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华夏文明始祖,炎帝其智近妖,谋略过人,当然不是那么好骗的。
他不信任鸿钧。
但事关听訞,他当初除了相信,别无选择。
可越是别无选择,他便越是谨慎,把所有身家搭上去赌一个未知,这是蠢人才会做的事情,炎帝显然不属于蠢人那一类,他很聪明地给自己准备了退路。
“它不是让我化身神农么?神农就是我的退路。”
世人从来只说神农尝百草,却不说炎帝尝百草,真的只是因为那会儿的他已经不是炎帝了吗?
不,这其中还有炎帝刻意引导的有意切割。
他就是要所有人,下意识地将神农和炎帝区分开来。
事实证明,他的切割很到位。
哪怕到如今,关于尝百草的神农与炎帝神农氏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史学家们一直争论不休,没有定论。
信仰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否则从古至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神明靠凡人的信仰成神,或者靠吸收凡人的信仰维稳。
更何况在那个灵气足够充裕的时代,信仰所裹挟的力量只会更为浓郁。
当所有人都在念叨神农尝百草之时,亲尝百草的功德就会自发加诸到神农身上,而不是炎帝身上。
而炎帝,一直用一种独有的方式,储存了这部分功德,没有动用。
他得以转世成西周的杰出将领,凭借仅仅只是他炎帝的前身。
这从周炎政治家及军事家的身份上,便可窥见一二。
“周炎撞柱自杀之时,我觉醒了。”
从他苏醒那一刻起,他就察觉到了鸿钧的欺骗。
虽然财母帮他争取了转世的机会,但他知道,他可能再也没有和听訞相爱的机会了。
他痛苦而绝望,但更让他警惕的是,他察觉到了鸿钧的不怀好意。
鸿钧在对付小訞——这是他当时根据鸿钧的所作所为推断出来的结论。
虽然鸿钧答应了保留一线生机,但作为在鸿钧手里吃过亏的他而言,鸿钧根本不值得信任。
为了保护听訞,炎帝将他作为神农的那部分功德从自己体内分离出来,让他以一个和炎帝完全不相干的身份,进入轮回。
他还得感谢沈刻和慈航道人,他们给鸿钧的重创间接帮他争取了时间,也让鸿钧灯下黑,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
听到这儿,听訞俨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陡然看向纪书礼。
“所以……所以纪书礼是……是……”
炎帝点头。
“是,纪书礼,是神农氏的转世,也就是,我的一个分身。”
所以,听訞在枉死的生灵里见不到纪书礼。
因为纪书礼的灵魂,并不完整。
众:“!!!”
虽然惊讶,但仔细一想似乎又很合理。
尹如烟恍然,“难怪纪书礼那家伙那么喜欢花花草草,原来他居然是神农……”
“不止,”炎帝叹气,“因为我从化身神农开始,除了记录百草功效,治病救人,没做过多余的事情,所以神农的功德是最干净的。也因此,纪书礼过得要比宗承炎幸福得多。”
炎帝有过显赫的功勋,也造下难以饶恕的杀孽,虽然不至于影响转世的优质命格,但吃点苦头总是要的。
所以事业有成的宗承炎,却有一段坎坷的童年。
相反,纪书礼则双亲疼爱,家庭和睦,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折,一路顺风顺水。
不过这件事炎帝隐藏得很好,他骗过了鸿钧,甚至骗过了伏羲。
“怎么可能……”
听訞不可置信,“伏羲大人与天地同存,天地的任何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你怎么做到的?!”
“我的确做不到,”炎帝坦然,“但如果是另一个祖神呢?”
听訞愣住。
伏羲睨了他一眼,“是你小子运气好,竟然得到了阿古的法袋。”
女娲造人,盘古造物。
世间万物都是盘古的化身,尤其草木。
鸿钧大概也没想到,它想利用炎帝发展医术,却阴差阳错,让他在亲尝百草的过程中,找到了万物初生时的第一株植物——钩吻。
这个名字一般人可能没太听过,但换个更通俗点的名字就知道了。
断肠草。
没错,就是神农吃了之后立马嗝屁的那个。
三大祖神之中,其实盘古是最活泼,鬼主意也最多的那个,所以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在陨落前,偷偷把他的法袋藏在当世最毒的毒草内。
伏羲都有些无语,但想想以盘古那家伙的恶劣程度,又觉得合理——他就是故意的,非要人吃尽苦头再给点小惊喜。
炎帝确实足够幸运。
他因吃下钩吻而死,却也因此得到祖神法袋,于是积累的功德被藏进法袋,避过了鸿钧甚至是伏羲的耳目。
“不过我也没想到,这一世,宗承炎和纪书礼,会同时成为小訞稳固神位的关键。”
连炎帝都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巧合,更不要说鸿钧。
鸿钧只知道宗承炎是炎帝的转世,出于炎帝和听訞之间的羁绊,它第一时间指引花千树去找宗承炎,以为有这层关系在,花千树稳固神位一定会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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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能想到,这一世的炎帝是个犟种。
宗承炎的不配合导致花千树一次比一次虚弱,世界几番动荡,也间接削弱了鸿钧。
如果鸿钧有实体,大概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如今真相大白,听訞望着自己昔日的丈夫,心绪复杂。
如伏羲所言,她知道炎帝总会在转世之后一次又一次地爱上她,但她从来只是冷眼旁观。
她说过,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她无力干涉,也不会回应。
但现在知道他曾部署的一切,她好像又做不到无动于衷。
感动吗?当然。
但也仅仅限于感动,是看故事的人作为旁观者的那种感动。
因为,她的心,已经不会再为炎帝而跳动。
听訞应该感谢她现在是花千树,本体只是一棵招财树,木石无心,无欲无求,又收集了法器,稳固神位,让她心无波澜,眼中流露的,只有神俯视世人的悲悯。
炎帝似乎有所察觉,但经历得太多,他似乎已经对此毫不在意,只是笑,“小訞,我听见了,你说,我很好。”
那是他还未觉醒之时,她对宗承炎的回答。
大概笃定宗承炎想不起来,所以她答得坦诚。
很简单的三个字,但已经足够慰藉炎帝荒芜的内心。
至少让他知道了,在小訞心里,他也不是那么全然的差劲。
“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小訞,不管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吧。”
曾经的一意孤行让炎帝吃尽了苦头,现在,他唯一的诉求,只有让她如愿。
他爱她,无关她回应与否。
哪怕过去千年万年,哪怕他转世投胎千次万次,哪怕他有分身万千,他也依然爱她。
听訞微微别过头,大概是不忍让炎帝看到她那双泛不起波澜的眼。
那是神明对她的信徒最后的仁慈。
伏羲适时提醒:
“听訞,你该归位了。”
此间动荡还需要她去平息。
以及,他们和鸿钧,还有最后的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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