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珠 第16章误入凶地

    祭殿当中，大长老眼睁睁看着子慎被蓝芒吞灭，正欲施救，却被一道蓝芒拍开，直直往后被拍飞了几步，然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他这张老脸哟！

    殿内的灵犀族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大长老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拍拍法衣，若无其事淡然冷静地清咳一声。

    一位还算是年轻有为的族长之子冷笑着开口道：“祖宗从不让灵犀秘法外传，想来也是有些道理的。长老此次违背了祖宗意愿，在祭殿擅自放入外人，造成此事，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大长老淡淡把他瞥了一眼，心里偷偷摸摸抓狂，淡淡道：“老夫自然不会是个轻举妄动的，虽说此次大半是缘于这位仙子把老夫弄得心烦意乱，然老夫却也费了百年的寿数去推演此行凶吉，命签上说的可是此次是灵犀一族的转机。”

    “转机？”男子冷哼一声，“族中情况本族人尚且无能为力，指望一个外人又能做什么？”

    大长老面色倏尔转淡，“我们灵犀一族，最忌的就是怀疑天机。天命如此，自当有所为。”

    男子还有些不忿之色，大长老淡淡瞥了他一眼，极具威势，那人这才不甘不愿地收声。

    大长老心中哀叹不已，拧紧眉头，俨然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如今要紧的是如何向外头的尊者交代。”

    族人闻言纷纷对视一眼，齐齐后退，就连平日里满脸桃花的憧憬女子也是如此，个个都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绝不敢在这上头随意招惹煞魔。

    大长老的白胡子眉毛欢快地抖上了一抖，族人又纷纷后退半步。真真是再不过的齐心协力！

    他心里默默问候族人的族人祖宗十八代，发现骂的貌似也有自己？于是他若无其事地冷哼一声，若无其事地拂袖离去。

    大长老心里流着两条宽面条泪找到水无垠时，魔君正在练剑，一身玄衣猎猎衬着手中冰色长剑，端的是威煞无穷，他的剑舞得极为迅疾密不透风，银色的剑光漫天铺泻下来。剑招奇异，竟引得风云雷动，满山树枝骤摇满地黄土翻腾剧烈无比，于是大长老收住心思满面敬服地看着水无垠舞剑。

    水无垠舞完剑，拿着一方冷冷的面具侧脸对着他，收剑入体，束手而立，映衬着天边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的黑云翻腾，风仪之尊贵气势之慑人绝震四海八荒。

    水无垠孤身站着，似乎在等着他开口，长老开口就来了句，“好厉害的剑，师承何处，可不可以外传？”

    那大长老迟疑着，似乎难得有些女儿情态的扭捏，水无垠寒飕飕的目光利剑似的往他身上一刮，悠然开口：“何事？”

    于是，沉迷在修炼道术中的大长老惊醒过来了，大长老呵呵干笑一句。

    长老轻轻拿袖子揩了揩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又呵呵干笑了一句，这才满脸苦色地对着水无垠说道：“随尊者前来的那位仙子在我族祭殿内消失了。”

    水无垠一派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长老顿了顿，有些心虚，转过了脸去，鼓足勇气道：“灵界的星穹之力对仙子本是有束缚的，可是将将老夫查探一番，却没发现仙子神魄的踪迹，只怕如今是已有了个万一。”

    水无垠淡淡“哦”了一声，长老战战兢兢地等着水无垠接下来的发落，许久也没见水无垠有个动静。他偷偷拿眼一瞟魔君，水无垠淡然问道：“还有别的事？”

    大长老急忙摇头，还有些迟疑，“这就完了？”水无垠转头看着他，无比平静，“你还要什么反应？”

    大长老背上逐渐出了一层冷汗，他抖着嗓子道：“那仙子可是与尊者一道的，尊者也不担心？”

    水无垠冷冷淡淡嗤笑一声，“本就是萍水相逢，再说，他人生死与本座何干？”

    大长老张大了嘴巴，万分诧异，水无垠轻掸衣袖，“死便死了吧，每日里，总要死去一些仙魔的，算什么。”

    大长老被水无垠的冷淡震得实在说不出话来了，他张大嘴巴怔怔看着他，原先以为魔君还有两三分人情味。莫不成，全都是刻意？他的心蓦然发冷发寒。

    水无垠并不理会他，只轻轻冷笑一声。半壁遮面，谁也无法看出他的心思。

    彼时，子慎正一脸冷色，把流光倒提着摇晃得哀哀直叫唤，子慎寒声问道：“你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流光怯怯地看着她，“我跟那个大魔头说要找你，他一手提拎着我的尾巴甩了甩，就把我甩到你面前了。”

    它口中的那个大魔头显然就是水无垠了。子慎默然半晌。

    子慎额上青筋欢快跃动，流光将蓝色毛羽收了收，有些气短，抽抽噎噎道：“不是我的错，都怪大魔头。”

    子慎气急地抓住它那蹄子一样的爪子狠狠甩了甩，毛羽翻飞像是溢开的蓝色波纹煞是动人，流光眼冒金星，子慎指着这块灰蒙蒙的天地，“你说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又如何回到灵犀一族，不回灵犀族，又怎样求得灵犀秘法解救我师兄？当真是被你害惨了。”她使着力悲愤地剧烈地把流光上上下下地一甩一甩。

    流光死命拍打着它那双摆设用的翅膀，急切说道：“哎呀，别着急嘛，我知道咱们这是在哪里。”

    子慎闻言果然一愣，停住了手，微微眯着眼睛，半信半疑道：“你果真知道？”

    流光庄严肃穆地点了点头，“你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子慎更是不信，琢磨琢磨，却还是依言把它放下来了。

    流光眼珠子就快要转成一个水轮子了，它捂住胸口重重吸了几口气，悄悄退远了些许，又退了退。在子慎的催促之下才不甘不愿而又有些得意洋洋地说道：“你真傻，咱们是被雕像吸进来的，自然是在雕像里面了。”

    子慎面上霎然冒出阵阵黑气，假若她是凤凰一族，此刻铁定是冒出了一大团红莲业火。流光悚然一惊，哀嚎着，却趁此契机迅速后退拍着翅膀跑远了，那速度，委实有负于它那肥嘟嘟的体格。子慎默然，拿手抚上了额头，一阵无能为力。

    就在此时，一路欢快地跑远的流光传来一阵哀鸣，子慎心下一凛，立时踩着缩地成寸的步子前移过去。却发现流光被一团灰雾紧紧地缠住身子，灰雾十分诡异，似乎能够将血肉炼化，待得子慎看见流光时，流光已然是被勒得嚎也嚎不出来了，蓝色毛羽上流转的光华也逐渐消失。

    子慎悚然一惊，立时张起一层灵力试着把流光卷过来，孰料那灰雾竟像是有了灵性一般，裹着流光不放。非但如此，反而沿着那层灵力飞快地蔓延过来，所过之处灵力就像是冰雪消融一般。子慎大惊失色，却发现去势业已收不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灰雾离她一寸一寸越来越近。

    肉身上传来剧烈的疼痛，竟更甚于当日火原迷境的神火焚烧。那团灰雾似乎夹带了些许神魂之力，子慎被摄得不能动弹一下，灰雾沿着手臂漫上来，眼看着离面孔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当日在无极之地沾惹到的精血印记骤然产生一阵灼烧之感。

    于是，子慎张大嘴巴看着额头上冒出烈烈红芒，将那张牙舞爪的灰雾逼得滋滋作响、节节后退。子慎愣愣一把抚了上去，子慎很惊恐。

    于是，先前还不可一世的灰雾此刻却像是遇到了大克星一样，迅速地消失在了子慎的眼帘。子慎怔怔地又摸上了额心的精血印记，这是莫名其妙吸了石灵的血才会有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这无极主人的精血带来这种威势？

    来不及思索更多，她看见流光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冷笑一声，走过去将它抱起，流光浑身哆嗦着，把头死死埋在她怀里不肯出来，子慎原本还要嘲上一两句，此刻看到流光惨状却闭了嘴，只是愤愤地拿手指戳了戳流光额上的“第三只眼”。

    这一片灰蒙蒙的天地，似乎充满着混沌之气，反而有点像《六界全说》中记载的混沌未开的景象。此地诡异地时不时便飘来大团大团的灰雾。其中几乎团团都要比当初的那一团大上不少。想来这灰雾诚然确然是有灵智的，也不知时不时它们之间能够传达某些信息。因而当子慎抱着流光一路走来，那些灰雾纷纷避开。子慎很惶恐，子慎很无聊。

    此地似乎被下了什么禁制不能飞行，就连双脚离地也不可以。加上此地无日无夜，子慎独行不知过了多久，心里越来越慌，越来越急，恨不得立时出去找到灵犀族。可是这片荒原处处皆长成一个模样，根本不能辨明方向。子慎心一横，决意往混沌之气更多的地方前行，好歹有个方向，无论如何，迟早能够出了这片天地。

    死寂，死寂，这片天地里除了灰雾的飘动永永远远只有一片死寂。竟比死守在祭殿的灵犀祭姽还要难熬。没有一个生灵，没有其余声音。天地茫茫，她却找不回回家的路。没有时刻，好像是过了千年万年那么久，她边走路边吐纳修行，发现灵力修为进境不少。原本是值得高兴的事，现如今也因为挂念着子玉而让人焦心。

    她想，她要回灵犀族，回玉虚山，一定要回去，尽快回去。她凭着这个信念，才没有在这里永远地睡过去。

    可是，孤独感、焦躁感一日日腐蚀着子慎的心脏。子慎尽量撇开不想，实在不行了，就想想年幼时在伏安城桃源县青山脚下与子玉一起的时光，想想玉虚诸仙，想想眼下生死不知，就连神魂也在遭受莫大痛楚的子玉。

    就这样，她看准了一个方向走，一步一步往前走，依旧是一片天野茫茫，没有尽头，没有去路，没有来途。

    原来，走路，也是一种修行。

    混沌之气越来越厚重，最后粘腻得像是化不开的潮水。子慎疲乏至极已然接近崩溃的神魄这才一震，她艰难地振作，一步一步慢慢爬过去。

    是的，她现在只能爬了。

    最后，她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终于又一次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她的神魂蓦然察觉到一种如鱼入水的久违的暖意。

    无比磅礴的凶戾之气似乎满满渗入了她的骨髓当中，子慎蓦然一惊，她看到了一个十尺方圆的池子，池水乍然一看十分清澈，却有一种叫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此刻，池水不断翻滚涌动，周边像是有了一道厚厚的封印障壁，不时有着些许凶煞之气自其中透流出来，那些许的凶煞之气对于子慎来说就磅礴得跟东海一般，凶戾之气把她的眼睛烧得通红。她念了一遍又一遍的清心咒方才勉强按捺住了那股蠢蠢欲动的冲动。

    池水剧烈翻涌，掀起白浪滔滔，周遭似乎有恶灵呼啸，叫人陡然而升起一阵寒栗。

    子慎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凶戾之气所激，头痛欲裂，恨不得去择人血肉而噬。流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惊恐地抬眼看着她，一滴滴汗水滴落在蓝羽上。。

    子慎用残留的神智死命压抑着渴血的欲望，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后退，此时，池水却像是在蛊惑什么，一方面是情感的不断靠近，另一方面是理智的坚决离开。

    凭借着脑海里的记忆不断回想浮冬峰上的花开如云，子玉，子玉，她的心里无声呢喃，发胀的脑袋里只剩下了这个名字。

    终于，子慎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后退，那怕酸软发痛的双腿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了，那怕神魂之中波涛萧萧，可是，她终究还是成功地后退了。她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子慎死死咬着唇，咬得发白，咬得冒出血丝。

    突然，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后背发凉冷硬，子慎惊愕地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