更显身高之差。

    最微妙不过的是:欧阳云脸上永远保持着两个酒窝。其实这对于个子高的人来说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尤其是再向个子矮的人微笑,因为这会让人感到这是高个子傲慢无礼的嘲笑。

    但朱柳却无可奈何地迷恋上这份傲慢——长发飘飘,身高臂长,一袭白衣,这足以让任何女孩都会动心多看他一眼。

    方延平见朱柳愣住走神,急忙趁机又刺。

    “唰”的一声。

    瞬间,方延平应声趴到在地。

    那一刻,他感到有一只利刃划过了自己脖颈,他急忙恐惧地抚触着自己的肌肤,却发现并未有任何伤口。

    等他匆忙抬头去寻找那件利刃时,才发现是朱柳手里握着的一把折扇,而朱柳却还是刚才那副模样,仿佛纹丝未动。

    欧阳云也被那一瞬间震撼了:用一把折扇就能瞬间击倒一个人,这人深不可测啊!

    方延平自知面前这人是个高手,又猛然间望到欧阳云在旁边,生怕他怪罪自己败坏师父名声,慌忙爬起来嘴里喊道:“大师兄恕罪!大师兄恕罪!”一边喊着一边匆匆拉着朱恒就大蹿,刹那间就狼狈离开了此地。

    朱文见一切都平安无事,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杨蓉谢道:“多谢两位英雄出手相救,小女子真是感激不尽。”

    朱文凝视着杨蓉,见她的容貌恍然间感到似曾相识,他猛然间想起她长得很像当年柳儿的母亲。又见她气宇不凡,他便心中猜个大半,于是低声问道:“敢问姑娘可是杨首辅家的千金?”

    “正是。”杨蓉点点头,疑惑道:“公子面生……恕小女子眼拙,未能认出公子何人……”

    朱文笑了笑,道:“姑娘不必认出我是谁,但你应该知道你在江南有个姨娘,而且也晓得指腹为婚之事吧?”

    杨蓉一怔,凝视着朱文,呢喃道:“您……您不会就是那个……敢问公子姓名?”

    朱文笑道:“金陵王之子——,朱文。”

    “哦……”

    杨蓉松了口气,目光游离,低声道:“小王爷,内臣之室当避嫌外藩,恕奴家不恭,不能与您多做相谈。”

    朱文微笑道:“我想咱们以后,可没有内臣外藩之嫌了。喏,楼下那个人,‘他’就是朱柳,呵呵。”

    杨蓉一愣,回首望了一眼楼下那个瘦弱的公子,不由得抿唇嫣然一笑,低声道:“他真像个孩子,一点男儿气也没有。”

    朱柳在楼下抬首见哥哥与杨蓉窃窃私语,顿时心生怒火,暗自斥责道:文英姐姐这才刚刚离开,你毫无伤心之意也倒罢了,却又来沾花寻柳!我心里一直最敬佩你,没想到你满口的仁义道德,却也是个花花心肠的伪面君子!

    朱文又低声对杨蓉道:“姑娘,恕我无礼,柳儿这孩子是个女……这么说吧,姑娘,如果您没有看上‘他’,还望您对杨伯父讲明,咱们辞退了这门婚事。”

    杨蓉听了怔怔然,不解其意,一丝苦笑道:“公子这是何意?莫不是在试探我?”

    “咳。”陈叔宝携牛大奎走下楼梯,在他们身后清了下嗓子。

    朱文微微一笑,叹道:“这事啊,还得向柳儿讲明……其实我先前也不知你和她有婚约。得告诉柳儿了,不然她还不知道此事。”

    四人皆走下楼道,行至朱柳面前。

    杨蓉看着朱柳虽然是俊俏却毫无男儿气概,更像个白净的小闺女,惹得杨蓉忍俊不禁。

    朱柳见她这般无礼,不由得一怔,立刻怒目而视,脱口而出道:“苏妲己!”

    朱文一愣,微笑道:“看来这位小相公,很是喜欢未过门的媳妇啊,还担心自家娘子会是个狐……”

    “假正经!”朱柳立刻打断他的话,忿忿道:“你见个好看的姑娘就走不动路!”

    朱文一怔,苦笑道:“柳儿,这件事你还不知道,这位姑娘,那可是和你有……”

    朱柳听都不听,立刻扯着大奎就往外走,嘴里喃喃道:“你们好,你们什么都知道!……婊子遇见寻欢客,迎面卖笑风与月……”

    夜空已黑,唯有月亮的光辉照亮着大地。

    路上行人已稀稀散散,急着往家里赶回。

    大奎见朱柳低着头默默不语,也随她沉默了一路。

    行走很久,又怕她心中压抑,乃问道:“柳兄弟,你怎么了?”

    朱柳恍惚着摇摇头,低声道:“不知道,我心里很乱。”

    大奎道:“这个更点都快夜禁了吧?咱们还是回去吧。”

    朱柳摇摇头,苦笑道:“那儿太乱了,我不想去那儿了,咱们去找个僻静的铺子吧。”

    大奎思虑道:“这么晚了,要不你跟我回家。”

    朱柳娇羞低下头捶了一下他,呢喃道:“坏人!……你非要出点事才行吗……”

    大奎一怔,不解道:“柳兄弟,出什么事?”

    朱柳道:“你想干什么?还想咱俩独处一室?”

    大奎道:“过了夜禁之后,我也不知哪儿还有落脚的地,总不能去烟花之地吧?我那儿又不会来人查询,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朱柳挠挠后脑勺,尴尬笑道:“嘿,你身为锦衣卫还不如我知道的多!这才几天啊,我在这儿混得比你都熟,走,我带你去!”

    这是一块偏僻的乡野之地,一堵院墙围起的私宅。

    “有人在吗——?”朱柳清脆的声音问道。

    有客人来,自然有店家急忙热情招待。

    小二带他们两坐了个干净的四方桌位,沏了壶茶水,询问了上甚酒菜。

    在另一桌,也有一个嗜酒的人,他一边饮着酒一边欣赏着自己手中的花边寒月大弯刀。

    “他祖宗的!”他忽然狠狠唾了一口,恨道:“一定是没磨好刀才让我败的!”

    朱柳听他这么骂了一句,便向那儿望去,不由得一笑,原来这人正是梁凌峰。

    “你的刀很锋利,”朱柳微笑道:“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凌冽锋利。不过你确实有鲁钝的地方,该磨得是你的心。”

    梁凌峰听了一怔,回首来看他们二人,而后不由得大喜径直走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他们这桌,笑言道:“原来是这位小兄弟啊,嘿,看来咱们俩还真是性情相投啊!怎么着了?被你救的那个姑娘那?她没和你在一起?咦,现在都什么人啊!人家好心好意英雄救美,她却不以身相许!”

    “哈哈哈哈,”朱柳听了不由得大笑,道:“兄长误会了,是我让他们走得,好再去谋个营生,再说了,我也不喜欢女人。”

    “啊——?不喜欢女人?”梁凌峰顿时诧异不止,又审视了他们一眼,诡笑道:“哦!……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嗯?是不是?”

    “你胡乱想什么哪!”朱柳责道:“这是我认得大哥。”


    “哦,”梁凌峰道:“原来是意气相投呀,得罪了得罪了。不过,小兄弟,咱们还真是挺有缘的,连吃酒的地方都找的一样。你怎么不在醉仙楼了?难不成那群人又去报复你了?”

    “嘿,让我呆不下的不是外人,”朱柳苦笑道:“而是我最亲的人,没想到自己的兄长……是个伪面君子,我不想呆在那儿,所以躲出来清净清净。”

    梁凌峰道:“躲出来好!我还以为醉仙楼里的都是英雄好汉,他奶奶个腿的!两个打一个也真是不知廉耻!要论单打独斗,他们一定不是我的对手。”

    “单打,你也会输的。”朱柳呵呵一笑道。

    “那可未必!”梁凌峰不服气道:“现在是因为我输了,所以你们怎么说都显得合理。”

    “那个拿金扇的,毕竟不似刀剑,所以你能心无旁骛的和他作战,而他还要顾及你的大刀,若真论单打他赢不了你。”朱柳道:“但那个使剑的,你一定赢不了他。”

    梁凌峰听了一怔,沉思了片刻,赞道:“小兄弟说的还真有理!我也看出那个使剑的确实厉害,他的剑很有威胁!”

    朱柳:“这比试刀剑那,往往就决定在一个瞬间的反应速度。你的力道很大,速度也很快,但刀法却没有自己的门路,若是按照别人套路去打,那你肯定都会吃亏的啊!”

    梁凌峰听他讲的有理,十分高兴道:“你说那个使剑的家伙,他的剑术得练了多少年?”

    牛大奎道:“反正我看他‘南剑’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前些天他和我飞鹏大哥的决斗,真是令人佩服。”

    梁凌峰一怔,喃喃道:“飞鹏——?大哥——?”他瞥了一眼牛大奎,探问道:“这位兄台,您是锦衣卫的吧?”

    牛大奎道:“哦,是的。但现在我只是来喝酒的客人。”

    梁凌峰一愣,对朱柳问道:“兄弟,你这是被抓了?还是混官道的那?”

    朱柳笑道:“我不是官也不是贼,也只是个来喝酒的人。”

    梁凌峰听了哈哈一笑,道:“兄弟真潇洒啊,哥哥我自愧不如,但是你能和锦衣卫的人混坐在一起……更让兄长佩服!”

    那股嘲讽的语气,不由得让牛大奎一怔,他言道:“我们锦衣卫,怎么就不能和别人坐在一起了?我们也是人,也需要朋友啊。”

    梁凌峰道:“你们也是人?御龙在的时候,他杀了多少英雄好汉?你们找朋友,只是为了杀更多的人。”

    大奎道:“他也是听从上面的话。”

    梁凌峰道:“听上面的话?若不是我看淡富贵弃了官职,恐怕也会死在他手里。那家伙,当初是真狠啊!”

    大奎道:“过去的事,我官卑位贱,不知道上面究竟如何。现在,陈叔宝大哥做了指挥使,这江湖好汉们,应该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啊,呸!”梁凌峰唾道:“不提还好,一提我这心直恨!御龙那个人,咱惹不起躲得起。可他娘的陈叔宝做了指挥使,不管江湖什么人都一定要分清立场!我只是个爱寻花问柳的人,天天夹着尾巴做人也没敢招摇过,他还让什么御虎来抓我!幸好我武艺高强,要不然可就栽了!”

    朱柳听着咯咯大笑,言道:“好了,老梁,咱们既然能坐在一块也算有缘,既然有缘就不再提过去的恩仇。”

    梁凌峰点点头,叹道:“也对也对,咱们都是来喝酒的。”

    “可你这喝酒的不仗义,”朱柳笑道“你跑我们桌上来蹭酒,按理来说你得讲故事才行。”

    “哦?我的故事?”梁凌峰道:“你是想听如何寻花问柳那?还是想听窃玉偷香那?”

    “得了得了!”朱柳慌忙拒绝道:“忘了你是做这个的了,也没什么好故事。”

    梁凌峰哈哈一笑,道:“实不瞒兄弟,我可是军爷出身啊。其实看我这刀法,你或许就明白我这都是战场厮杀用的。不是哥哥吹,无论是昔日在战场上,还是浪迹在江湖,我从未吃过亏!唯独这次……竟被人打的落荒而逃。”

    朱柳道:“以一敌众嘛,究竟是吃亏的。但凡事也有特例,传闻我的祖师爷呀,他曾一人对战上百名习武高手,结果是他赢了!就那一战,奠定了他剑神的地位。”

    梁凌峰道:“你祖师是谁啊?”

    “慕容凡。”

    “慕容凡?”

    “嗯。”

    “不认识!”

    “……”

    朱柳道:“嗨,那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我是学疾剑的弟子,所以听了不少自己流派的传闻。”

    梁凌峰笑道:“别说是上百名高手了,就是普通人,任你砍一百个,不!就是四五十个,你的刀也早就砍卷了!而且也得把你累的筋疲力尽。这传闻,应该不是真的。”

    朱柳叹道:“那都是古人的事情,谁又能知道?不过我们要他这种精神,不仅要讲究快,而且更要讲毅力和韧劲!敌人不倒下,我们绝不倒下!”

    梁凌峰点点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流派之人,但我也听说过‘疾剑流’很可怕。小兄弟,别怪我嘴烂,他们都说疾剑流就是死皮赖脸的打法,一直拼到你累趴下,他才肯罢休?”

    “嘿嘿嘿嘿,”朱柳笑道:“这也是实话。”

    梁凌峰道:“那要是敌人一直不倒,那你们就不累吗?”

    “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对手的破绽,”朱柳道:“胜负,往往就是在一瞬间。如果你能专注,就一定能找到目标。”

    梁凌峰不解道:“兄弟讲的太斯文,哥哥听不懂,你说简单点。”

    “感觉就是感觉,只能靠自己去悟。”朱柳道:“这么说吧,疾剑弟子只有一个信条:自己的剑,必须要而且一定能,刺中敌人的心脏!”

    梁凌峰沉思半晌,不得其解,问道:“兄弟也是忒糊弄人,捅人心脏不就是把对手杀死了吗?要是捅不到那?反正我悟不透。”

    朱柳嘿嘿一笑,本欲再讲下去,却还未张口就听到外面一群脚步声。

    “哒——哒——哒。”

    “小姐,寻到了,他们就在这儿。”隐约听到有群人在外私语。

    一眨眼,杨蓉和自家几个护卫来到门口。

    朱柳立刻埋下头,喃喃道:“坏了,她怎么又追到这里来了?怕是这个窑姐看中我了。”

    杨蓉嫣然一笑,走到朱柳面前,刚想开口讲话,却忽然发现朱柳旁边坐的就是梁凌峰!而且他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她顿时就被惊得手足无措,颤巍巍道:“你们该不会是一伙的吧?朱柳!你…你…你竟然和他沆瀣一气!你不会也是个采花贼吧!”

    朱柳默不吭声,只盼着这个女人赶紧离开自己。

    梁凌峰却不依了,言道:“姑娘你说什么那!我这兄弟长得这么俊,还需要采花吗?这不,已经招蜂引蝶了,你不是被招来了吗?”

    杨蓉怒瞪斥道:“无耻!”

    梁凌峰坏笑道:“是是是是,我什么都没做就无耻了?是姑娘你心里想什么了吧?究竟是谁心里无耻哪?”

    杨蓉骂道:“卑鄙下流。”

    梁凌峰站了起来,摊开双手,笑道:“我怎么卑鄙下流了?这姑娘说话不寐良心啊!既然你说我卑鄙下流,我不做点卑鄙下流的事,那就对不住你了,是不是啊?”

    “混账东西!你要干什么!”几个家丁迅速围了上来。

    梁凌峰嘲笑道:“哎呦呦,这是吃狗丨粮的来吠两声的。可你们这小身板也不禁打呀,赶紧跑吧,省得缺胳膊少腿的,主子再遗弃你们。”

    “打他!”

    几个人顿时大怒,猛然将他围了起来,立刻出手群殴他。

    但事情的经过和他们想的完全不同。

    梁凌峰冷冷笑了笑,忽地出手还击,这战局顿时就发生了改变。

    这几个人哪经得起梁凌峰的一顿狂揍?

    片刻之间,一个个都痛苦倒地挣扎。

    杨蓉步步后退,坏笑着的梁凌峰的魔掌慢慢靠近她。

    朱柳却纹丝未动,“他”好像并不打算救杨蓉。

    其实并不是朱柳对杨蓉有什么偏见。

    而是她认为:一个弱女人,你三更半夜的还来这偏僻的地方,这不是明摆着给坏人送机会嘛!

    ——

    其实,这种心理,是大众心理。

    当一个女人出现在僻静的地方,被坏人凌辱了。人们反而会指责这个女人,会质问她为什么夜深了还要出现在哪里?

    这种事,好像天生就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一个心理:女人比坏人的责任要大。

    而且事后,若是那个坏人越臭名远扬,人们越是会责骂这个女人。

    人们往往忽略掉出事的真正原因是坏人的邪恶与强迫,所以女人就必须要为这种事负责。

    而让女人负责的原因,仅仅就因为她是个女人——女人的权利远远不如男人,女人得不到与男人同等的尊重。

    这是女人的悲哀,但更悲哀的是:女人没有权利去争取自己的权利——并非她们之中缺乏有胆识的人,而是当她们鼓起勇气时,身边的冷眼和唾液就能把她们深深掩埋。

    ——

    朱柳见梁凌峰逼迫的越来越急,责道:“老梁,胡闹是可以的,但她说了你别过来,如果你敢碰她,那就是做坏事了,咱俩可就不会再坐在一起了!”

    “嘿,小兄弟,”梁凌峰坏笑道:“你不懂女人,她说不要就是要,难道这种事情她会毫无顾忌的大声说:‘你过来呀!’对不对小兄弟,我说的有理吗?”

    “救我……”杨蓉被吓得泪眼汪汪,步步后退,对着朱柳乞求道:“朱柳,我可是你的未婚妻……你救我……”

    “未婚妻?”朱柳皱着眉头,不解其意。

    而牛大奎却早已拍案而起,大喝道:“住手!你想干什么?她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被他这么一喝,梁凌峰的眼瞬间变得如同一把刀,一把喷着火焰的刀。

    他没有回话,但他的眼神却告诉了大奎:“少管闲事!这是我和她的事!”

    “喂!”牛大奎道:“你再向前一步,我就对你不客气!”

    “就你事多!”梁凌峰大怒道:“我先解决了你!看看咱谁不客气!”

    梁凌峰和牛大奎顿时扭打在一起。

    他打在他的肋骨上,他揍在他的脑门上。

    两个壮汉都使出最原始的斗殴手段,但也是能一击就能击倒对方的手段。

    这场厮打并不精彩但绝对激烈,两人都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人物,但他们就像两头野兽,互相纠缠着,不停地殴打。

    朱柳看着大奎竟像个疯子一样在搏斗,她心里竟然嫉妒起杨蓉了。

    女人的虚荣来自男人的争夺。

    她心里恨道:大奎!你为了一个不知自洁的女人,就这样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甚至那一刻,朱柳开始恨杨蓉,骨子里面的恨!

    而男人的虚荣则来自赢得斗争后的胜利。

    虽然他们两人都是蛮力相拼,而梁凌峰的力量更大,这场搏斗,梁凌峰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所以他是尽情嘲笑着牛大奎。

    “杨姑娘——,”牛大奎喝道:“你快走!我拖着他!快走!”

    “不行……不行……你会出事的。”杨蓉手足无措地看着处于劣势的牛大奎,她已完全六神无主。

    “快走啊!我撑不住了!”

    “砰”的一声,梁凌峰击倒大奎,踩着他的胸膛,啐了口吐沫,道:“还打吗?你都被打吐血了!”

    牛大奎口丨含着鲜血,却仍旧大喝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都吐血了还这么有情有义!”梁凌峰一把薅起了他,道:“好!那再来啊!”

    “来!”

    两只野兽再次撕咬在一起。

    朱柳忽然感到了恶心,她甚至想呕吐。

    “你就不是我的对手!”结果是梁凌峰再次轻而易举地击倒了大奎,他不由得再度高声大喝。

    但梁凌峰不想再打了,不是他怕了,也不是筋疲力歇了,而是他觉得不值得再打了。

    一个对手与自己旗鼓相当,这场战斗才有意义。

    而现在,大奎已经被打的直吐鲜血。对于梁凌峰来说,大奎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而应是个需要可怜的人。

    但倒在地上的牛大奎仍旧死死抱住梁凌峰的腿。

    “喂喂喂!我不再动她了,好吗?求你了,别再打了。”做为这次战斗的胜利者,梁凌峰反而乞求了起来。

    大奎已神情恍惚,他朦胧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绝不能让你得逞。”

    梁凌峰哭笑不得,低下头道:“大爷!求你了,松开我吧!我真的不会再碰这个女人了。”

    就在梁凌峰低下头的那一刻,大奎忽然一把死死勒住梁凌峰的脖子,锁喉不让梁凌峰喘气。

    梁凌峰顿时被勒得喘不上气,他急忙以殴打的方式希望大奎松手。

    朱柳终于忍不住了,她已经不想再看这场恶心的厮打了。

    其实她一直没看,她一直在默默酌酒。

    酒见底的那一刻。

    就那一刻!

    朱柳手中的酒盅,瞬间飞向了梁凌峰的心窝。

    “啊——!”

    梁凌峰顺势倒地,捂着自己的心窝,痛苦地挣扎。

    这次的厮打,终于停止了。

    杨蓉立刻跑到牛大奎身边,帮他止血,为他喂了一颗丹药,还喂他水喝。

    朱柳仍旧默默坐在座位上,凝视着杨蓉为大奎做的一切。

    她的眼眸——发出来的是妒忌、是冰冷、是恨!

    梁凌峰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匍匐着爬向朱柳身边,痛苦道:“小兄弟,我快要死了,我的心被人刺了一剑。”

    朱柳的目光,仍旧停滞在杨蓉和牛大奎那儿。

    梁凌峰颤微着扶着凳子慢慢支撑起上身。

    他一只手颤巍巍地握向朱柳的手,悲悯道:“也许有哪个姑娘为我生过孩子,我要是死了,那孩子就成了孤儿,好可怜啊。兄弟,你帮我照顾好我的女人、我的孩子,虽然我不知道哪个是我女人,哪个又是我的孩子……”

    朱柳喝道:“够了!刚才只是一个酒杯而已,不会要你的命。”

    梁凌峰又趴到地面上挣扎,痛苦地捂着心窝,呻吟道:“不可能啊,那一瞬间,就像一把利刃刺中我的心,我感觉我的心,都被刺穿了。”

    朱柳已经厌倦了这儿,这儿发生的一切就如同地狱般。

    她猛然起身,立刻大步离开这里。

    她的眼里,已经没有愤怒也没有嫉恨,有的只是冰冷。

    她冰冷的看着这个世界,也感到这世界对她很冰冷。

    不知走了多久,其实离那儿已经很远很远了。

    朱柳却还觉得身处在地狱之中。

    她忽然察觉到有一个人在跟踪着她。

    那人的脚步很轻。

    朱柳能感受出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个人,实力绝不亚于那晚的蒙面人。

    但她却没有任何一丝防备之意。

    境由心生,她自己现在已经处在地狱之中,所以她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危险,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当微风吹过她的那一瞬间,树枝微微作响。

    而那一刻,风也抚触过她的睫毛。

    她终于忍不住,蹲了下去,抱着自己痛哭了起来。

    她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出手救杨蓉,为什么变得那么冷漠,所以她哭。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出手制止,因此才让大奎被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所以她哭。

    但终究是为何而哭?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只是觉得今晚没必要发生这么多事。

    很久,她哭了很久。

    那个人的脚步,轻轻地踏近她的面前。



第08章辽东花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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