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之年第20章我以为能忘记

萧远毕业之前的那段日子忙得不可开交。公司里面的事务需要处理，而他毕业的一系列事情更是来不得半点马虎。所以那段时间里面，他几乎一睁开眼睛没多久就要出门上班上学，晚上回到家都很晚，基本洗洗就睡了。

而作为萧远的“伯乐”林婧，因为她父亲身体原因，也开始在一点点接触自己公司的业务，她上手比较慢，很多东西要学，所以萧远时常会帮她一下忙。

那一次正好两人从公司里面出来，还没到停车场就被一个妇人拦住了，萧远只觉得心里一阵慌张，因为那个妇人就是他母亲。

他母亲紧紧地抓住他，叫着他儿子，还把林婧当作他女朋友，当时附近虽然人不多，但是来看热闹的人已经围了起来。

萧远不知道为什么他母亲会突然这样，他也不知道她现在神志到底清不清楚，他只是感到极其地尴尬。他母亲的手里带着一条白色腕带，上面有橙色的直条记号，这是一种国外的医疗分类体系，病人手上佩戴的这种腕带根据其记号颜色来分类，这样如果病人发生需急救的状况，医护人员可以在第一时间判断病人基本情况。作为一种医疗手段，因为方法简单，所以当地很多人都会认识大多数的分类记号。而萧远母亲手上戴着的，毫无疑问是表示精神类疾病，萧远已经听到人群中有人在说“疯子”之类的话。

林婧就在他旁边，看戏似的眼神让他更加有点受不了，这时候，他做了一件他之后后悔不已事情，他把他母亲的手从自己手臂上强行拉下，然后冷冷地说：“对不起，这位太太，我并不认识你。”

他可以看到他母亲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失落失望不置信的神色在她初现皱纹的脸上弥漫开来。萧远避开她的目光，感到几分愧疚，但却并没有纠正自己的举动。

因为他母亲手上的腕带在场很多人都认得出来是什么意思，所以也只是以为是疯子乱认人，萧远拉着林婧逃似的离开了现场，后来吃饭也没什么心情，买了点外卖，回公司继续埋头做事。

那天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当时尚在公司的萧远接到警方电话，让他立刻到警察局认尸。萧远只觉得如同当头炸响一个闷雷，整个人瞬间就懵了。当天晚上还是林婧开车把他送到警局，帮忙他办完所有的手续，当他看到停尸间里面推出来他母亲冰冷的尸体时，他几乎当场崩溃。

警方告诉他，当时是他的邻居闻到了瓦斯的味道报了警，警方进入房间之后，发现她母亲倒在厕所里面，手腕被手术刀划破，浸在浴缸里面，浴缸里面放了一缸温水，是在割腕之后为了防止血液凝固，此刻已经全被血水染红。同时开了瓦斯炉，是一起双重自杀案，死者求死心强烈，并留下了遗书。

遗书上他母亲亲笔写的，字迹娟秀却怨念强烈。她写她有多恨他父亲，多恨那另一个女人，她以为儿子会是她的安慰，但是最后她看清楚原来萧远也是一样的，觉得她是累赘，不肯认她，所以她自杀以让所有人解脱。她嘱咐把自己遗体火化后骨灰撒入海，她不要被供在台上看另一个女人入门，也不用再看到自己不肖的儿子。

那是她留下最后的话，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于怨恨，充满了对家人的怨恨。

“我最后对她说的话，是‘我并不认识你’。”萧远眼神迷离地望着远处，整个人都浸在伤痛与自责当中。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近三个小时，八月的天亮得早，这个时候天际隐隐开始发亮，有些早起要来看海边日出的小青年已经拿着帐篷过来占据地形，有几个女生路过萧远身边的时候一个劲地回头看他，眼睛亮晶晶地抿着嘴笑。

我叹了口气，这真是造化弄人，我不敢说他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认自己的母亲是对的，但我可以理解那种尴尬和害怕被歧视的心态。他当初会把母亲接过去已经说明他孝心一片，只是在那段时间里面，他太过忙碌而忘记了母亲在那个地方除了他之外举目无亲，对他格外地依赖，他也没有想过他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母亲脆弱而非常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我突然想起我以前对齐致恒说的话，“你在不恰当的时候做了不恰当的事情。”其实那时对萧远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我甚至有点同情萧远，别人的父母如果听到这样的话，最多也就是觉得伤心，子女回去道个歉解释一下买个礼物，也许就过去了。而萧远的母亲却用了最决绝的方式，让这件事成为他一辈子都没有办法逃脱的诅咒。

“这不能全都怪你。”我拍拍他的肩膀，“很多人在相同情况下都会有同样的反应。”

“只不过我没有想过我面对的人是怎么样的人，是么？”萧远低下头，扯了扯嘴角，“对，我也这样自我安慰过，但是事情的结果摆在那里，我根本不能逃避罪责。”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样的事情，旁人很难插嘴，只有靠自己一点点地走出来。

“走吧，人开始多了。”萧远往海滩的反方向走去。

我“哦”了一声，跟在他后面。

“对了，林婧想怎么把这件事搞大？”我突然想起这事，问他道。

他有些惊奇地看了我一眼，我挥挥手，“那点点事情我还会不知道吗，我不说而已。”

他微微点了点头，趁着我们一路回去的时间，把后来的事情给我简要地说了一下。

他后来回去给他母亲办后事，他父亲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只知道他母亲自杀了。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父亲忍着他母亲那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要说情分却是相当淡漠了。反而是他后母看萧远的状态一直都很不好，多次追问之下，萧远只能和她说实话。她也安慰萧远，说不是她的错，毕竟他母亲已经去了，而他的人生还很长，帮着他站起来。

在后来也就和林婧当初说的差不多，林婧正式回到国内，萧远因为感谢她在那件事情上的帮忙，所以林婧需要他出力时，他也是不遗余力。而且因为林婧知道那件事情，所以在她面前可以不用遮遮掩掩，不用端着个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

而如今两人分开后，林婧却威胁着要把他这件事给抖出去。

首先，这件事的确是萧远的错，这一点是肯定的。在国外对这样的事情可能还不会受到太强烈的道德谴责，但在国内因为传统的文化理念，有心的话可以把事情闹得很大，林婧只需要在某一个特定场合一语惊人，萧远就能完蛋。

这样的消息，很多人是不会听当事人解释的，而且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可能所有人都能理解。

“那你为什么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我试探着问，“她林婧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肯一点把柄都没有。”

他苦笑了一下，“那可能是她到现在为止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她想知道我是不是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丑事。”

“那你知不知道？”我一下子来了兴趣。

对我不恰当的性质，他有些哭笑不得，“除了当初学术欺诈之外，我其实并不是太了解她。”他的脸上有点黯然。

“你做别人男朋友都几年了，一点花边消息都不知道？”我有点惊讶。

“你如果和别人谈恋爱，会不会故意去听别人的花边消息？”他反问我。

我想想也是，恋爱中的人都是低智商，一厢情愿地觉得对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王子或者公主。别说恋爱中的人，我认识齐致恒那么多年，除了知道他幼儿园中班还尿过床，还有高中时候去偷看过舞蹈班女更衣室之外，就不知道其他什么太劲爆的事情了。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我问他，“哪怕你自己不知道她的事，也可以以其人之道的。”我话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