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咏明到底有二十几年没见过自己这个孙女了,他记得的那个李安琪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儿,而不期然间她却已经长得这般大了,乍然见到他,他少不得对她细细打量——他见她穿着一身精干的西装,头发简单挽起,妆容淡雅精致,处处显出职业的风范,即使长途跋涉,也没让她显出多少倦意——他试图在她脸上寻觅到自己大儿子的影子,可是比起大儿子的温文软糯,这个孙女儿显得这般精明凌厉,在她眉宇间几乎寻不到李启文的影子,他不免有些失望,可是对于这个亏欠了二十几年的孙女,到底是免不了寒暄,他轻咳了一声问道:“你妈妈还好吗?”
李安琪几乎就要冷笑出声了:“好?您要她怎么一个好法?”在李安琪的记忆里,她的妈妈原本也是极美的,可是这十几年的辛苦劳作却生生将她熬成了风干的老妇,为了养活她们母女俩,什么粗活累活她没有干过,一双眼睛几乎都要熬瞎了,她怎么对李咏明说得上一个“好”字?
李咏明见到李安琪的表情,便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愚蠢了,这十几年她们母女流落在外,这日子显然是不会过得太好,他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弥补自己的失言,李安琪却打断了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不如我们还是说说兰生集团的事吧?为什么我们会以这么低的价格卖出我们的土地?”
李咏明见李安琪没在过往的事上纠结,倒也是松了口气,只是李安琪问起这个问题,却又不免让他一阵急怒攻心,狠狠瞪了李安飞一眼,口吻严厉地说道:“安飞,你和你姐姐说说当时的情况!”
李安飞看着李安琪,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姐姐他显然还有些陌生和抗拒,听闻李咏明这般吩咐,只是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为了解决集团内资金问题,我们想将上海的地皮出售,当时兰生集团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几轮谈判后,双方都有了些诚意。这天兰生集团的总经理程晓宇约我吃饭,我也不太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我已经喝得迷迷糊糊了,根本不记得自己签了什么,可是第二天程晓宇让人把合同文本给我,我才知道、知道……”
李安飞说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听得李安琪暗暗摇头:一个大集团的掌门人怎么可以这么糊里糊涂,照这个样子,怕李氏不在他手里破产、被人兼并也是奇迹。
李安琪已经明白事情的大概,也就不愿再听着李安飞词不达意地表达,径自打断李安飞的阐述,单刀直入地说道:“看来是程晓宇故意把你灌醉,引诱你签下这份合同了?”
李安飞却似反应有些迟钝,跟不上李安琪这样快的节奏,半晌才点了点头。
李安琪沉吟片刻说道:“明天你约一下程晓宇,我要见一见他。”
李咏明对于李安琪这样快进入角色显得很是满意,笑笑道:“想必你回来之前已经对兰生集团和李氏做过详尽调查?”
李安琪一本正经答道:“我了解的都是媒体披露的信息,但是在真正和这个人交手之前,我还是想见一见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咏明手抚心口,说道:“我心脏支架手续做得不是很成功,也不知道这颗心脏还能跳动多久。安琪儿,只要你能处理好这件事,李氏会由你来当家。”
李安琪瞥一眼李安飞,心中却道你疼爱这个孙子至斯,如今在他面前说这番话,怕也不过是为了引起他的争胜之心而上进些罢了。
一念至此,李安琪望着李咏明,眼睛里透着一丝冷漠,颇为冷淡地说道:“当不当家那是后话,只要你还记得答应我的条件就好了。”
李咏明脸色一寒,大抵他作为一个大家族的掌舵人,还实没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但是他望着李安琪的脸庞,便不禁想起正是自己的一时愠怒,害得李启文至死不能回到李家,而她们母女也是颠沛流离,他的心便又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只要你是能干的,就算你掌管了这个家族也没什么。”
李安琪听得他这么说,倒是下意识地瞥了李安飞一眼,可是他的脸上倒是毫无异色,也不知是他对于李安琪这个“闯入者”的威胁程度意识不够,还是他太善于伪装,她不由耸了耸肩。
李安琪再和李咏明、李安飞寒暄了几句,已经接近凌晨三点,她见李咏明神色也露出乏色,就说道:“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李咏明捂着心脏,确实觉得有些闷闷的并不舒适,于是点点头,说道:“那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安琪儿,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让佣人带你过去吧。”
当下李安琪就在佣人带领下来到为自己准备的房间,那房间在这幢别墅的三层隐蔽位置,房间倒是宽敞,设施也是齐全,只是这摆设透着几分酒店的公式化味道罢了。
房间里的浴室门微微敞开,佣人已经为她泡好热水。
“你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的。”李安琪并不习惯有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耳提面命,就挥挥手示意她出去,直到听到房间的门“格”地一声落响,她刚刚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了下来。
李安琪褪了外套躺进浴缸,经过长途跋涉,能这么舒舒服服地泡着澡,鼻尖俱能闻到玫瑰精油的味道,倒也是舒畅。
她将头靠在浴缸壁上,思索着明儿要与程晓宇谈判的措辞,虽然丹尼说过程晓宇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可是她总还是要对他的情况有所掌握才好,于是他拿起电脑搜寻有关程晓宇的消息——作为兰生集团年轻的总经理,有关他的新闻图片也不难找,从照片上看真是青年才俊,意气风发,一张脸上几乎都能看到蓬勃的野心和志在必得的勇气。
李安琪看着图片上的那个人的面庞,似乎看到了心底那个人的影子,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的纽约应该是白天吧,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呢?是继续为了福文的事劳心碌力,还是在陪伴着萨拉?一想到萨拉,她心里登时有几分强烈的不舒适,便将有关于他的念头通通抛诸脑后,而专心致志地想着怎么对付程晓宇来。
李安琪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想着自己到李家的一切,倒真是有些乏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直到水温冷却,她才生生冻醒,慌忙披了件睡衣走出浴室,暗自祈祷第二天不要感冒,影响谈判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