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湖枭雄 第7章杀出重围四

    楚军最大的走舸上

    “报！将军，官军除三艘楼船外，其他舰船以艨艟斗舰海鳅为先导正分两翼向我军包抄而来。”

    “嗯，我知道了，你退下去再探！”

    “喏！”

    ……………………

    “报！将军！我军已进入分汊口，正向深处驶去！官军尚在六里之外。”小魏报告道。

    “哦，看来弟兄们真是幸苦了，这不经意间与官船拉开了不少距离嘛！再探！”孙道有些惊讶。事灾上，楚兵能不幸苦吗？为了他画的那个大大的面饼，可连吃奶的劲都拿岀来了。

    “喏！”

    ………………

    “报！将军！我军已深入支流八里，官军正向入口逼来。”小魏道。

    “再探！”孙道说。

    “还有一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小魏不愿离去，像做贼一样又低声加了一句：“我要说了，您可不要生气。”。

    “放心，我绝不生气！说吧！到底么子事？搞得神神秘的！”孙道疑惑地问。

    “没有别的事，就是弟兄们……不……”小魏说话像挤牙浆一样，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而且越说越小，到了最后话音比蚊子嗡嗡嗡的叫声强不了多少，使孙道根本就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弟兄们到底怎么了？你他娘倒是说大点儿啊！你要急死老子啊！说了你好多次，说话别跟个娘们似的，只讲半截，难道你真有那么怕我？有什么，就说什么？天塌了还有我这个高个子跟你顶着呢？你怕么子？我看你根本无法胜任这个工作，若再有下次，就叫小卢来干吧！”孙道不满道。

    小魏见到孙道真生气了，不由慌了，连忙脆倒在地，扯着他的衣袖，哭喊道：“将军，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下次一定改！不，没有下次了！我再也不忍您生气了！您可绝不能不要我啊！”小魏知道孙道是个好领导，而且是他见过的最好的长官，他可离不开他，他无法想象离开他的后果，这一激动，又开始用眼泪攻击敌人。唉，到底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啊！也不知道张彪临走前，怎么就把他配给了孙道？而且把他配给孙道的时候，也不知道到底问没有问过他的感受？可能是张彪觉得既然两个都是少年，应该有共同语言吧！但是他哪里知道，他的孙兄弟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老成之人，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成年人，哦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借了少年人尸体还魂的成年人。

    “哭，你就知道哭！再哭就真的不要你了！”孙道骂道。

    小魏连忙止住了眼泪，还尽量露岀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一下子连孙道都有些哭笑不得，又想起了先前自己似乎语气太重了些，一时不忍，说道：“起来说吧！到底么子事？”其实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若是自己能够突出去，并还能领兵的话，一定要换一个大点的稳重的来做这个事。而小魏呢？他心里早就替他想好了一个好去处。当然，这么话，现在是不能说的。

    “将军，有些弟兄在说您的嫌话呢！”小魏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哦，是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呢？”孙道有些奇怪地问道。

    “他们说将军骗人，先前说了只要进入这条小河，官军就不会追来了，可官军还是追来了。他们说这不是骗人是什么？”小魏答道。

    孙道听完委屈极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你亲耳听到过我说过吗？好像我的话都是经你传出去的吧！莫非是你假传我的命令，让弟兄们误认是我说的？”

    小魏也很委屈，他此时就像一个怨妇，撅着嘴答道：“我没有。我只是说过‘将军说了，只要你们再划快点，进入前面的小河之后，官军就追了上了’，可我知道到了他们的嘴里就变成‘官军不会追来了’将军，我真是比小媳妇还冤！”

    “你还冤枉，你看你说的什么东西，这‘追不上’和‘不会追来’又有多大区别，也难怪弟兄们会误解！我看这场战事结束之后，你还是不要干这行啦！因为你根本就不合适！”孙道生气之余终于找到一个撵走他的理由。

    这一下就如同捅了马蜂窝似的，小魏的‘杀伤性武器’————眼泪又来了。但孙道却不根本吃他这一套：“你还是别在我面前丧着这副皮囊了，越是这样，越只会让我看不起你！男子汉大丈夫，天天流着猫尿像什么样子。反正我不会再吃你这一套的！我已经决定了：只要突围出去，如果你我还活着，而且我还是你上司的话，我就肯定会把你调到别的地方去！因为你还不还熟，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重担！若非这该死的乱世，像你这样的年纪，根本就够不着征兵的条件，也就更不应该岀现在这种血雨腥风、尔虞我诈中！至少现在还不行！”余了，他又接着说道：“放心！我会为你安排了一个好去处的！你还年轻，应该去读书，去增长自己的见识，这样之后，你才可能真正成长起来，成为一个栋梁之才，一个对这个国家，对这个民族，对我们老百姓有用的人。好了，反正你也不明白什么是国家，什么是民族，什么是一个真正有用的人！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还是不说了吧！”孙道陡然想起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古代人，而且几乎是一个文盲的古代人，自己跟他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说的太多了吧！

    出乎孙道意料之外的是小魏却不这么认为。他呜咽道：“不，我么子都明白！”

    “你明白个庇！”孙道直接反驳他道。

    “难道您真的就这么厌恶我吗？难道我真的一无是处吗？难道真的一点儿留下来的希望都没有吗？”小魏还想挣扎，一连问了三个难道。

    “这不是厌恶不厌恶你的问题，我是为了你好，不想你沦为一个只知道耍枪弄刀、头脑简单的武夫，而想你成为一个智勇双全的将军又或是一名博学多才的文官。反正你一点留下来希望都没有，你也不要再说了！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也就是说，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孙道铁石心肠地说道。

    “可是我不想去，我就想留在您身边？难道不去还不成吗？”小魏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没有可是，不去不成！”孙道害怕再这么继续下去，自己的心可能会软化，于是硬起心肠再次拒绝道。

    “呜呜呜呜呜！将军不要我了！将军好狠的心！呜呜呜……”小魏知道彻底没了希望，又开始嚎哭起来，且越哭越大。

    “去去去！别在这里干嚎，看着心烦！”孙道挥手叫他岀去，余了，又加了一句：“对了，还有你假传命令的事，你要自己去解释清楚。”

    “我才不会呢！哼！”小魏气乎乎地说道。

    “那随你，你爱说不说，反正也没多大事！”孙道笑骂道。

    ……………………

    宋军楼船旗舰上

    “报！大人！刚才郭纲将军来报，说贼寇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速度飞快，抢在我军前头，从前方左侧的汊道口窜入支流去了。等到我军赶到那汊道口时，他们已在芦苇深处挺数里之外了。”一传令兵双膝脆地报告道。（此传令兵不是先前那一个）

    “那还等什么？快追啊！”那主将急道。

    “可郭将军又说那岔路河窄水浅，大一点的艨艟斗舰海鳅都无法进去，所以他不敢擅自作主，特派小的过来征求您的意见！”那士兵又答道。

    “什么？又是河窄水浅过不去？他是干什么吃的吧！既知过不去，事先怎么不侦察清楚？既知过不去，又为何不加快船速，抢在贼寇之前截住他们呢？怎么还能让贼寇抢先溜了呢？我一定要重重地治他个贻误战机之罪！”那主将勃然大怒道。

    那士兵想到主将被罚，自己和家人必定性命不保，吓得脸色煞白，大呼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郭将军并非贻误战机，而是贼寇太过狡猾，事发突然，郭将军一时不察而已！再者，两军相距甚远，本就甚是模糊，加之贼军船小人少，想要探清贼军的一举一动，更是难上加难啊大人！您真的不能怪罪郭将军啊大人！”

    “哟喝，你还有理了！”那主将见到一个小小的卒子都敢当面顶撞自己，更是勃然大怒：“来人啦！把这个不知上下尊卑、不懂礼数、竟敢当面顶撞本官的狗奴才狠狠地掌嘴五十，教他好好做人！”

    这一举动，自然吓得那人魂飞魄散，大声求饶，然而那主将并不理睬他！

    “遵命！大人！”马上就有四个人应命而来，他们先向那主将行了一礼，主将点头“嗯”了一声，他们才走到那卒子面前，开始准备行刑。先是有两个人分别走到那士兵的左右两侧，然后几乎是同时伸岀双手狠狠地各自按住了他的一只手，使他的身子再也无法动弹之后，第三个人才慢悠悠地走到了那人身后，突然猛地扯住他的头发，大吼一声“抬起头来！”，就把他的脑袋拉得脸部朝天，痛得他眉头一皱。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第四个人才大吼一声：“行刑！”

    “一！”

    “啪！”

    “啊！”

    “二！”

    “啪！”

    “啊！”

    “三！”

    “啪！”

    “…………”

    那打嘴巴的人把那士兵的脸一会儿甩到左边，一会儿又甩到右边，那动作简直就等同于小孩子在玩荡秋千，一会儿这头，一会儿那头，又像极了孩子玩弄啪啪球的样子，反正无论哪一种，对孩子而言，实在是有趣得紧！但是那被打之人肯定是不会觉得有趣的！他起初被打得惨叫不已，可到了后来竟没有了声息。这可能是因为脸实在痛得厉害，面部神经也麻木了吧，又或是他觉得再怎么哀嚎也无用，反正不会减少痛苦，更不会使行刑的人心生仁慈而饶过他，索性不叫了吧！

    待到那人喊完五十之后，那士兵的脸早就肿得老高，变得跟猪头没有什么两样了。而且他牙龈也松了，突然他吐出数口鲜血，里面还夹杂着不少牙齿，估计两侧的板牙几乎掉了个精光吧！

    然而他仍不死心，刚刚掌嘴完毕，就高呼道：“大人，哪怕您打死小的，小的仍然有话要说！”

    “哦，你还有何话可说？”那主将显然没有料到人都这样了，还能这么硬，又可能是被忠贞护主的品性有所触动吧，一时怒气渐消，放缓语气，惊奇地问道。

    “大人，不管怎么说，反正您不能处治郭将军！”

    “那是为何？我为什么不能处治他？难道他还能反了天吗？”那主将既疑惑又有些生气地问道。

    “郭将军当然不可能造反！但大人您可能有所不知，我们目前行驶的这部分水域应属益阳地界，而益阳又归潭州管辖，也就是说，这里是潭州水军的管辖范围，而郭将军是驻防鼎州的禁军将领，又从未在此屯过兵，自然是没有权力探查这段水域深浅的！那他不知道哪些叉道支流能过大船，哪些又不能过，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那士兵解释道。

    “那你这是在责怪本官‘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啰！”那主将一时气急，怒吼道：“他莫非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吗？潭州地界自金兵蹂躏之后，盗匪猖獗，反贼狂悖，潭叫水军自保尚且不足，又有何余力清剿窜入其地界的湖匪呢？既是如此，本官又如何拿他不得？本官还要治他一个唆使恶奴对抗上官的重罪？”

    那士兵没有直接回答的问题，却反问道：“难道大人没听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吗？”

    这一下子就如同点燃了导火索，双方的矛盾一下子达到了最顶端，气得那主将大声质问道：“你是在替你主子威胁我吗？你好大的狗胆！谁给你的狗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本官的权威，你以为本官杀不得了你吗？本官还偏不信这个邪！来人啊！把这个狗奴拖下去乱棍打死！”

    “喏！”先前掌他嘴巴的两名士兵大吼一声，架着他就往楼梯上拖。他自然吓得面无人色，汗如雨下，全身抖动，奋力挣扎，口呼饶命。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二楼一声急吼传来：“大人不可！不可鲁莽啊大人！”那人匆匆忙忙冲上了楼，一脸的焦虑，因走得甚急，甚至还差点在楼梯上被自己的下裳所拌倒。原来是那主将的心腹幕僚。

    他来到那主将的身边，小声道：“大人，您真的不能杀他啊！现在是多事之秋，鼎州更是龙蛇混杂之地，情况十分复杂。大人您虽是强龙，却也初来乍到，毫无根基，所以大人您谋事切不可急迫鲁莽啊，应当摸清脉络，缓缓图之，将来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若非如此，真把这群丘八忍急了，学生真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犹其是现在这种情况，大人行事之前更是要三思啊！”

    那主将似有些触动，仍有些不甘地问道：“先生说的本官又何尝不明白呢？可连一个小小的奴才可敢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本官岂能甘心？难道今日非要放过此人不行吗？”

    那幕僚低声道：“大人岂不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只要大人能够忍辱负重，长袖舞歌，却又暗中积蓄实力，依学生看根本不需要十年，一两年足矣！说不定更少，数月足矣！到那时候，这些骄兵悍将还不是任您捏圆捏扁，随意摆布吗？大人您又何必斗一时之气而坏大局呢？”

    那主将终于被说动了，神色不悦地朝那两名手下挥了挥手，那两人放下那传话的卒子，识趣地退到了一边。而那卒子因惊惧过度又突遭劫后重生，早已没了刚才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刚被人放下，就双腿一软，一庇股压在了地板上，半晌，还没回过神来。这时那主将朝他大叫道：“今曰暂且饶你狗命！来日若是再犯，定斩不绕！还有，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不要以为自己手中有些人马，本官就因此怕了他！若再有军机怠误之事，哪怕是拼了本官这顶乌纱帽，也必要上奏圣上治他的罪！”那主将虽然斗输了，但仍想在口头气势上压对方一头。

    而那卒子却不敢说半句不是，连忙脆伏于地，不停地磕头，口中大呼不敢！他哪还敢啊？他早就吓得灵魂岀窍了！只怕以前他主子再派他来传话，他也不敢来了吧！

    过了好半晌，可是那主将觉得受损的官威又回来了吧！这才允许那卒子站起来离开。

    而那卒子自然是千恩万谢之后落慌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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