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囚 第4章回路梦忆长,雨落夜三更四

    陡然清静下来,所有的人都走之后,夜色在雨中还是蒙蒙的。

    最后的工作大多是李安在做,那两个捕快在傍晚的时候,就被唤走了,唤他们的来人脸上充满着急切,急冲冲地离开时,也没有说什么告别的话,其实是什么话都没说,走的时候其中一个还跌了一跤,就那样的走了。唐进自从唐进大伯晕过去之后,哭过之后,就陷入了一种不说话呆滞的状态,等到他的父亲找到的消息传来,在眼神之中才重新泛起一丝丝的生气。

    不大的草棚里,点着一盏油灯,靠近岸边,一些浮游的生物,不时地凑到灯火之上,一眨一眨的,身体落在灯油中,混合着看不出原先的色彩。少年在堆满杂物的屋中,呆坐着,不那么严实的屋子地面湿了的地面,压出一个印子。那些杂物,沾满烟渍的铁窝,几个碗,几块砖,算得上是大件的,灰褐色的水缸,半人高,里面装满了水,葫芦做的瓢在上面飘着,零零碎碎地占了绝大多数的地方。除了呆坐的少年和躺在草席上的少年父亲,还残留着一点药渣的小碗摆放在一旁。

    “阿进,”草席上的血液已经成了褐色,又被从少年父亲嘴里的再流出的覆盖,夹杂着药材的味道,大夫找来的时候便摇摇头,转身要走,只是被少年哀求着,才开了一副药,“阿伯会好的,你要想开点。”

    李安半个身子在草棚外面,雨从头顶落下,打到蓑衣上。

    “阿父,他活不过今晚了。”少年无意识地低语道,忽然抬起头来,用眼睛直盯着不远的李安,“小安哥,大夫说阿父他活不过今晚了,他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一定是骗我的!”

    祈求,希望,看到李安避开他的眼睛,泪水就那样地留下来。

    “小安哥,你也和他们一样骗我,一样骗我。”咆哮的声音在夹杂着雨敲打着蓑衣的声音,灌入李安的耳中,没有停歇的身体好似要倒下一样,定了定,他轻声道:“阿进,冷静点,你冷静点。”

    哭声,骤然停歇的声音,雨声,以及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一切都凝结在方寸之地。

    “进...伢...!”或许是药力起了作用,微弱的声音,惊醒了二人。

    “阿父,阿父,”少年扑上前,抓住父亲的手,神色激动地说道,“伢子在这,在这。”林安只看到唐进父亲的嘴唇微动,然后传来少年的声音,“小安哥,父亲让你过来一下。”少年让开一点身体,两人半跪在草席前,林安抓住另一只手,那被水泡的浮肿而苍白的脸上,一抹病红色晕染着。

    “小...安,”略微睁开的眼睛,浑浊的目光,停留在李安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丝丝笑意,含糊的言语。

    “水缸...银子...大哥...牛...”

    “船...伢子...”

    “照顾......”

    “小......”

    手无力地垂落,在这个夜里,在陡然而来的哭嚎声中:

    “的松啊,大哥来迟了,你怎么就去了啊!”

    ************

    夜雨依旧下着,更夫的报更声,二更,没有“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二更,湿漉漉的味道。徐平镇的人们早就已经睡下,零星的几个屋子,少许的光芒,也透不出太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巷子中,摸索着走向原本的屋子。还好是原身的记忆清晰,在许多的巷子中穿行着。他摸着自己的肚子,松懈下来就感觉到无比的饥饿,整个胸膛里直泛着酸水,头也有点昏沉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感冒了。

    徐平镇的规模并不算小,或许是地里位置有着一定的优势,经常有着旅客来往,又陈平了三百余载,宵禁多数时候是没有的,遇到了更夫,也是不太熟但算认识的一个老光棍,不咸不淡地问了两句,或许是长久没有说话的缘故,絮絮叨叨地同行了一路,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才放过疲惫不看的他。

    梆子的声音自然是响着,从远处一直响到李安家不远。等更夫离开的时候,敲开门的时候,听到不远处更夫喝骂醉汉的声音,虽有些奇怪,却也不以为意,没有多想,脑子中混沌一片。

    先前在那草棚里的一幕仍然在他的脑海中来回闪烁着,唐的松的大哥唐大松来了,带着唐进的两个堂哥,在那一个劲儿哭嚎着,这次倒没有再提他的水牛阿黄的事儿,声色并茂地说着自己没有尽到大哥的义务,从小两人一起上树掏鸟窝,然后讲到分家,自己对不起弟弟,这家里稍好些便要弥补,却没有想到如此便是阴阳两隔,将在场的老少两辈一家人都说得痛哭流涕。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的时候,李安半靠在湿滑的门上,无奈的笑笑,自己终究是唐大松口中的“外人”,在唐大松答应处理弟弟的身后事,和两个堂哥的关于“不要让小安哥破费”、“也不宽裕”、“自家人会解决”之类的劝告下,唐进自然接受了他们的好意,看到小安哥的脸色苍白,心中愈发过意不去,听从意见让李安先回来休息,来日也会一起为他料理李安父亲的事帮忙,谢谢云云。

    听到里面传来询问的声音,将脑子中的念头甩出,回应道:“我,李安,回来了。”

    似乎听到了一丝松气的声音,在破旧的院子里他名义上的妻子张芸裹紧衣服,把门打开,又将蓑衣和斗笠从他身上取下,挂在屋檐下。看着她头发上和衣服上雨水,和有些发抖的身体,他叹了口气,心中不忍,在前世她也不过是正在上学的年纪。

    “快进屋吧。”他走进屋子,看着狭小的屋子,产生恍惚感,将身上的雨水略微擦了擦,有些废力。他想到,快一点,然后好好休息。

    “嗯,”她应了一声,女孩子的声音中透漏着一丝不安,中午的时候,卖饼的王叔,递了一个消息,大概事情还是知道的,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了?”

    “松伯去了,”他停止了动作,慢慢说着,四个字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就感觉全身一软,眼前又黑了黑,往地上倒去,好歹意识还没有失去,就感觉靠在一个柔软的身体上,然后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随着的还有一把剪刀,掉在地上脆响,差点扎到李安的大腿。

    “呃,”惶恐的声音,好半响才响起,迟疑,羞怯,就像是要哭了一样,“不知道是谁一直在敲门,我害怕。”

    将剪刀藏在怀里,先前开门的时候,她便花了好大的力气,夜晚临近的时候,雨一直在下着,好像是幻听一样,门处总感觉有人在敲门的声音,只是等她询问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知道李安归来,她心里才松了口气。

    “是吗?”他的声音中有一丝冷冽,等她再想确认的时候,就听到他若无其事地说道:“也许是雨滴撞击门的声音,扶我一把,好吗?”

    女孩子忍住撞击的疼痛和不知从何而来的不满、失望,将他扶起来,移到床上,问道:“你怎么了?”

    一天都没有停下来过,身体原本就很虚弱,去李府讨了些银钱,那时便感觉到不适,然后回家又遇见女孩子饿到在织机上,耗费了许多的力气,好不容易歇口气,也吃了点热粥,便有人过来递消息,直到如今,几乎是滴水未进,晕乎乎的。

    “没什么,有点累罢了,”他喘了喘气,看着揉着胳膊的女孩子,说道,“你还好吗?”

    “还好。”

    声音落下,便无声了,两个人相处,忽然不知所措,没有话可说,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两个人的心跳声在屋子中响起,除了寂静就是尴尬。

    “我给你去把粥热一热。”

    “我把灯芯调亮一点。”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沉默,半饷女孩子转身,柴火的味道弥漫,灯也略微亮了些。喝过了粥,李安感觉舒服了很多。

    “睡觉吧。”

    昏暗的灯光下,床上铺着一床被子,上面缝着一个喜字,残存的唯一的痕迹,在这间屋子里能够证明着,前几日确实有一场婚事在进行着,或许是太累了,李安并没有想太多,真的累了,只想睡觉,或许在他的心里,身边的根本不是一个女子,而只是一个女孩子罢了。

    张芸脸色陡然苍白起来,在家里一直任她自生自灭,从没有进行这样的教育,她只知道一定会发生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不禁回忆起了,她原有的一次经历,一次她无意路过他父亲和后娘的房间的时候,却听到她那一直可怕、有时不高兴了便肆意地掐弄她胳膊的后娘,会发出那样恐怖之极的声音,那一夜之后,她好几天都做噩梦,时常在梦中惊醒。

    “啊!”女子刺耳而犹自压抑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女孩子的瑟瑟发抖,和苍白的脸色,抵抗着疲累,试图安慰着,或许是累了,或许是认命了,又或许是预料中的待遇并没有到来,女孩子慢慢地安静。

    梆子的声音敲来,雨中特有的梆子声敲来,半醒半梦中的李安,嘴里无意识地含糊,不知是谁的记忆:

    “三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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